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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有桃花,一如夏有荷花、秋有菊花、冬有梅花,又如鳥有雙翼、魚有游鰭、人有青春,若無后者,于前者而言將是一種無法補(bǔ)救的缺憾。于是,春天來了,桃花開了,開在晴空麗日之下,開在古典詩詞之中。
杏花也美?!坝晗葱踊t欲滴”“西園雨打杏花稀”“社雨霏霏濕杏花”“深巷明朝賣杏花”……陸游的詩詞中,杏花多是濕漉漉的,至于杜牧筆下牧童遙指的那個(gè)紛紛清明雨中的杏花村更是如此。陳與義所言的“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算是一件雅事,但杏花畢竟是單薄疏淡了些,不及桃花來得清麗濃艷。
梨花也美。潔白的梨花恰如玉人的香腮,只是色調(diào)冷涼,不及桃花來得喜慶熱鬧。無論是梅堯臣的詞句“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還是李重元的詞句“欲黃昏,雨打梨花深閉門”,還是劉方平的詩句“梨花滿地不開門”,梨花常常在賞花人心中鋪就一層春之愁意,即使無雨亦悲涼,而把美人哭泣喻作梨花帶雨也就再貼切不過了。
桃花則不然,開在晴天朗日,開得肆意,開得濃烈,開得蔚然壯觀。而且,與梨花之哭恰恰相反,笑才是桃花的招牌動(dòng)作。崔護(hù)詩云:“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汪藻詩云:“桃花嫣然出籬笑,似開未開最有情。”
正如歌手李麗芬唱的那樣:“我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把酒當(dāng)歌趁今朝。我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求得一生樂逍遙。” 得春風(fēng)如此眷顧,桃花焉有不笑之理?桃花這一笑,便有了傲然之意。金庸《射雕英雄傳》中桃花島上狂傲不羈的黃藥師,《笑傲江湖》里貌似瘋癲的桃谷六仙,個(gè)個(gè)都非俗子。而李白與他的堂弟們要“會(huì)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也就不難理解了。
其實(shí),對(duì)于桃花這一瀟灑隨性而又熱情奔放的品質(zhì),《詩經(jīng)》之中早有定論——“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花恣意地笑在春風(fēng)里,裝點(diǎn)成一樹樹的紅云,灼人的眼睛。
昆曲《浣紗記·游春》中有這樣的唱詞:“春風(fēng)處處放桃花,山深路僻無人問,誰道村西是妾家?!焙妹赖囊蛔酱澹参ㄓ腥绱遂`秀的美景,才育得出和配得上西施這般的美麗女子。
設(shè)若有一年花神忘了給桃花發(fā)邀請(qǐng)?zhí)?,春日之美好必定要削減上幾分的,而沒有了明艷的桃花,杜甫、杜牧等許多詩人筆下的江南之春必定會(huì)減色不少。所以,“千朵萬朵壓枝低”,這其中決不可缺少了桃花的參與;所以,“千里鶯啼綠映紅”,這紅自然是綿延千里的桃花之紅了?;ㄩ_成陣,一年一度高調(diào)地攻占了水村山郭,桃花當(dāng)?shù)闷疬@樣的評(píng)價(jià)。
有趣的是,桃花不僅開在熱鬧人間,也開在隱逸之境。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中,有一片得清澈溪水灌溉的桃花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那山中安寧和樂的生活,曾讓多少后人心馳神往!而在“桃花流水鱖魚肥”的詩境中,那位頭戴青箬笠、身披綠蓑衣、沐浴著西塞山斜風(fēng)細(xì)雨的煙波釣叟,其逍遙灑脫之風(fēng)神同樣讓后人心生不盡的羨意!
明代的唐寅雖然身處凡塵,卻也選擇了桃花作為自己理想的寄托。這位“桃花庵主”在其代表詩作《桃花庵歌》中這樣寫道:“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折花枝當(dāng)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須花下眠?;ㄇ盎ê笕諒?fù)日,酒醉酒醒年復(fù)年……”種桃樹以自娛樂,摘桃花以換酒錢,醒醉都不離花下,笑看千年如走馬,好一個(gè)佯狂于俗世的倜儻才子!
沒有一種花可以永綻枝頭風(fēng)流常在,桃花自然也服從時(shí)序的安排。陸游詞云:“桃花落,閑池閣?!敝档眯牢康氖牵一ㄖ?,是不成悲意的,最多也就是暫時(shí)稀少了游人,閑靜了池閣而已。更何況,唐人王建早就斷言:“自是桃花貪結(jié)子,錯(cuò)教人恨五更風(fēng)。”桃花飄落與五更之風(fēng)無關(guān),待到其果熟之期,依然會(huì)是下自成蹊,而待到明年春好處,依舊會(huì)是,春風(fēng)處處放桃花。
(編輯 欣然/圖 錦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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