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茨維塔耶娃
品/jojo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個小鎮(zhèn),
一起飲用那無盡的黃昏
和連綿不絕的鐘鳴。
在小鎮(zhèn)的旅店里——
古老的鐘敲出渺茫的響聲
像輕輕嘀嗒的時間。
黃昏,偶爾有人在頂樓的某個房間
倚著窗子吹笛。窗口盛開著大朵大朵的郁金香。
——此時如果你不愛我,我也不會介意。
屋中間有一個瓷磚砌成的爐子
每塊瓷磚上都畫著一顆心,一艘帆船和一朵玫瑰。
自我們唯一的窗戶張望,
全是雪。雪。雪。你躺成我喜歡的姿勢:
慵懶。淡然。甚至還有點兒冷漠。
你劃了兩三回刺耳的摩擦聲才把火柴點著。
手中的香煙火苗慢慢由旺轉(zhuǎn)弱,
煙的末梢顫抖著。煙蒂短小灰白
——連灰燼你都懶得彈落
香煙被飛舞著扔進火爐。
茨維塔耶娃(1892-1941; 俄語名:Цветаева Марина Ивановна),生于莫斯科,她的詩以生命和死亡、愛情和藝術、時代和祖國等大事為主題,她一生都在追求愛情,渴望心靈之愛。《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是她的代表性愛情詩之一。
I’d Like to Live with You
Marina Tsvetaeva
I’d like to live with You
In a small town,
Where there are eternal twilights
And eternal bells.
And in a small village inn—
The faint chime
Of ancient clocks—like droplets of time.
And sometimes, in the evenings, from some garret—
A flute,
And the flautist himself in the window.
And big tulips in the window-sills.
And maybe, You would not even love me…
In the middle of the room—a huge tiled oven,
On each tile—a small picture:
A rose—a heart—a ship.—
And in the one window—
Snow, snow, snow.
You would lie—thus I love You: idle,
Indifferent, carefree.
Now and then the sharp strike
Of a match.
The cigarette glows and burns down,
And trembles for a long, long time on its edge
In a gray brief pillar—of ash.
You’re too lazy even to flick it—
And the whole cigarette flies into the fire.
…Я бы хотела жить с Вами
Марина Цветаева
…Ябы хотела жить с Вами
Вмаленьком городе,
Гдевечные сумерки
Ивечные колокола.
И вмаленькой деревенской гостинице —
Тонкийзвон
Старинныхчасов — как капельки времени.
Ииногда, по вечерам, из какой-нибудь мансарды —
Флейта,
Исам флейтист в окне.
Ибольшие тюльпаны на окнах.
Иможет быть, Вы бы даже меня не любили…
__________
Посредикомнаты — огромная изразцовая печка,
Накаждом изразце — картинка:
Роза— сердце — корабль. —
А вединственном окне —
Снег,снег, снег.
Выбы лежали — каким я Вас люблю: ленивый,
Равнодушный,беспечный.
Изредкарезкий треск
Спички.
Папиросагорит и гаснет,
Идолго-долго дрожит на ее краю
Серымкоротким столбиком — пепел.
Вамдаже лень его стряхивать —
Ився папироса летит в огонь.
10 декабря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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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
她走到那空地,不見人影,小屋鎖著。她坐在木廊下的臺階上,抱著自己保暖,就那樣坐著看雨,聆聽雨中各種無聲的聲音,樹梢無開,卻奇異地起了颯颯風聲。
他輕輕將她的胳臂一抓,拉她起來,帶著她慢慢走向小屋。直到進了屋,他才松手。
“你躺上去?!彼p聲說,隨之去把門關上,屋子內(nèi)因而變得暗幽幽的。
很奇怪的,她聽話的躺到毯子上。之後,她便感覺到一雙渴望難抑的手,在黑暗中輕柔的摸索、探尋她的身體、她的面孔。那雙手輕撫著她的臉,帶著無限溫存、無限自信,最後,一個輕吻印在她頰上。
他把她的絲襯裙小心拉下來,到她腳跟上,然後給人無比快感和悸動的撫觸她溫熱的身子,吻了吻她的肚臍。他必須馬上進入。進入她溫香軟玉之軀里的太平之境,只有在進這女人體內(nèi)的那個剎那,他才能有安詳?shù)臅r刻。
之後他悄然打開門,走了出去。 她瞧見榛樹頂?shù)耐硐?,上面一輪小小的明月。她很快爬起來,把自己打理打理,弄整齊了,這才走出小屋。
跳躍禁忌的文字所鋪展開的畫面會否將你再次帶進勞倫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的情境之中?
