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圖｜一道觀止
《紅樓夢》作為中國古典小說的巔峰之作，作者是曹雪芹毫無疑問，但這個(gè)曹雪芹又是誰？成為千古一謎。
索隱派，考據(jù)派爭論不休，但自胡適、周汝昌后，人們大多認(rèn)為其為江南織造曹寅之孫。
其中一個(gè)最主要的證據(jù)就是：《紅樓夢》中關(guān)于服飾衣料描寫的專業(yè)性。
《紅樓夢》中頻繁寫到與絲綢相關(guān)的服裝、面料及飾品等，品類繁多，修辭精美，無不令人驚嘆。
今天我們一起來領(lǐng)略一下書里的絲綢織錦之美。
在棉花傳入中國以前，中國人的衣料來源主要是土著品種：蠶絲和葛麻。
葛麻織物被稱為布衣，自然無法進(jìn)入“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的賈家。而絲綢制品成為賈府的服裝主流。
桑蠶絲能做出來的面料有多種，除了我們熟知的代表：綾羅綢緞，還紡、縐、紗、絹、紈、絨、錦、綃、綈，云錦、緙絲等。
我們從輕到重依次來看。
一. 紗、羅、綃
1972年在長沙馬王堆漢墓發(fā)掘出的這件“素紗襌衣”曾經(jīng)驚煞世人，重僅49克，“薄如蟬翼”、“輕若煙霧”。
《漢書·江充傳》：“充衣紗縠裨衣”。顏師古注：“紗，紡絲而織也。輕者為紗，縐者為縠。”
紅樓夢第四十回，賈母在大觀園宴請劉姥姥，參觀到黛玉的瀟湘館，史老太君嫌黛玉糊窗子的紗顏色舊，就讓鳳姐兒給換上。
鳳姐兒忙道：“昨兒我開庫房，看見大板箱里還有好幾疋銀紅蟬翼紗——有各樣折枝花樣的，也有流云蝙蝠花樣的，也有百蝶穿花花樣的，顏色又鮮，紗又輕軟。我竟沒見這個(gè)樣的，拿了兩疋出來做兩床綿紗被，想來一定是好的?！?/span>
賈母聽了，笑道：“呸！人人都說你沒有沒經(jīng)過沒見過的，連這個(gè)紗還不能認(rèn)得，明兒還說嘴！”
薛姨媽等都笑說：“憑他怎么經(jīng)過見過，怎么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何不教導(dǎo)了他，連我們也聽聽。”
鳳姐兒也笑說：“好祖宗！教給罷！”賈母笑向薛姨媽眾人道：“那個(gè)紗比你們的年紀(jì)還大呢！怪不得他認(rèn)做蟬翼紗，原也有些像。不知道的都認(rèn)做蟬翼紗，正經(jīng)名字叫‘軟煙羅’。”
鳳姐兒道：“這個(gè)名兒也好聽。只是我這么大了，紗羅也見過幾百樣，從沒聽見過這個(gè)名色?！?/span>
賈母笑道： “你能活了多大？見過幾樣?xùn)|西？就說嘴來了。那個(gè)軟煙羅只有四樣顏色：一樣雨過天青，一樣秋香色，一樣松綠的，一樣就是銀紅的。要是做了帳子，糊了窗屜，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就似煙霧一樣，所以叫做軟煙羅。那銀紅的又叫做‘霞影紗’。如今上用的府紗，也沒有這樣軟厚輕密的了?！?/span>
薛姨媽笑道：“別說鳳丫頭沒見，連我也沒聽見過?！?/span>
銀紅色的軟煙羅又被成為“霞影紗”，可見二者極其相似，同樣都是質(zhì)地輕軟，如何區(qū)別？古人云“方孔曰紗，椒孔曰羅”。
另外，還有一種輕薄織品，綃。
綃是應(yīng)用平紋或收紗組織而成，適宜做頭巾，披帛、帷帳等，應(yīng)用非常廣。
《紅樓夢》第七十八回，賈寶玉杜撰《芙蓉女兒誄》祭奠晴雯，其中一句“豈道紅綃帳里，公子情深；始信黃土隴中，女兒命薄！”。
黛玉聽后覺得“紅綃帳里”之詞太俗，二人推敲，寶玉遂將句子改為：“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未料一語成讖。
第三十四回，寶玉被父親打后，派晴雯送了方舊帕子給黛玉，黛玉感念，遂做《錦帕三絕》，其中一首“眼空蓄淚淚空垂，暗灑閑拋更向誰？尺幅鮫綃勞惠贈(zèng)，為君那得不傷悲！”文中提到的鮫綃即綃，是輕紗的一種。
南朝梁 任昉 《述異記》卷上：“南海出鮫綃紗，泉室潛織，一名龍紗。其價(jià)百馀金，以為服，入水不濡?！?/span>
