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師讀紅樓(46)
從鳳姐勸走李嬤嬤看她的說話藝術(shù)
寶玉的奶媽,那個不招人待見的李嬤嬤,賭博輸了錢,有氣沒處撒,又想到寶玉房里耍耍威風(fēng)來了。此時的李嬤嬤看誰誰都不順眼,好像誰都欠自己五百錢又不還似的,機關(guān)槍見誰都放。
她的槍口對準(zhǔn)了襲人。
她罵襲人是“忘了本的小娼婦兒!”她說襲人“一心只想妝狐媚子哄寶玉。”她還警告襲人“好不好的,拉出去配一個小子,看你還妖精似的哄人不哄!”寶玉少不得替襲人分辯,于是嬤嬤又把槍口對準(zhǔn)了寶玉:“你只護(hù)著那起狐貍,那里還認(rèn)得我了呢?”,“把你奶了這么大,到如今吃不著奶了,把我扔在一邊兒,逞著丫頭們要我的強!”見寶釵黛玉來了,“又將當(dāng)日吃茶,茜雪出去,和昨日酥酪等事,嘮嘮叨叨說個不了。”
真真好一個李嬤嬤,那一刻,偌大個榮府已容不下她,似乎人人有負(fù)于她,恨不得用她手里的拐杖,把眾人都打趴下才解氣。
上篇已分析過李嬤嬤的人性弱點,此處不題。我們只說“可巧鳳姐正在上房算了輸贏賬,聽見后面一片聲嚷,便知是李嬤嬤老病發(fā)了,又值他今兒輸了錢,遷怒于人,排揎寶玉的丫頭。”
王熙鳳多聰明的人,賈府上下大大小小小的麻煩事,形形色色的厲害人,哪個在她話下,更別說區(qū)區(qū)一個李嬤嬤。很多時候就是這樣,對于有的人來說,麻煩到頭大的事,于另一個(或另一些)人,卻手到擒來易如反掌;有的人,在一些人面前張牙舞爪不可一世,可在另一些(或者另一個)人面前,卻俯首帖耳乖如綿羊。
鳳姐先拉了李嬤嬤,笑道:“大節(jié)下,老太太剛喜歡了一日。你是個老人家,別人吵,你還要管他們才是;難道你倒不知規(guī)矩,在這里嚷起來,叫老太太生氣不成?”
鳳姐并沒有以大管家的身份來壓,而是和顏悅色,拉著嬤嬤,笑著給她說話。這樣,就先從氣勢上居高臨下了:
你雷霆大發(fā),但在我看來,卻可一笑了之,有什么大不了的?是的,有理不在聲高,大大小小的事情無不是這樣——氣勢洶洶者敗,而勝利者,往往屬于心平氣和的人。
細(xì)想鳳姐的話,是綿里藏刀呢。
“大節(jié)下”,過年是應(yīng)該喜氣祥和才對,你卻在這里大嚷起來,成何體統(tǒng)?話雖沒有這樣說,但意思卻到了,那嬤嬤不是真傻,應(yīng)當(dāng)理解。 接著,鳳姐搬出了賈府的最長者,“老太太剛喜歡了一日”,你難道去惹她老人家生氣不成,你也差不多賈母歲數(shù)的人了,怎么這么不懂事?這又是不啻重重一棒,偌大幾百人的賈府,誰敢在賈母面前嘚瑟,怎么就你,大喊大叫的,老太太知道了,看你吃不了兜著走。此時的李嬤嬤氣焰大消,如皮球開始撒氣,已然沒有了剛才的囂張,在鳳姐面前,剛才那么不可一世的嬤嬤,敗下陣來了。
聰明的鳳姐,看看火候到了,恰到好處地開始給嬤嬤搭臺階:“你說誰不好,我替你打他。我屋里燒的滾熱的野雞,快跟了我喝酒去罷。”這是站在嬤嬤的立場上說話了,你說誰讓你不高興了,我替你去收拾她,這點事哪里用得著你自己親自出馬。明明是她自己輸了錢無處安排,無故來寶玉屋里找茬來了,現(xiàn)在鳳姐反說“你說誰不好”,給足了老人家面子,她還有什么理由不就坡下驢呢?更何況鳳姐接下來的話,更讓嬤嬤情感熨帖:雞燉熟了,就也熱了,走,我們吃酒去!到此,嬤嬤還有什么理由不跟鳳姐走呢?還又叫:“豐兒,替你李奶奶拿著拐棍子、擦眼淚的絹子。”那李嬤嬤腳不沾地跟了鳳姐兒走了。
這就是王熙鳳,腦瓜聰明,處事明快,干凈利落,切中要害,看似難纏背晦的李嬤嬤,被鳳姐三言兩語就處理得清清楚楚。
——曹公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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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君英,中學(xué)高級教師。40余年,一直工作在教學(xué)一線。目前已退,退而不休,春泥護(hù)花,周末帶學(xué)生,教授作文和閱讀之法,致力于中學(xué)生語文素養(yǎng)的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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