文/ 章銅勝
立冬已到，我還流連在深秋。
看著樓下梧桐的葉子黃了、枯了、落了，心里竟有些慌張起來，慌張于今年的秋天已經(jīng)過去了，而我對它竟沒有任何的感知。更為可笑的是，在這個時節(jié)，我還在想著與這個秋天有關(guān)的一些事情。
在秋天，可以去做的事情很多。譬如，擇一個天氣晴好的秋日，去爬一座山，站在山頂看淡云高天，看絢爛的群山，看原野與河流。或是在一個層云堆疊的午后，去江邊看蘆白蓼紅，山枯水瘦。或是坐車沿鄉(xiāng)村公路由南向北來一次遠程的旅行，邊走邊看。車如一葉輕舟，在秋天的波峰浪谷間，隨波蕩漾。起伏之間，任一幀幀精致的秋天的畫面從車窗外閃過。而在車窗之外，遠村近樹、小橋流水是意蘊深遠的小品；稻田、玉米和高粱地是隨意涂抹的印象派的畫；深秋的荷塘是用力深沉的木刻版畫；而秋天山野里的樹，大概就是無法一一描摹的風景畫了。
秋天里，我們也會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情，這些事情足以排解我們在秋天里所能感受到的孤單。前兩天，我在路邊看到一株碧桃的枝上開了幾朵粉紅的花，雖然沒有春天時滿枝花開的鮮艷，但秋風里的碧桃花還是很惹眼的。我想那枝碧桃大概是感覺到了秋天的孤單，才開出一枝花來，陪伴我們這個孤單的秋天吧。我相信一定會有一些人也看到了那枝碧桃花，不知道他們會作何想。他們也會在秋天里感覺到孤單嗎，他們也會感激那一枝秋天里的碧桃花嗎？也許會，也許不會，并不是每一個人在蕭瑟的秋天里都會感覺到孤單的。
能感受到秋天孤單的，應(yīng)該不只是我們吧。人有此感，物應(yīng)如斯。我一個人去長江邊，看江水依然浩蕩東流，只是和夏天比起來，已經(jīng)安靜了許多。江面上仍能看到漩渦和波浪，漩渦不大，波浪也不大，此起彼伏、不知疲倦的樣子，能讓人想到靜水潛流的洶涌，也能讓人想到會當擊水的勇氣。江邊的蘆葦，有的連成一大片，也有一些江岸邊的蘆葦并不多。此時，蘆花已經(jīng)白了，不管多與少，在秋風中，總能感覺到蘆葦?shù)墓聠巍ＬJ葦?shù)呐赃?，總會有一叢叢的蓼，蓼花紅了，一串串紫紅、粉紅的花，也在風中搖曳，伴著蘆花，紅蓼也會孤單嗎？蘆花白了，蓼花紅了，它們也是因為害怕孤單，而相約相守在一起的嗎。
樓下的銀杏樹舉著一樹金色小扇的時候，已經(jīng)扇走了夏天。不遠處的湖邊，柳葉也掛著一樹如眉的黃葉，在秋風中，不知是在笑，還是在惱，笑秋風，也惱秋風吧。河邊的烏桕結(jié)籽落葉的時候，老屋旁邊的柿樹上葉子將要落盡，樹上也只剩下幾個通紅的柿子仍掛在枝頭，略顯孤單。村東小河里的水位落下去的時候，那孔石橋突然顯得高了許多，那樣的高度，也是孤單的高度吧。攀附在橋身上的藤蔓垂下來，隨風飄蕩，如無所依附般。或許，它想依附于秋風，依附于老橋，也想依附于橋下的一泓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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