一曲《好了歌》道盡人生悲歡，世事無常。
陋室空堂，當(dāng)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
蛛絲兒結(jié)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
說什么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
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綃帳底臥鴛鴦。
金滿箱，銀滿箱，展眼乞丐人皆謗。
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
訓(xùn)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強(qiáng)梁。
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
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杠，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
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rèn)他鄉(xiāng)是故鄉(xiāng)．
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詞中的綠紗、紅綃皆是此類輕薄絲織品，而紫蟒是官袍的代稱，歷朝歷代，官袍都是用特定的真絲料子裁成，也即我們接下來介紹的綢、綾、緞。
二. 綢、綾、緞
“綢”又被稱為“帛”，是一種平紋織物，質(zhì)地緊密，有非常柔和的、珍珠般的光澤感。
從清朝開始，不再是士庶階層的專用布料，被大眾化的用于制作襖、褂、褲、裙等。例如元妃省親后賞給戲子齡官的就有兩匹宮綢。
綢又分為繭綢、宮綢、縐綢等。
第三回中王熙鳳一出場，下身穿的是“翡翠撒花洋縐裙”；第六回劉姥姥一進(jìn)大觀園拜見鳳姐時(shí)，鳳姐穿的是件“大紅洋縐銀鼠皮裙”；第四十二回，賈母穿著“青縐綢‘一斗珠’的羊皮褂子”，可見這種厚實(shí)的縐綢可以用來做各種服飾的面子料。
綾，質(zhì)地輕薄柔軟，外表光滑平整，是應(yīng)用斜紋組織或變則斜紋組織，綢面呈明顯斜向紋路的織品，因此表面有如同冰凌一樣的紋路。
唐朝時(shí)已作為朝廷的袍服用料。作為高檔衣料，《紅樓夢》中也有多次提到，鴛鴦穿著“水紅綾襖兒”，襲人穿著“白綾細(xì)折裙”，寶玉日常穿著“松花撒花綾褲”、“半舊紅綾短襖”。
而作者描寫著墨最多的還是香菱的“石榴紅綾裙”。
第六十二回，香菱同豆官等五六個(gè)人斗草，鬧做一團(tuán)，香菱的“石榴紅綾新裙子”被地面上的水沾濕。寶玉看到說：“怎么就拖在水里了？可惜這石榴紅綾最不經(jīng)染?！?/strong>
此外，綾子還常被用于扎燈，書畫書畫裝裱等。十八回元妃娘娘省親，“只見苑內(nèi)各色花燈熌灼，皆系紗綾扎成，精致非常?！?/strong>
緞是指采用緞紋組織起來的絲織物，一般先染后織，質(zhì)地厚實(shí)，手感細(xì)膩柔軟，綢面平滑光亮，因此又被稱為“閃緞”。
織錦緞從南宋時(shí)期開始出現(xiàn)，明代又出現(xiàn)了帶花紋的妝花緞。
至明清時(shí)期，緞紋織物的提花技術(shù)得到更大發(fā)展，分類也更細(xì)，如素緞、妝花緞、暗花緞、閃光緞、織金緞等，多用于制作衣褂、披風(fēng)、背心及靴子等。
若論使用頻率，緞?lì)愐铝显凇都t樓夢》服飾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
其中提到最多的就是青緞，即黑色的緞子料，《紅樓夢》中丫環(huán)、媳婦們穿的背心的通用面料都是青緞。王夫人房里的布置也以青緞為主，如靠東壁面西設(shè)著半舊的青緞靠背引枕，靠背坐褥亦是半舊青緞。
