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若愚——青年評論家陳劍暉印象記
陳劍暉,名戈凡、韓江。1954年12月出生。1971年上山下鄉(xiāng)到海南。1980年畢業(yè)于海南師專中文系。并于同年正式發(fā)表文學評論,迄今為止已在《文學評論》等刊發(fā)表了近百萬字文章。出版的評論專著有《走向本體的文學》《新時期文學思潮》等。現(xiàn)為《海南師范學院學報》主編、劇編審。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國當代文學研究會理事、中國散文學會理事,海南省算一屆政協(xié)委員。
據(jù)說,文藝界的許多朋友都稱他是“大智若愚”,據(jù)說,他家的廳堂里掛著一張大大的字幅,寫的是:“大智若愚”;據(jù)說……許多有關(guān)他的“據(jù)說”,都離不開“大智若愚”四個字。
我認識陳劍暉已有十余年。他和我的老師郭小東是朋友,認識他之前,已聽郭老師介紹過不少情況,其中當然包括一些有關(guān)他“大智若愚”的笑談。
陳劍暉原是海南島幾十萬知青大軍中的一名胸中暗懷大志的“兵團戰(zhàn)士”。他挺有才氣,在“接受再教有”的日子里,嘗試著寫過一些詩歌,散文、投到《兵團戰(zhàn)士報》《廣東農(nóng)墾報》上發(fā)表。后來上大學,未出校門便與人合作寫大塊頭文章,在《文學評論》上一炮打響。他和我們是同輩人,那時不過才二十四五歲。未未見其人,我和我的同學們就已很佩服他了。因為他的大塊頭文章,也因為那些“大智若愚”傳聞,我們期待著他的出現(xiàn),已多少帶有點神秘感。
第一次見他是在郭小東老師家里。星期天,我和幾個同學到郭老師家里閑聊,他來了,手里提著一條約兩三斤重的大鯇魚,用報紙裹著。他那時大學畢業(yè)不到一年,據(jù)說:畢業(yè)分配時留校名單中原有他的名字,后因不諳世故而在激烈的人事競爭中坐等分配方案的公布,結(jié)果糊里糊涂地被擠到一所地處山溝的師范學校任教。他出名后,母校為將他調(diào)回,很是費了一番努力和代價。這是后話。當時,我們見了他覺得與傳聞中的形象很相符。他身材適中很年輕,很壯實,戴一副眼鏡,著一套中山裝,粗憨中又透出一股斯文氣,很有點山村民辦教師的風度。郭老師把我們介紹給他,他很客氣很認真地逐一與我們握手。接著,有點迫不及待地打開紙包,亮出那條帶來的大魚,得意地說:“怎么樣,很新鮮吧?”大家都以為新鮮。師母陳冠接過去拾掇,發(fā)現(xiàn)那魚只是表面光鮮,其實里面早已腐爛。大家都猜是魚販子做了手腳,用農(nóng)藥處理過的,于是笑他。他悻悻然說“這魚的樣子是挺新鮮的嘛?!彼f得挺認真,似乎還有點委屈。
陳劍暉凡事都挺認真。有一回朋友開他玩笑,說他妻子與他不同專業(yè),算不上志同道合。他很生氣,忿忿然說“她關(guān)心我照顧我,為我校稿、抄稿這還不志同道合?”或許是為了表明他與妻子的“志同道合”,他后來發(fā)表了一篇文章,特意在他和妻子的名字中各取二個諧音,組成一個筆名署上。以往他發(fā)表文章一般是不用筆名的。
當陳劍暉在文壇上還是個無名小卒時。有一回他看見一家小有影響的刊物在頭版頭條發(fā)表了一首“口號詩”,便不客氣地給編輯部寫了一封措詞激烈的信,指出這是把文學當兒戲,降低了刊物的威信,該刊主編不認識他,卻為他的“認真”所感動,于是回信道出了苦衷:此詩作者為當?shù)匾晃活I導同志,發(fā)表此詩并置于顯赫版面實出無奈。還有一回,他準備為某前輩著名作家寫一篇作品評論,專程登門拜訪。交談中,他說話不懂拐彎,直言不諱地指出作家近作存在某些粗制濫造的現(xiàn)象。作家夫人忍不住在一旁作解釋,而陳劍暉則固執(zhí)已見,與作家夫人辯論開了。這位作家也許很少聽過如此缺乏婉轉(zhuǎn)的當面批評,一時感到很尷尬,心里卻很賞識他的坦率。類似這樣的“愚”事在陳劍暉的朋友中隨處可聞。
