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孔才所刻自用印
自2000年起，我開始搜集賀孔才及賀濤、賀葆真等故城賀家四代人文獻，迄今二十年矣。雖不能說蔚為大觀，但能找到的大致已齊備。除了賀孔才的個人檔案尚存查閱可能外，賀家諸賢生平、著述中的“空白點”“疑點”我基本不抱填補和解惑的希望了。若說有希望，那就是等待，等待奇跡出現(xiàn)。
2000年之前，我完全不知道，有一家姓賀的人，于晚清民國間，曾在故城縣鄭口鎮(zhèn)生活過。
1999年吧，我給時在遼寧人民出版社工作的前商報同事策劃過一套“個性百年叢書”，初定三種：百年百詞、百年百日和百年百事。我乘策劃之便，自己選了“百詞”，把“百日”分給了張清，“百事”分給郭紅飛。在規(guī)律寫作、按期交稿方面，我們?nèi)齻€人雖然都不甚靠譜，但我比張清靠譜，我和張清又都比郭紅飛靠譜。結(jié)果，我先交稿，張清次之。兩本書也陸續(xù)印了出來。估計當時賣得不好，我剛查了一下，現(xiàn)在孔網(wǎng)上還有很多“打折款”。本想一怒之下把自己的書都買回來，又一想，我不需要再次證明自己傻吧，于是住了手。郭紅飛到現(xiàn)在還沒交書稿，不過，二十年已過，似乎也沒人需要他交稿了。
孔網(wǎng)上的《百年百詞》和《百年百日》。
我寫《百年百詞》，是按我個人之喜好，每年找一個詞，寫這詞里詞外的人和事。寫到1949年，因此年改天換地，大事太多，新詞如海，我左挑右選，毫無頭緒，總逃不出大家寫濫了的套路。某日翻《中國二十世紀全紀錄》，在1949年章節(jié)發(fā)現(xiàn)一則舊聞，說是這年的3月25日，有個叫賀孔才的北平市民向新政權(quán)捐獻了一批私家藏書。我大喜，覺得此人此事完全符合我的選詞趣味，于是打定主意，1949這一年，就寫賀孔才了。
但是，賀孔才是誰？
于是滿書房上躥下跳翻書找資料，沒想到竟然讓我驚喜萬分。
下面是《百年百詞》中的“賀孔才”詞條：
1949年1月，北平（北京）和平解放；3月25日，毛澤東等自石家莊乘火車進京。天津《進步日報》的報道說：北平各黨各派及文化界民主人士一千五百余人于下午三時齊集北平西郊機場，列隊歡迎；“其時春日明煦，和風蕩漾，西郊機場四面人民解放軍成隊排列，坦克大炮行列整齊，無數(shù)大小紅旗迎風招展，與太陽爭光，歡迎人士無不歡聲贊嘆，人人笑容滿面……?！?/p>
這是網(wǎng)上流傳的賀孔才照片，拍攝時間大約是1930年代，似是自合影剪裁而得。我另存有他的一張檔案照片復(fù)印件。
這一天，一個叫賀孔才的北平市民不在這個“人人笑容滿面”的歡迎行列中，他帶著家藏二百多年的十萬卷圖書，去了北平圖書館；他要捐贈這批無價之寶給國家，作為對新中國的獻禮。當時和以后，向北京圖書館捐獻藏書的還有很多，如傅增湘、瞿濟倉、周叔弢 、翁之熹、劉少山、邢之襄、趙世暹 、趙元方、高君箴、許廣平、郭沫若、吳梅、張芝聯(lián)、齊如山、徐祖正、聞家駟諸先生。李致忠先生提到上述藏書家捐贈事跡時說：黨和政府對文物圖書的重視，贏得許多藏書家擁戴，他們紛紛以深切的愛國熱忱，慨然捐贈珍本善本圖書、手稿，“有的是幾代家藏，保存了百年以上；有的是瘁一生精力所聚，什襲珍藏”；這使得北京圖書館善本藏書不但在數(shù)量上大大增加，在質(zhì)量上也大大提高。但李致忠先生的文章中卻沒有提到賀孔才捐書事，這勾起我的好奇：賀孔才何許人也？怎么沒聽說過有這么一位藏書家？
翻遍手頭幾本藏書家辭典，查不到賀孔才的消息。后又查新購《文獻家通考》（鄭偉章著，中華書局1999年6月版），總算有了一點眉目。《通考》中有賀濤一條，說：“賀濤，直隸武強人，居段家莊，移居北代，其父官故城訓(xùn)導(dǎo)，移居鄭家口，實為故城人（武強與故城今均屬衡水市。引者）?！惫食侨?！竟然是我同鄉(xiāng)。故鄉(xiāng)有先賢，藏書卓然成家，吾輩竟一無所知，不該不該。書中還說：“賀氏為望族，其藏書名甲畿南。嘗于光緒十九年六月自云：'吾曾王父購書七萬余卷，其后歲有所增，今幾百年，書固無恙。’至賀濤益精研典籍，大聚古人之書，……于光緒初年得宋本《詩人玉屑》及明刻精槧甚多……”。
然而，這賀孔才又是賀濤的什么人？鄭偉章說，他檢讀北京圖書館所藏《畿輔藝文》抄稿本八冊及《葉遐庵先生年譜》，見書上均有“一九四九年武強賀孔才捐贈北平圖書館之圖書”長方朱楷文木記；他說他不知道“該館有此印記之書不知凡幾”。（當時的報紙上說有十萬卷，偉章先生也確實難知“凡幾”）。鄭偉章說，賀孔才可能是賀濤的裔孫。
“實為故城人”的賀濤是個大藏書家，他的孫輩賀孔才把賀家藏書于1949年捐獻給國家。如果結(jié)論真的是這樣，我就感到太滿意了：此事雖與我絕無干系，然而，它畢竟是我不經(jīng)意間尋訪到的故鄉(xiāng)消息。
此文寫于2000年1月28日?！栋倌臧僭~》出版后，我卻無法停止對故城賀家的興趣，從此抱定“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的宗旨，盡各種途徑搜尋賀家四代人文獻。這真是一條漫長的旅途，其間有太多意外的驚喜和迷人的故事。且聽我慢慢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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