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明教授詳解司馬相如的傳奇人生和非常功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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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明教授精彩開講。
司馬相如與漢武帝的君臣遇合,可以說是中國古代非常典型的君臣遇合的個案。根據(jù)相如《自敘傳》和司馬遷《史記·司馬相如列傳》的補續(xù),他們之間的君臣遇合有三個階段或曰三個重點。
《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記載:居久之,蜀人楊得意為狗監(jiān),侍上。上讀《子虛賦》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為此賦?!鄙象@,乃召問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也。請為《天子游獵賦》,賦成奏之?!鄙显S,令尚書給筆札。相如以“子虛”,虛言也,為楚稱;“烏有先生”者,烏有此事也,為齊難;“無是公”者,無是人也,明天子之義。故空藉此三人為辭,以推天子諸侯之苑囿。其卒章歸之于節(jié)儉,因以風(fēng)諫。奏之天子,天子大說。……賦奏,天子以為郎。這事頗具傳奇色彩。漢武帝比司馬相如小30多歲,也是一個“文學(xué)青年”,而且修養(yǎng)極深。在早,他下令用安車蒲輪詔征比相如年長的辭賦大家枚乘,可惜枚乘年老衰病,卒于道中。這次“讀《子虛賦》而善之”,但不知作者是誰,所以遺憾地嘆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事也湊巧,給漢武帝養(yǎng)寵物的楊得意是司馬相如的同鄉(xiāng),匯報了情況以后,相如遂得以召見,并新作《天子游獵賦》(后來被人稱為《上林賦》)獻奏,“天子大說(悅)”,“以為郎”。司馬相如的辭賦(尤其是散體大賦《子虛賦》《上林賦》)是那個時代的登峰造極之作,不但從題材和體制上開創(chuàng)了漢大賦新的寫作范式(游獵題材和宏大敘事),而且以斥‘諸侯之事’、‘明天子之義’,彰顯了與漢代大一統(tǒng)政治文化相適應(yīng)的主流價值觀,宣揚了儒家所主張的仁愛節(jié)儉思想,體現(xiàn)了讀書人可貴的仁民愛物、撫時憂國的淑世情懷?!被始疑止珗@(皇家獵場)“上林苑”之設(shè),是在武帝建元三年或稍后。據(jù)《漢書·東方朔傳》,武帝騎射打獵,隨從們肆意踐踏莊稼,“民皆號呼罵詈”。于是漢武帝派太中大夫吾丘壽王專門去考察圈定了很大一塊地,開辟為“上林苑”。此舉仍然是奢侈淫樂,且勞民傷財,所以東方朔特意諫阻。漢武帝一方面獎賞東方朔敢于直諫,但還是我行我素。這就是“帝王心”呀!所以,司馬相如的《上林賦》,在對“天子校獵”作了鋪張揚厲的描繪之后寫道:“于是酒中樂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泰奢侈!朕以覽聽馀間,無事棄日,順天道以殺伐,時休息于此,恐后世靡麗,遂往而不反,非所以為繼嗣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也?!谑悄私饩屏T獵,而命有司曰:‘地可以墾辟,悉為農(nóng)郊,以贍萌隸;隤墻填塹,使山澤之民得至焉?!边@是假托天子之口言仁德,其實是諷諭漢武帝要戒奢侈、行節(jié)儉,施仁愛民。
司馬相如還是漢代一位卓越的政治家,兩度奉使西南地區(qū),對朝廷妥善處理與西南少數(shù)民族(史稱‘西南夷’)的關(guān)系,解決好蜀地社會治理、發(fā)展交通邊貿(mào)等重要而棘手的問題,做出了特殊貢獻,是“萬代推功”的拓邊功臣,南方絲綢之路的開拓者之一?!妒酚洝に抉R相如列傳》記載:相如為郎數(shù)歲,會唐蒙使略通夜郎西僰中,發(fā)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為發(fā)轉(zhuǎn)漕萬馀人,用興法誅其渠帥,巴蜀民大驚恐。上聞之,乃使相如責(zé)唐蒙,因喻告巴蜀民以非上意。檄曰……這是其第一次奉使?!妒酚洝に抉R相如列傳》又載:相如還報。