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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又是一個春天來了，隱隱的春雷響了，細雨如絲般纏纏綿綿，給房前的晾衣繩掛上了幾顆露珠，晶瑩的閃閃的，一不留神就會滑落。
一對燕子早已尋到了往日的舊巢，呢喃的說著什么，一霎，又靜了下來，正細細地聽著她們老主人的對話。
"我明天要去外面打工去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記得按時吃藥，記得打胰島素針，你心臟不好千萬不要著急上火，等我再去掙點錢，尋個好藥方，馬上就回來。"老頭低著頭躬著身一邊煎藥一邊說。
"老頭子，你打了半輩子的工，今年都六十八歲了，還是別去了，身體吃不消的。"
"沒事，工長說了，照顧我，不累，只是給看看材料，打個小零雜。"老頭笑著說。
"都說不累，哪回回來不是手都腫著。"眼淚早已流出干枯的眼眶。
"都是我這該死的病，不爭氣呀。"說著嗚嗚的哭了起來。
老頭握著老婆的手，看著窗外晾衣繩上的露珠，心里想，得打工呀，怎么也得掙夠這一年的藥費呀，要是老婆的心梗再犯了，手術(shù)費可咋辦呀，怎么能向兒女們要呢，他們得養(yǎng)娃呀！
夜悄悄的來了，這一宿，只有燕子睡著了。
（二）
春天的早晨依舊是寒涼，推開門老漢就瑟瑟的抖了一下，滿懷的春風也撕碎了這黎明前的黑暗，這一夜之間，遠處的山已微微地泛著青色，只是這門前的大地依舊荒蕪。望著院子里高高的干柴剁，老漢的心里略過了絲絲的快意，這些柴火夠老伴燒大半年的了。倏地心里咯噔一下，那天差點從山上滑下來的場面依舊讓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個冬天，老漢背上繩子，拿上水壺，走了十四五里路，來到了往日拾柴的山上，坐下來靜靜的歇了歇，自從上次犯腦梗忌煙已經(jīng)十年了，每次歇息的時候都是喝著老伴給罐的這壺白開水，這是一個老式的軍用水壺，只剩下斑斑綠意和坑坑洼洼，但絲毫沒有阻止老漢的陶醉。整個山上就老漢一個人和這滿山的樹木荒草，有的老樹看來已經(jīng)枯死了多年，邊上的小樹已經(jīng)長了很高，樹杈用力一搖就咔嚓斷下來了，不知不覺中揀了一大堆。熟練的捆綁后，依舊做下來歇了歇，喝了口水，牢牢地斜挎上水壺，試了試樹枝綁的松緊，吃力的背了起來，心里尋思，今天撿的有點多，可又舍不得扔一根，還是背起來慢慢走吧。拐彎處有個陡坡，老漢盡力把住身邊的老樹一點一點的往下挪，卻不知道被啥刮了一下，腳下一滑，和柴火一起滾了下來，擋在一顆老榆樹下，老半天了，老頭才從推開的柴火堆下坐起來，嘴里不停的自言自語，老啦老啦，去年背這些還能跑呢，叨念著，下意識地摸了摸似乎腫了的后肩，看了看手，沒什么。幾聲汽笛打斷了老漢的思緒，放眼望去，從奧迪車上下來的是他的工長，四十歲上下，新燙的頭發(fā)，叼著細煙，急匆匆的說，大爺，咱們今天得提前走會兒，你和大伙做八點的大巴走，給你打了半小時的電話都沒人接，說著開上車一溜煙跑了。老漢摸出兜里的電話，把靜音模式調(diào)成響鈴，這一個冬天老漢的電話都是這樣，他怕這鈴聲吵著有心臟病的老伴。
（三）
大巴車一路飛奔，樹木青山撲面而來，不用躲閃，卻顧自遠去。車里軍平是老漢的同鄉(xiāng)，也是車里年齡最小的，這幾年就和老漢在一起打工，今年三十九歲，人長的黑黑的，個子不高，有的是力氣，這次依舊去做鋼筋工。他看了看老漢精神矍鑠的臉，笑著說"劉大爺，這次咱出去打工，老板包吃住了。
"哦，老板說了。"老漢說著看著車窗外。
"劉大爺，其實我想和你說，如果這次不包吃的話，我都想和大娘說，不讓你去了。
"為什么？"老漢問
"去年咱干活自己吃，我們都去小飯館吃點抻面，餡餅啥的，接長不短的改善一下伙食，要兩個菜啥的，每次叫你，不讓你出錢，你都不去，硬是吃了三個月饅頭就白開水。我們看不下去。"
"我就愛吃饅頭"
"那你也得吃點菜呀"
"不吃菜，多吃個饅頭，挺飽的。"
"你的手指甲都是塌陷的，我媳婦說那是營養(yǎng)不良。"
"軍平呀，你不知道，瓜菜代的時候都吃椴樹葉，沒有什么營養(yǎng)不良，不過我得謝謝你的關(guān)心。"
"我們打工一天三百塊，拿回家二百塊錢已經(jīng)夠多的了，你一天一百八十塊錢，卻拿回家一百七十塊錢，都是勒緊褲腰帶省下來的。"
老漢聽到這，忽然想起來了那心酸的一幕。
去年打工回家的時候，悄悄的從工資里面拿出了八十六塊錢給五歲的小孫子買了只玩具飛機，跑了一里路興沖沖的送到孩子面前。
"看，爺爺給你帶了架大飛機，好看不？"
"好看好看，爺爺它會飛嗎？"
"這會兒不會飛，等你長大了，它就會飛了。"
孫子擺弄著這個玩具，不一會兒，把飛機抱起來摔了下去，緊接著又踢了兩腳，還邊踢邊說，"啥破飛機，不會飛，還叫飛機。"
想到這，老漢心里隱隱的痛了一下，這八十六塊錢能給老伴買盒胰島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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