或許正是憑著這種憨直的認真,使陳劍暉得以擺脫盲從,不懼權(quán)威,不慕名流,不計功利,從而在事業(yè)上走向成功。
長期以來,極左思潮使文學觀念陷入一種狹窄的境地,對一個作家,一個作品或一個文學形象的評論,總是隨著政治的搖擺,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極端,故而對作家作品難以有個客觀的中肯的評定。而早在新時期思想解放運動蓬勃開展之初,陳劍暉就獨具膽識,從人們還不敢正視的角落挖出了個徐志摩,發(fā)表了《藝術(shù),應當是美的》,在“資產(chǎn)階級唯美主義”的定論中對其重作評價,給予必要的肯定,同時還與郭小東合作,較早地對新時期文學創(chuàng)作中出現(xiàn)的人性描寫進行了及時的肯定,發(fā)表了《按人的方式寫人》。接著,還與郭小東一道,結(jié)合對嶺南散文創(chuàng)作的全面考察,第一次提出了社會主義時期應確立一種新的文學流派觀念,寫出了一批獨有見地的理論文章。此后,一發(fā)而不可收,短短幾年,他發(fā)表了大量才華橫溢的評論文章,其中《論心態(tài)小說的興起與發(fā)展趨勢》(與郭小東合作)獲廣東省首屆文學評論獎,《論新的批評群體》獲1985年廣東省青年社科成果獎。還有不少文章被收入人民大學復印資料和各種叢書,以及被《新華文摘》《評論選刊》等轉(zhuǎn)載。
陳劍暉名氣漸大,為文為人都仍然“愚”得可以。有一回,我們同往廣西參加一個全國性學術(shù)會議。一個在當?shù)貐^(qū)內(nèi)小有名氣的寫評論的青年慕名來向他請教。他問青年有否在全國較具影響的刊物上發(fā)表過文章,然后煞有介事地說:“搞評論不能太小家子氣,不要老是局限于一個作家一部作品,要從文學的大背景中把握總體流向,要有宏觀意識,要有……比如文學思潮,某個階段的文學層面的分析……要多看些理論著作,比如……要爭取在大刊物上發(fā)表文章,象《文學評論》啊,《當代文藝思潮》啊,《批評家》啊……他這番話在旁人聽來,很有種好為人師之嫌,這是他“愚”的一面。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愚”是一種真實的表現(xiàn),不造作,不修飾,實實在在,想啥說啥。他向那位青年“灌輸”的,其實正是他本身已經(jīng)做過和正在努力去做的。確實,他的評論善于宏觀把握,力求從大處著眼,所以他寫的大都是些全面、系統(tǒng)的綜述性大塊頭文章,如《論新的批評群體》《文藝思潮、概念、范圍及其意義新探》《嶺南小說風格試論》等等,均顯得粗獷、豁達,很有氣魄;均能以其論題之大、觀點之新、闡述面之廣而給人一種力度的沖擊。盡管在某些具體作品的評析或某些論點的確立上,有時難免失之粗疏,但在文章的總體風格上卻很有一種大將風度。
陳劍暉就是憑著他性格中的這股“愚”勁,在事業(yè)上大顯其“智”。迄今他已發(fā)表了百余萬字的評論文章,已經(jīng)出版兩本評論專著:《新時期文學思潮》和《走向本體的的文學》。25萬字的評論集《生命情調(diào)的抉擇》已交出版社付印。去年,他通過了審核,成為目前海南省最年輕的副編審。
又有好些日子沒見陳劍暉了,想他還是那副“愚”性難改的模樣吧?
原載《海南開發(fā)報》1989年6月16日第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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