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發(fā)巴、蜀、廣漢卒,作者數(shù)萬人。治道二歲,道不成,士卒多物故,費以巨萬計。蜀民及漢用事者多言其不便。是時邛筰之君長聞南夷與漢通,得賞賜多,多欲愿為內(nèi)臣妾,請吏,比南夷。天子問相如,相如曰:“邛、筰、厓、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時嘗通為郡縣,至漢興而罷。今誠復(fù)通,為置郡縣,愈于南夷?!碧熳右詾槿?,乃拜相如為中郎將,建節(jié)往使。副使王然于、壺充國、呂越人馳四乘之傳,因巴蜀吏幣物以賂西夷。至蜀,蜀太守以下郊迎,縣令負弩矢先驅(qū),蜀人以為寵。于是卓王孫、臨邛諸公皆因門下獻牛酒以交歡。卓王孫喟然而嘆,自以得使女尚司馬長卿晚,而厚分與其女財,與男等同。司馬長卿便略定西夷,邛、筰、厓、駹、斯榆之君皆請為內(nèi)臣。除邊關(guān),關(guān)益斥,西至沬、若水,南至牂柯為徼,通零關(guān)道,橋?qū)O水以通邛都。還報天子,天子大說。第二次奉使西南期間,還秉承漢武帝治理西南地區(qū)的基本國策,妥善處理了當?shù)亻L老對朝廷政策的某些誤解:相如使時,蜀長老多言通西南夷不為用,唯大臣亦以為然。相如欲諫,業(yè)已建之,不敢,乃著書,籍以蜀父老為辭,而己詰難之,以風(fēng)天子,且因宣其使指,令百姓知天子之意。其辭曰:……期間有一“插曲”:其后人有上書言相如使時受金,失官。居歲馀,復(fù)召為郎。
司馬相如對漢武帝時期禮樂制度的建立,做出了特殊貢獻,他的遺作《封禪文》,就是建立這一禮樂制度的“總綱”。《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記載: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馬相如病甚,可往從悉取其書;若不然,后失之矣。”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無書。問其妻,對曰:“長卿固未嘗有書也。時時著書,人又取去,即空居。長卿未死時,為一卷書,曰有使者來求書,奏之。無他書。”其遺札書言封禪事,奏所忠。忠奏其書,天子異之。其書曰:……司馬相如既卒五歲,天子始祭后土。八年而遂先禮中岳,封于太山,至梁父禪肅然。漢武帝得知司馬相如病重,于是派人去“悉取其書”,從這一舉動可以看出司馬相如在他心中的分量和他對相如的關(guān)念;而相如病重去世前,還在為漢朝禮樂制度的建立殫精竭慮?!捌溥z札書言封禪事”,“天子異之”。而后來武帝封禪,就是落實司馬相如遺作《封禪文》的論證和設(shè)計。我歸納排列了史傳中所記漢武帝和司馬相如的關(guān)系,以及武帝對司馬相如的基本態(tài)度:奏《天子游獵賦》,“天子大說(悅)”,“賦奏,天子以為郎”;第一次奉使西南,“還報”;第二次奉使西南,“拜相如為中郎將,建節(jié)往使”,“還報天子,天子大說(悅)”;諫武帝打獵搏獸,“上善之”;奏《大人賦》,“天子大說(悅)”;所忠奏其遺作《封禪文》,“天子異之”。第二次奉使西南時有人誣告司馬相如收了賄賂,因而失官,但是“居歲馀,復(fù)召為郎”。所以說,司馬相如和漢武帝的君臣遇合,是有始有終的,甚至可以說是善始善終。看來,漢武帝對司馬相如是深知的。不只是辭賦文章寫得好,“天子大說(悅)”;奉使西南也卓有建樹,“天子大說(悅)”;就連后來的封禪大典,也是落實司馬相如遺作《封禪文》的論證和設(shè)計。在司馬相如去世12年后,漢武帝的《求賢詔》還引述司馬相如的話,以能建“非常之功”的“非常之人”作為賢才的標準,他對司馬相如的基本評價應(yīng)該是:不但是曠世難遇的才子、文豪,還是難得的功臣、良臣,是做了“非常之事”、建立了“非常之功”的“非常之人”,所以他很注意“善待”司馬相如(包括妥善處理所謂的“相如受賄”事件)。當然,司馬相如也很注意“善處”,在“伴君”過程中始終體現(xiàn)出可貴的人生智慧,尤其是在諷諫君過時注意分寸和實際效果。這很不容易。講座臨了,我用一首打油詩,表達我對司馬相如的仰慕之情:漢家天子愛文采,相如得意登陛階。昆明池映嘉陵水,集賢殿連讀書臺。琴心挑動文君喜,《大人賦》成武帝懷。千古倜儻非常事,長隨游子夢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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