濰坊讀書<<
緣份就像一本書/王巖
一、相遇
那年,我剛剛十七歲,已經(jīng)高中畢業(yè)并參加了工作。平時上班、下班,也沒什么特別,日子過得平淡無奇。但不久,一次偶然的奇遇,給我平靜的生活蕩起了陣陣漣漪,至今難以忘懷。
那是1980年10月9號下午,我去百貨大樓給公司買辦公用品,當時只顧挑選用品,全然沒有發(fā)覺,有一只手伸進了我的背包里。
突然,有人抓住小偷的手,拿回了我的錢包。我回過神,看到站在我面前的是三個穿軍裝的青年,其中一人把錢包遞給我,問道:“要不要把小偷送派出所?”
我轉眼看了看小偷,只見他年齡很小,用哀求的眼神看著我,沒有說話。
說實話,那么小的一個孩子,如果送去派出所,不知道會是什么情況。我有點于心不忍,就說:“算了吧,錢包也拿回了,讓他走吧!”
那個大兵拍了一下小偷的頭說:“快謝謝這個姐姐,以后好好做人,不準再偷了!否則,就不會有這么好的運氣了?!?/p>
那個還是孩子的小偷連連道謝,一溜煙跑了。
看著小孩遠去的背影,我回過神來,對大兵連聲道謝。目光相對,眼前這位英俊的軍人使我怦然心動,我們就這樣偶遇相識了。
懷著感激之情,我請他們到附近的一家飯店吃個便飯,他們欣然同意。但是最后結賬時,那位軍人卻怎么也不讓我掏錢,最終拗不過他,還是讓他結了賬。
在吃飯交流中,我被他的言談舉止所吸引。他點煙、抽煙的動作,從嘴里吐出煙圈的樣子,是那樣的瀟灑自如,我深深地被他吸引,對他一見鐘情。
他說他叫軍,76年從黑龍江伊春來濰坊空五師入伍,在飛機場后勤服役。80年12月將退伍回東北老家,退伍之前想買些濰坊特產帶回老家,沒想到遇上了我。我們相遇、相識,繼而相知、相戀,冥冥之中,注定了我一生的姻緣。
2月25號,離別的時間到了,軍和他的戰(zhàn)友在部隊首長的歡送下,離開了濰坊,踏上回家的旅程。此后,因為通訊不發(fā)達,我們只能靠書信傳遞信息,書信的內容不外乎相互問好,工作順利等等……
二、重逢
一年后的一天早上,我正準備去上班,剛走出宿舍大門就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頭一看,只見軍站在馬路對面向我招手,我既激動又興奮,想不到時隔一年,日思夜想的軍又來到了濰坊,我們又見面了。
軍告訴我說,這次是他跟單位領導爭取來的機會,是和同事來出差的。軍的到來,再次點燃了我的激情,沒過多久,就引發(fā)了一場暴風驟雨,那年我才19歲。
軍來濰坊的那些日子,我們幾乎天天見面。每天下班后,我就去他住的旅館找他,然后一起吃飯、聊天,說些漫無邊際的話語。就在他回東北的當天中午一起吃飯時,他喝了點酒,借著酒勁捅破了我和他之間的窗戶紙。他說這一年多一直在想我,但因相距太遠,他不得不考慮再三。
對于軍的表白,我既吃驚又意外,因為當時只有十九歲,根本不到談婚論嫁的年齡,但內心里,又無法拒絕他。
軍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說他可以等……不管多久他都會等著我。
時間過的好快,他返程后,很快給我寄來了書信。此后,我?guī)缀趺刻於寄苁盏剿膩硇牛谛胖邢蛭覂A訴了對我的思念與不舍,情意綿綿的話讓我沉浸在巨大的幸福里。“千里姻緣一線牽”的故事也發(fā)生在我們身上,應驗了“有緣千里不遠,無緣對面不見”的真理。一切來得那么突然,我們相遇、相識、相知、相愛了,這就是我的初戀,我的愛。
沉浸在戀愛中的我,根本無暇顧及別人的感受,很快一場突如其來的家庭大戰(zhàn)拉開了帷幕,導火索就是去婚姻登記。
三、登記
82年6月6號,是我人生的另一個起點。軍又從東北趕來了,這次他是有備而來,直接要和我登記結婚。我說年齡不夠,單位不會給我開證明信的。他便出主意讓我拿出戸口本,跟他到婚姻登記處去試試。
那天,我們倆一起到我居住的轄區(qū)婚姻辦事處,辦事員讓我們把戶口本交給他,他在翻看我戶口本時對我說:“你不夠年齡,有單位介紹信嗎?”
