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元稹同學(xué)的一點批評
作者:蕭樹
長得太帥的男人對女人多半是個禍害,如果這男人恰巧還能寫一手蝕骨融冰的好詩,那他就是情花劇毒,無藥可解。
元稹就是這樣的情花劇毒,被他禍害過的三個女人,個個都讓他永垂不朽。
舊時女子,多數(shù)身如飄萍,自身的命運往往會依托于某一男人,不由自主地任其擺布,但融入元稹生命的這三位女子,個個出身不凡,足以自立,只因遇上了元稹,都成為他向上攀爬的階梯。
崔鶯鶯出身大富之家,廣有資財,而元稹幼年喪父,靠母親苦撐家業(yè),算不上殷實人家,在當(dāng)時的社會既無實力,更無地位。元稹要想出人頭地,第一塊墊腳石,便瞄上了崔鶯鶯。情竇初開的崔鶯鶯偏偏由內(nèi)而外玲瓏剔透,長了副好模樣不說,又知書達理,通曉詩文,所以她既喜歡元稹的帥(這小子鮮卑血統(tǒng),高鼻深目,高大健碩),更懂得元稹超拔俗世的文才,架不起元稹接二連三地投之以木瓜,她早已奮不顧身地報之以瓊瑤了。以他們的故事為藍本的《西廂記》,已成為千古傳唱的名篇。
元稹得到崔鶯鶯的資助,行囊滿滿地赴京參加吏部考試,擢得頭名,一時名動京師,得到京兆尹韋夏卿的賞識,韋家家世顯赫,門第低微的元稹如果攀不上這樣的高親,才名再廣,最多也只能在中產(chǎn)的圈子混一混。這時的元稹毫不猶豫,抹布般扔掉崔鶯鶯,于連般向韋家撲去,終于釣到了韋夏卿最為疼愛的小女韋叢。
韋叢自小大富大貴,錦衣玉食,偏偏太過聰明伶俐,太懂元稹的才學(xué),知道元稹的價值,再加上元稹一表人才咋看都舒服,竟然放下千金大小姐身價,在元稹最為失意落魄的幾年與他清貧相守,全力攜助元稹出人頭地。連元稹自己都說:“謝公最小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正是這位下凡的仙女讓元稹平步青云,自己卻在貧病交加中早逝,僅二十七歲。
韋叢去世這年元稹剛剛?cè)粴q,剛從窮困中超脫出來,便升任監(jiān)察御史,雄姿英發(fā)。喪妻之痛未及消融,便車馬不歇直奔四川,在成都,一下車他就馬上遭逢了生命中的又一道閃電——薛濤。
薛濤不是凡人,她為大詩人韋應(yīng)物與愛妾所生,8歲能詩,隨父宦蜀,常有驚人之句。后家道中落,淪為營妓,但才學(xué)卓絕,譽為“女校書”,別出心裁的“薛濤箋”,千年來,一直為閨房文案之寶,俗鄙男子,莫能近其身,身在娼門,精神上卻一直昂藏高立。
薛濤比元稹大了十一歲,面對三十一歲的元稹,薛濤姿色上已過最美的年華,但身在富貴的元稹看中的并不是這個,在詩文第一官階第二的唐代,薛濤這樣一位名重天下的女詩人,太能增加元稹在天下文壇的分量了。
面對元稹這樣咄咄逼人的青年才俊,就算薛濤經(jīng)歷再多場面,也是把持不定,終于將自己的精神和身體都從歡場中掙脫出來,全部投入了元稹的世界。
兩位如此優(yōu)秀的詩人才華上碰出的火花,到現(xiàn)在都能刺激到我們的眼球。詩詞唱和的神仙日子過了沒多久,汲汲于功名富貴的元稹因參劾東川節(jié)度使嚴(yán)礪,得罪權(quán)貴,被調(diào)離四川任職洛陽,離別在即,元稹為薛濤寫了一首詩:
錦江滑膩蛾眉秀,幻出文君與薛濤。
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
紛紛辭客多停筆,個個公卿欲夢刀。
別后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fā)五云高。
詩寫得情真意切,看者莫不動容,薛濤此時的感受,不說你也能明白。
洛陽與成都相隔萬里,在當(dāng)時交通條件下兩只分飛勞燕,鐵定再無相見的可能了。也許是薛濤痛不欲生的離愁打動了元稹,也許是浪子本性在關(guān)鍵節(jié)點想曬一把情義,反正臨別的元稹不加思索,竟然對薛濤許以三年為期,三年后親赴成都娶她為妻。已經(jīng)接近色衰之年的薛濤竟然真的相信了浪子的鬼話,辭了舊日庭院,在杜甫草堂邊的浣花溪獨居三年,在長達三年日漸絕望的守候中,形只影單的薛濤形影相吊,再無半點元稹的消息,無邊無際的寂寞空虛冷化成字字?jǐn)嗄c的詩句:
風(fēng)花日將老,
佳期猶渺渺。
不結(jié)同心人,
空結(jié)同心草。
最后,心如槁木的薛濤萬念俱灰,脫下紅裙,穿上灰色的道袍,從深不見底的苦難中掙扎出來,遁入空門。一代文英,從此沓無音信。這場雷電交加的忘年之戀,終落了個始亂終棄的結(jié)局,千年之后,仍讓人扼腕嘆息。
元稹天縱之才,元白并立,為壯麗的唐詩世界再樹煌煌豐碑。在用情上,他每次也是投入真情,既悅?cè)诵郧?,又娛一己之歡。但文才也好,情感也罷,都不是元稹最終的目的,他一輩子拼命爭奪的,是官場上的功名富貴,在他的眼里,文名和姻緣都可以是達成政治野心的敲門磚。
但他的官運并不暢達,他一生在官場四升四貶,才五十三歲,便在貶任武昌的鎮(zhèn)署暴病而亡,政治上的一腔抱負(fù),終成泡影。最后留給人世的,還是他膾炙人口的詩篇,以及,每個都豁著一道裂口的情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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