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篇
編者按：漢儒馬融的《長笛賦》：“爾乃聽聲類形，狀似流水，又像飛鴻?！敝v通感，聽覺可以轉(zhuǎn)化成視覺之意。藝術的美同樣具有相通之處。由于詩歌和書法都依托文字而得以呈現(xiàn)，詩歌又是書法創(chuàng)作的主要內(nèi)容，在書法家互不品評的環(huán)境中，詩人就成為書法欣賞和品鑒的主要力量。這種情況在唐代尤其盛行，并極大推動了書法的發(fā)展。
01
記者尹大瑋：孔見將軍好！
書法藝術與其他藝術具有共通的藝術本質(zhì)和特性，因而其他藝術家對書法藝術的欣賞與評價會得出不同于政治家的特殊結(jié)論。前面我們談了政治家、文人、宗教界人士對書法的認識，我個人發(fā)現(xiàn)在唐代，詩人對書法也有自己的認識，他們特別喜歡張、懷狂草，而對王體、顏體并不十分感興趣，這是為什么？
孔見：詩人的確更加青睞于草書，比如懷素的狂草，從唐代開始就被頌詠，李白、蘇渙、馬云奇、戴叔倫、任華、許瑤都作過《懷素上人草書歌》。唐代詩人這種對懷素狂草的狂熱歌頌直到宋代還有所沿襲，司馬光也寫過《懷素書》，不僅敘述了欣賞懷素狂草的感受，還道出了宋時懷素書法昂貴的市場情況，以廉儉著稱于世的司馬光對此只好望而興嘆。
相比之下，整個唐代歌頌楷書的詩歌就少之又少了，我記得有賈耽的《賦虞書歌》一首。詩歌展現(xiàn)文字語義的魅力，構建情感自由抒發(fā)的意境，它是抽象的，看不見、摸不著。書法展示文字形象的魅力，其中狂草恰恰與詩歌最為吻合，形式簡潔，語言抽象，而意味無窮。
李白《草書行歌》頗受關注：
少年上人號懷素，草書天下稱獨步。
墨池飛出北溟魚，筆鋒殺盡中山兔。
八月九月天氣涼，酒徒詞客滿高堂。
箋麻素絹排數(shù)廂，宣州石硯墨色光。
吾師醉后倚繩床，須臾掃盡數(shù)千張。
飄風驟雨驚颯颯，落花飛雪何茫茫。
起來向壁不停手，一行數(shù)字大如斗。
恍恍如聞神鬼驚，時時只見龍蛇走。
左盤右蹙如驚電，狀同楚漢相攻戰(zhàn)。
湖南七郡凡幾家，家家屏障書題遍。
王逸少，張伯英，古來幾許浪得名。
張顛老死不足數(shù)，我?guī)煷肆x不師古。
古來萬事貴天生，何必要公孫大娘渾脫舞。
李白年長懷素二十幾歲，但對其草書很推崇，特別是對其不盲目師古，敢于自出機杼，勇于創(chuàng)新的精神稱贊有加。李白以浪漫主義的筆調(diào)，奇特的想象力，極其夸張的藝術手法，生動地再現(xiàn)了一幅懷素醉酒后，恣肆張揚、揮筆疾書的場景。懷素的狂放不羈、激情奔涌、痛快淋漓，在李白筆下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無不觸動讀者的心緒，使人讀后如見其人、如睹其書。
02
記者尹大瑋：這首詩是否確認為李白所作？好像有觀點認為是唐末、五代人所作，假托太白之名，歷代都有學者懷疑和爭論。
孔見：這首詩由于語言率直，與李白以往的詩風稍有差異，宋代蘇軾曾以“‘箋麻素絹排數(shù)箱’之句，村氣可掬”為由，認定此詩非李白所作。但我認為從這首詩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分析，認定為李白的作品，也有一定的可能性。
此詩是在一種醉態(tài)中寫成，詩中“墨池飛出北溟魚，筆鋒殺盡中山兔”，正是詩人酣醉狀態(tài)狂幻氣質(zhì)的表露。小小的墨池在詩人的醉眼里被幻化成蒼茫的北海，書家狂書疾書的情景，似乎要超過使用中山兔毫的二王、魏晉書家。
這種狂幻式的語言描寫正好與懷素的狂草實現(xiàn)了一種精神上的同步，我們現(xiàn)在把這種狀態(tài)叫做藝術的通感。李白一生好酒、嗜酒、常在醉態(tài)之中“斗酒詩百篇”，因此，這首詩的創(chuàng)作狀況和李白大量有關酒的詩歌風格極其一致。
正因為書法藝術與詩歌藝術之間有著一定的內(nèi)在聯(lián)系，才能讓書法與詩歌結(jié)合，讓詩人與書法家相互傾慕。
可以說，書法與詩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盛唐時期，書法和詩歌都出現(xiàn)了高峰。
許多詩人直接參加書法創(chuàng)作，把詩人的才情氣質(zhì)注入書法作品之中，將文學意境用到書法藝術中，開拓了書法藝術的表現(xiàn)手段，豐富了書法藝術的內(nèi)涵。關于詩歌作品，特別是那些題壁詩，也常常借書法筆墨形式之美，增強其感染力，從而收到珠聯(lián)璧合、相映生輝之效。
這個時期的詩歌，體裁多樣，風格各異，技法嫻熟；書法方面書體豐富，流派眾多，同樣技法嫻熟，并且都出現(xiàn)了彪炳千秋的大家。詩歌中特別是格律詩，在創(chuàng)作上平仄的設置、音韻的安排、體制的確定等一整套寫作技法，對于書法的用筆、結(jié)體、章法的逐步規(guī)范化、系統(tǒng)化、法度化，明顯地起到了參照作用。
唐代文人中身兼書家和詩人雙重身份的大有人在，如歐陽詢、虞世南、張旭、顏真卿、懷素、柳公權等，《全唐詩》中收有他們的作品；以詩歌名世，同時又是書法家的詩人，如賀知章、王維、李白、杜甫、白居易、杜牧等，他們也有書跡傳世。
這些名冠一時的大詩人或?qū)ù罅Π龘P，或直接參與書論研討，從多方面提攜書法藝術。這對書法藝術的繁榮及地位的提高，無疑產(chǎn)生了巨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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