我說沒有,辦事員說登不上。
軍聽說登不上,趕緊遞煙給辦事員說:“同志幫幫忙吧,我從東北來一趟不容易?!?/p>
辦事員一直低頭看我的戶口本,突然抬頭問我:“王洪濤是你什么人?”
我說是我二哥。他低著頭應了一聲說:“我和你二哥是好朋友,先給你登上吧,一周后把單位介紹信給我送來?!?/p>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軍興奮不已,他一個勁地點頭說好。
就這樣,19歲的我便與軍有了一紙婚約。之后,軍便放心的回了東北。
一周后,刅事員讓我給他送介紹信,因為我不夠年齡,單位根本不給我開介紹信。他沒辦法,找了我二哥。結果,被我二哥一頓臭罵。
出了這個狀況,我二哥硬著頭皮回家告訴了我爸媽,但還沒告訴爸媽我已登記,二哥還囑咐我先不要說出實情。
我媽每天的嘮叨開始了,我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敷衍著父母。同時,我一直盼著過年,因為軍說要接我去東北他家過年。而且也替我安排好了,讓他濰坊的四個戰(zhàn)友回家過年時帶我一起。他告訴我東北很冷,讓我準備好棉衣棉褲。
四、出逃
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快過節(jié)了。
那天,軍的戰(zhàn)友來單位找我,說已經(jīng)買了去東北的車票,時間很緊張,是次日下午二點四十的火車。第二天正好是周日,因為棉衣棉褲都在家里,盡管那段時間一直在和家里人鬧著別扭,但我必須回家取東西。
生怕回家遇到麻煩,我喊上宿舍女伴陪我。到家時,恰巧老爸老媽都不在,我趕緊收拾包裹。就在我整理完畢,即將離開家時,老媽回來了,她看見我大包小包拿了一堆東西,預感到不妙,抓住包不讓我走。
我撒謊說單位讓我出去學習,車在外等著,老媽堅持要跟我去單位看看。
眼看瞞不住了,我便讓女伴拿著包先走,隨后,我掙脫開老媽的胳膊,一路小跑追上女伴。
女伴推著自行車在等我,回頭看看老媽沒追來,女伴便騎自行車駝著我到了二路車站點。車來了,我剛要上車,老媽突然從后面拽住了我的胳膊,沒辦法,我讓女伴攔下媽媽,先安撫住她。
車開走了,我回頭看到老媽在跟女伴吵架,雖然有些于心不忍,但一想到軍在等我,還是忍著沒有下車。
到單位宿舍后,我怕老媽或大哥追來,趕緊收拾東西去火車站。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就在我和軍的戰(zhàn)友剛走出單位大門,要去公交站點時,迎面看到大哥朝單位方向走來,我急忙把行李箱交給軍的戰(zhàn)友,然后快步跑到單位傳達室后面藏了起來。等到我哥朝宿舍方向走去,我才一路小跑追上他戰(zhàn)友,然后一起上了1路車。
始料不及的是,我們剛到火車站停車點,老遠就看見我哥站在候車大廳門口,軍的戰(zhàn)友見狀,說:“你在這等著,我去叫其他戰(zhàn)友過來!”隨后,戰(zhàn)友一路小跑往候車大廳方向急奔。
過了十幾分鐘,軍的戰(zhàn)友一行五人來到我跟前,來不及介紹,其中一個戰(zhàn)友脫下軍大衣給我穿上,又把他的棉軍帽給我戴上,我又戴上口罩。在他們的簇擁下,沒走候車室大廳,直接去了邊門。
邊門工作人員不讓進,但看他們都穿著軍裝,也就沒有阻攔。
我們順利進站,以為萬事大吉了。便趕緊往車廂走去,沒想到我哥也進了站臺,挨個車廂往里瞅。其中一個戰(zhàn)友拉著我就往餐車跑去,給乘務員打了個招呼,就從餐車上了車。
當列車徐徐開動時,我站在車廂接頭處,從門口看到我哥一直追著車往里看,我的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內心有說不出的酸楚。
經(jīng)過三天兩夜的顛簸,列車終于到達冰天雪地的東北。此時,室外氣溫已是零下三十二度。天氣雖然嚴寒,但一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軍了,禁不住熱血沸騰。
出了站臺,我一眼便看到軍在向我們招手,我一陣激動,離家時的委屈蕩然無存。
軍的戰(zhàn)友對他調侃道:“帶你媳婦回來真不容易,不是我們人多機靈,真挺難完成任務的。現(xiàn)在好了,人安全地交給你了,我們也可以松一口氣了?!?/p>