此外，青緞還可以用來做靴子，黛玉初見寶玉，他就穿著“青緞粉底小朝靴”；第二十五回，馬道婆跑到趙姨娘房里調(diào)了兩塊零碎的緞子做鞋面子，說明青緞應(yīng)該在當(dāng)時(shí)是一種較普通的面料。
緞料中以妝花緞、織金緞為最華麗，又被稱為云錦。
下面我們再看一下紡織中珍品：云錦和緙絲。
三. 錦、緙絲
錦，是一種應(yīng)用緞紋、斜紋組織，花紋精致多彩絢麗的色織提花織品。
我國有四大名錦，即云錦、壯錦、蜀錦、宋錦。
其中云錦作為宮廷用絲織品，清代的江寧織造府，每年都向朝廷提供大量的云錦織品。
云錦的傳統(tǒng)工藝主要有“妝花”、“織金”和“金寶地”等。
妝花錦用色變化豐富，一種織物上的花紋配色多達(dá)十余種，最多可達(dá)20～30種。
云錦之貴，有“寸錦寸金”之稱，色澤光麗燦爛，美如天上云霞。
用料考究，所用材料多為金線、銀絲、真絲、絹絲、各類鳥禽羽毛等。
迄今為止，云錦僅只靠人的傳統(tǒng)手工織造，無法用現(xiàn)代化的機(jī)器來替代。
云錦是集歷代織綿工藝藝術(shù)之大成，在元、明、清三朝均為皇家御用品貢品。
《紅樓夢》中也多次出現(xiàn)云錦的身影，如第二回“榮國府收養(yǎng)林黛玉”中，王熙鳳前往賈母處會(huì)見林黛玉時(shí)，“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wù)y襖”，此服飾紋飾為百蝶穿花的大紅織金緞?wù)硪\。
寶玉的服飾在書中多次出現(xiàn)，如“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第三回），或是“穿著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第八回），或著“穿著白蟒箭袖”（第十五回），還有“大紅金蟒狐腋箭袖”（第十九回）等。
織金又名庫金，花紋全部用金、銀兩種線織出，所以書中又稱二色金，一般以金線為主，少部分花紋用銀線裝飾。
緙絲，《紅樓夢》中又寫作“刻絲”，是一種平紋織物，通過“通經(jīng)斷緯”的方式紡織而成。
“通經(jīng)斷緯”也是云錦和緙絲的最大不同，云錦只有妝花部位斷緯。
緙絲工藝出現(xiàn)于隋唐時(shí)代，宋代達(dá)到鼎盛，元代幾近滅絕，明代再得恢復(fù)，清朝再次昌盛。
緙絲以生蠶絲為經(jīng)線，彩色熟絲為緯線織制的具有兩面如一圖案的平紋織物。
織品質(zhì)地厚重，常有“一寸緙絲一寸金”和“織中之圣”的盛名。
緙絲在《紅樓夢》中頻頻出現(xiàn)，如王熙鳳就有“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石青刻絲灰鼠披風(fēng)”；襲人有“桃紅百花刻絲銀鼠襖”等。
第七十一回中，賈母八十大壽，各家送的壽禮中有“江南甄家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紅緞子緙絲‘滿床笏’?！?/strong>
至于《紅樓夢》中的名篇“勇晴雯病補(bǔ)孔雀裘”中的孔雀裘，“琉璃世界白雪紅梅”中的大紅羽縐面白狐貍皮的鶴氅、哆羅呢對襟褂子、羽毛緞斗篷、鳧靨裘等，據(jù)考證全部是用動(dòng)物皮毛或鳥類羽毛紡織而成，在這里不做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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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 編 輯：牧羊人
科學(xué)編輯：章 可
文字編輯：Edwiin
美術(shù)編輯：叉丫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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