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再從實物分析,也同樣證明,這個結(jié)論是正確的。
首先,從大泉五十錢制作的變異,可以得到佐證。第一次幣制變革時期,大泉五十的文字粗壯,緣闊肉厚,制作篤實,確有“大錢”風度。后期的大泉五十,不僅錢身減重,而且文字由粗壯變得細瘦,外郭由闊緣改為重輪,制作氣息變得和第Ⅰ類貨泉錢十分相似(圖14)。這就說明,在王莽推行第四次變革以后的一段時間里,大泉五十不僅繼續(xù)通用,而且還在繼續(xù)鑄造??梢姡稘h書·食貨志》所記,大泉五十和貨布、貨泉并行六年的事情屬實,那末,從天鳳元年起算以后六年,即是地皇元年,合情合理,若從地皇元年起算,則不可能,因為地皇四年,王莽被殺,新莽不復(fù)存在,也就談不上“六年”的問題了。
其二、第Ⅰ類貨泉和貨布一樣,制作十分精細,規(guī)格特別工整,從造型設(shè)計到鑄造工藝,均可謂精工細琢,在莽錢中推為上逞。這樣規(guī)矩的制作,從一般規(guī)律而言,當在社會相對安定的條件下,方可實現(xiàn)。天鳳元年,正是新莽十幾年中比較穩(wěn)定的階段,而到地皇元年,已經(jīng)面臨復(fù)滅的危險,內(nèi)外交困,不可終日。
其三,從本文第二、第三兩節(jié)分析得知,貨泉錢有三個發(fā)展階段,從貨泉錢的實物遺存來看,數(shù)量很多,在莽錢中居首位。這些事實表明,貨泉的鑄行年代應(yīng)當比較長,所以,天鳳元年之說,更符合情理。
其四,第Ⅲ類貨泉錢,和第Ⅰ、第Ⅱ兩類貨泉錢相比,制作風格上的變化比較大,它的突出點是:一、錢面不鑄內(nèi)郭;二、記號錢成為普遍現(xiàn)象,這兩點無疑是秦漢鑄幣的遺風,作為背叛劉漢的王莽,自然不肯把廢棄了的東西再揀起來。根據(jù)前面幾節(jié)的分析,可以推定;第Ⅲ類貨泉當是東漢初期的過渡性貨幣,它的鑄行年代在莽亡前后,到東漢光武帝建武十六年(公元40年)再鑄五銖錢為止。記號錢的大量出現(xiàn),也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東漢初期鑄幣權(quán)的分散。
第Ⅰ、第Ⅱ兩類貨泉錢,雖然在制作上亦有明顯區(qū)別,但它們的基本特征是一致的,所以,它們都應(yīng)是王莽所鑄的貨幣。若說始鑄于地皇元年,則離莽亡只三年多時間,要在這短短的三年多時間里,經(jīng)歷兩個發(fā)展階段,顯然不很可能,所以我們認為:第Ⅰ類貨泉應(yīng)該始鑄于天鳳元年,第Ⅱ類貨泉則是天鳳后期或地皇年間的鑄幣。
(五)通過貨泉的斷代分析,使我們對莽錢的認識深入了一步。對王莽鑄幣特征的演變脈絡(luò)看得更加清楚,茲小結(jié)如下:
王莽第一次變革,在居攝二年,以錯刀、契刀、大泉五十,與五銖四品并行。這一時期鑄幣的特征是:郭寬肉厚,無論文字筆劃,輪廓線條,都粗壯豐滿,造型篤實,制作精整。這是王莽第一次推行大錢政策,也是我國古代貨幣史上,少有的大面值鑄幣。用兩枚錯刀,或二十枚契刀,就要換取一斤黃金;一枚重十二銖的“大泉”,可以作五十枚五銖錢通用,這樣大的面值,自然要防范民間盜鑄。所以除了制定嚴厲的法律制裁措施之外,王莽也確實在鑄錢工藝上,下了功夫。
第二次變革,在始建國元年,廢錯刀、契刀、五銖,更作小泉直一,與大泉五十并行。這是第一次變革的繼續(xù),小泉直一雖然只有一銖重,卻頂替了原來的五銖錢,所以在制作風格上,仍然保留了第一階段的特征,錢體雖小,但造型豐滿篤實。
第三次變革,在始建國二年,行“寶貨制”,共五物六名二十八品,其中包括鑄幣“六泉”、“十布”。這是一次完全失敗的變革,名目等級的繁雜,造成幣制嚴重混亂。從鑄幣造型看,不再象第一階段那樣豐滿篤實,文字輪廓都不再那么粗壯,而且,錢的制作也不很規(guī)矩,經(jīng)常有錯范現(xiàn)象?!笆肌狈钟小爸绣X過穿”和“不過穿”兩種版別,同時鑄行的貨幣,大小輕重亦有差異,甚至有的大面值布幣比小面值布幣還小,這些反?,F(xiàn)象的出現(xiàn),表明:這個時期,不僅幣制混亂,而且在鑄造工藝上也很不認真?!鞍傩詹粡摹?,人心散離。于是,“寶貨制”無法推行,實際上使用的仍是大小錢二品。