1928年,勞倫斯極盡筆墨,抓住思維觸感寫林中小屋,寫小屋中梅勒斯與康妮的纏綿悱惻和矛盾糾結(jié)。
從康妮第一次看見花園里的小屋,到梅勒斯邀請康妮走進小屋,二人在潮濕氤氳的暗幽幽的小屋里,完成某種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推動他們不得不去完成的儀式。在這個小屋里,氣息的流動與沖突始終存在。但更多時候,小屋里的所有聲音里會只剩下寂靜一種。
勞倫斯筆下,小屋是一個情感豐盈的意象,如詩歌中常見的黃昏、鐘鳴、爐火、鮮花和飄雪一樣,可以翻騰欲潮和收藏屬靈。
幾乎是在同一年代,上世紀二十年代的某一天,現(xiàn)世的茨維塔耶娃和文字世界的康妮重疊,她們與愛人一起生活在某一個城鎮(zhèn)某一個小屋中。這小屋可能在并不茂密的樹林里,也可能在燈光昏黃的街市上,可能是后花園中簡樸的住所,也可能是靈魂流浪的路上暫時停留的旅店。
總之,有這么一個地方,容納兩具鮮活的肉體。他們并未如人們期待的那樣迅速進入交媾,而是,各自用一個自己感到舒服的姿勢坐著或躺著,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討論詩歌、討論生命和死亡、愛情和藝術、討論時代和祖國,唯獨沒有討論他們自己。
作為俄國白銀時代杰出的女詩人、散文家和翻譯家,茨維塔耶娃的一生跌宕曲折,至始至終追求“心靈之愛”。即便在生命最后一兩年,在物質(zhì)貧乏和精神困頓的生命的最終了,她對于愛的渴求也從未間斷過。
當然,她天才的秉性、堅韌的性格也足以使她能在愛情的死灰中高燃起創(chuàng)作的火焰??梢哉f,她的寫作源于她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而創(chuàng)傷使她在精神領域日趨敏感豐富,正像飛蛾對星光的渴望,像黑夜對黎明的幻想。
她貼近時代,書寫時代心聲,卻又與時代格格不入,同一切都不協(xié)調(diào)。她在與帕斯捷爾納克和里爾克的書信往來中,無不透露出她對時代的敏感,對同時代任何一個流派“束縛”的不妥協(xié),她在與他們的書信里表達矛盾,她說自己喜歡自主的創(chuàng)作,喜歡用神經(jīng)末梢的敏感地帶去觸摸真實內(nèi)心,喜歡冬季凜冽的同時更愿意表達爐火般溫情。
“古老的鐘聲敲出渺茫的鐘鳴
像輕輕滴答的時間?!?/span>
“黃昏,偶爾有人在頂樓的某個房間
倚著窗子吹笛。窗口盛開著大朵大朵的郁金香?!?/span>
溫馨在蔓延。
帕斯捷爾納克借日瓦戈醫(yī)生之口對茨維塔耶娃表白,而茨維塔耶娃又借《我想和你生活在某一個城鎮(zhèn)》一詩回應帕斯捷爾納克。
我與你邂逅相逢,我曾披著雪站在角落里,一動不動,你正想出門松松腳,而后,你像梅勒斯拉著康妮一樣,把我領進屋里。那一天,飛雪蓋滿了道路,蓋白了傾斜的屋檐……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短暫而彌足珍貴!在看不見的永恒的未知里,愛情,諷刺而溫柔,像鋼鐵一樣堅硬,在冬天傳遞絕望的味道,又像蝴蝶一樣自由,沒有誰能像你一樣給我像這般心靈妥帖的救贖。
此時,你不必愛我,與我一起看雪聽鐘鳴笛聲吧,與我一起張望窗口盛開的花朵吧,與我坐在爐火旁。此時,你不愛我,我也不介意。
詩歌里傳達種種訊息,似乎預示這次相逢必然不會長久,注定遠航的心與愛情很快便要趁夜啟程。
絕望嗎?不。在詩中,他躺成她喜歡的姿勢,慵懶,淡然,甚至還有點冷漠。不用去設想他們是否在看雪聽笛之前做了什么,是否纏綿,是否靈肉融為一體。不必想。不必刻意窺探。只要她喜歡,喜歡這種充實之后的空虛,喜歡此刻小屋里流淌著的無關情欲的氣息。
勞倫斯在書里寫:樹林里暗幽幽的,幾乎全黑了,唯有天空依然透明,但也沒什麼亮度了。他穿過林中陰影向她走過來……
茨維塔耶娃在詩中寫:手中的香煙火苗慢慢由旺轉(zhuǎn)弱,煙的末梢顫抖著。煙蒂短小灰白,連灰燼你都懶得彈落,香煙被飛舞著扔進火爐。”
火苗飄搖,層層疊疊,搖搖曳曳,那種快感似輕飄飄的羽毛,傳布到每一個敏感處,美極了。
請讓我用梵高的話結(jié)束好么?——
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團火,路過的人只看到煙,但總有一個人,能看到這團火,然后走過來,陪我一起。我?guī)е业臒崆?,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溫和,以及對愛情毫無理由的相信,走的上氣不接下氣,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對她說,你叫什么名字。從你叫什么名字開始,后來,有了一切。
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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