第四次變革,在天鳳元年,罷大小錢,更行貨布,貨泉。這一次變革,實際上是對前一時期大錢政策的一種收斂,特別是在“寶貨制”以后,想通過這次變革,挽回已經(jīng)失去了的人心。反映在鑄幣上,有這樣幾個突出的特征:(一)直一錢——貨泉的直徑和重量基本恢復(fù)到西漢時期初鑄五銖錢的標準。原來當五十行用的“大泉”也改為直一錢(事實上,此時的大泉五十已經(jīng)減重,重量和新鑄的貨泉錢大致一樣);貨布,實際重二十五銖,當二十五用,仍然屬于貶值貨幣,但比起前幾次的“大錢”,已經(jīng)收斂多了。(二)在造型上徹底改變了第一階段鑄幣豐滿篤實的風格,文字輪郭都變得十分纖秀,似乎要告訴人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是“大錢”時期了!即使大泉五十,凡新鑄者,制作也都作了更新,同時,在鑄錢工藝上,也糾正了第三階段的混亂馬虎現(xiàn)象,這一時期的鑄幣,規(guī)格特別整齊,是莽錢中最成功的作品。(三)私鑄錢少,從這次實測的數(shù)據(jù)看,這一時期的私鑄錢,只占第Ⅰ類錢總數(shù)的1.65%,這也從一個側(cè)面反映,在這一時期,鑄幣是成功的。
但是,王莽的這些急救措施,并沒有收到預(yù)期的效果,精工細作的鑄幣也沒有堅持多久,到地皇年間,盡管還以貨布,貨泉并行,但隨著政治上的沒落,鑄幣亦趨向混亂,第Ⅱ類貨泉在制作上的衰退跡象,便是實證。與此相應(yīng),私鑄錢猛增,從這次實測的數(shù)據(jù)看,這一時期的私鑄錢,竟達第Ⅱ類錢總數(shù)的25.3%。
莽亡前后,到東漢建武十六年,貨布停鑄,貨泉卻繼續(xù)鑄行。傳說劉秀相信纖緯,因他起于舂陵白水鄉(xiāng),貨泉的“泉”字,象征白水真人,所以劉秀要得天下,當然這只是一種托辭而已,實際上,這一段時間,正處在混戰(zhàn)時期,生產(chǎn)的破壞,經(jīng)濟的頹廢,使新起的劉秀政權(quán)還來不及整頓幣制,所以,貨泉錢作為權(quán)宜之計,繼續(xù)沿用,但它畢竟已經(jīng)變易主人,所以在新錢制作上,難免摻進了劉漢的氣息,第Ⅲ類貨泉錢,便是在這樣特定的條件下產(chǎn)生的。所謂“光武貨泉”,我們認為,應(yīng)該是指的這一類貨泉錢。
(六)有關(guān)的幾個問題:
一、關(guān)于貨泉餅錢。這種“餅錢”,在傳世品中,時有所見,它們大小不一,輕重懸殊,一般直徑在2.5-3厘米左右,肉厚在0.2-0.5厘米左右,重在9-22克左右,錢身特厚,中間鼓起,周沿稍薄,剖面呈欖橄狀,文字輪廓多較平夷。由于它的重量大小和一般貨泉錢相差太遠,造型也與一般鑄幣不同,又未見史書記載,所以,我們認為,它不是正式通用貨幣,至于它的鑄造年代和確實用途,當另作專題研究。
二、關(guān)于布泉錢。布泉有兩種,其中之一,與貨泉錢的制作氣息十分相似,“布泉”兩字亦為懸針篆,“泉”字中豎不連,大部分“布泉”錢內(nèi)郭重好,外郭外高內(nèi)下,直徑2.5厘米左右,穿孔0.9-1厘米,重3.2克左右,制作規(guī)整,雖然史無記載,但從實物看,無疑當屬莽錢,而且應(yīng)該是王莽第四次幣制變革時期的一種鑄幣;另有一種玉筋篆的布泉錢,則是南北朝時期北周鑄幣,當作它論。
三、關(guān)于國寶金匱直萬。此品形制奇特,傳世極稀,有兩部分組成,上半部為一方孔圓錢,直徑3厘米,篆書“國寶金匱”四字,下半部為一正方體、邊長2.8厘米,內(nèi)有兩條直棱,中間篆書“直萬”,從制作氣息看,當屬新莽無疑,但史無記載,用途不明。若是鑄幣的一種,或應(yīng)該是王莽第一次幣制變革時期的東西。但值五千的錯刀,尚且用黃金鑲錯“一刀”二字,價值比之高一倍的直萬“國寶”卻只是一塊41.7克重的青銅,難免有不合情理的地方。史書曾有這樣的記載,王莽把全國搜括來的黃金,收藏宮中,每萬斤為一匱,到新莽覆滅時,尚存六十余匱,從這個情況看,此品或為宮中“金匱”的某一專用之物,亦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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