五、婆家
戰(zhàn)友們相繼告別,各自回家了。軍拿出軍大衣給我穿上,他含情脈脈地盯著我看,用手摸摸我的臉,打開車門扶我上車。
一路上,我沒有看到城市的影子,映入眼簾的只有偏僻荒涼的小鎮(zhèn)和一排排平板房。
車一直開到軍的家門口才停下來。他摁了摁喇叭,軍的爸媽還有兄弟姐妹忽拉拉一大幫人從屋里跑了出來,熱情地簇擁著我進了屋。屋子里溫暖如春,與室外溫差很大。
軍把我抱上炕,給我脫下鞋子,他媽和他弟妹都進屋和我說話。彼時,我才知道他家的詳細情況。
軍家里共有八口人,父母和兄弟姐妹。軍是老大,下面有三個弟弟、二個妹妹,最小的妹妹才五歲。說心里話,當看到這樣的家庭,又有這么多兄弟姐妹,家庭負擔太重,我感覺有點不舒服。
軍好像讀懂了我的心思,他站在我面前,一邊撫弄著我的頭發(fā),一邊哽咽著對我說:“對不起,親愛的,原諒我善意的隱瞞。現(xiàn)在,我們家的狀況你也看到了,大概沒有一點值得你留戀的地方。如果你覺得我還讓你留戀,就住到過完年再走;如果因為我沒給你說實情,心里堵,你想怎樣都可以,我都聽你的?!?/p>
軍眼含著熱淚再也說不出話,我心一軟,眼淚“嘩”地流了下來。他用嘴舔著我臉上的淚水,一個勁地道歉,說對不起……
年后正月初五,我對軍說我想回家了,因為很擔心老媽這個年怎么過。他說過了十五他戰(zhàn)友回部隊,讓我和他們一起走。
我們新婚燕爾,又恩恩愛愛地過了十幾天。正月十六,我要回山東了,內心真的戀戀不舍,不想離開他。
軍大包小包地裝滿了東北特產讓我?guī)Щ丶?,囑咐我回家后,不要再跟爸媽鬧,說讓二老放心,他一定來濰坊安家。
室外依舊冰天雪地,軍開車送我去火車站,他的戰(zhàn)友早就到了,寒暄過后,火車進站了,軍戀戀不舍地一把抱住我。戰(zhàn)友們喊我快點上車,軍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我心如刀絞,不敢回頭看他,坐定后,軍隔著車窗玻璃,在車窗邊一個勁叮嚀我,回家要好好和爸媽說話,別讓二老玍氣。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不停地點頭。
列車啟動了,軍一路小跑跟著車,我強忍淚水,看到他漸漸被火車甩得越來越遠……這一路可謂百感交集,五味雜陳,不知道回家后,會是什么情形。
六、回家
我滿身疲憊地回到家里,進門看到老媽躺在床上,神情恍惚的看著我,也不說話。
我怯怯地叫了聲:“媽,我回來了?!?/p>
老媽放聲大哭,然后起身下地抱著我,她似乎在用這樣一種方式,來確認我是不是她日思夜想的女兒。而父親卻沒有像母親那樣原諒我,他對我的叛逆出逃非常惱火,說了很多絕情的話,說只要我和軍在一起,他就和我斷絕父女關系。那時,我還不能了解一個父親內心的感受,所以在聽到父親如此絕情的話之后,我傷心欲絕,轉身離家,回到單位開始工作。
轉眼到了八月份,我大哥從福建回來,他開始做老爸的工作,說兒女的婚姻,父母可以參與但不能強加干涉。大哥說了很多,最后問老爸為什么不同意我與軍的婚事。老爸說太遠了,說他和我媽兩地分居二十多年,不想讓我再和他們一樣。
大哥說,可以讓他調到咱這邊?。±习肿罱K點點頭,說讓他過來看看。
得知老爸同意了,我連忙發(fā)電報,讓軍抓緊來我家,他也很快趕了過來。
七、婚禮
軍來的那天,老媽和老爸一起去接的站,他們對這個先斬后奏的女婿也沒多說什么。
之后,軍在我家住了兩個多月。他每天早上都會早起,做好飯,然后喊老爸老媽起床。二老吃完飯后去上班,軍再送我去公交車站。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老媽老爸看軍表現(xiàn)還不錯,漸漸認可了他。就問他今后有何打算,軍說請二老放心,一切聽我的,我到哪他就到哪,永不分離。
于是,老媽開始托關系幫軍辦理工作調動。天遂人愿,勞動局很快給找到了接收單位農機局,84年10月初,他自帶檔案從東北趕來交到勞動局,因為那時調檔會用很長時間,如果當年不辦好,年底會凍結,來年又不知出啥狀況。
檔案交上后不到二十天,調令就下來了,要求12月20號之前必須報到。
我倆從勞動局拿著調令回家后,老媽說:“你倆準備一下就回東北,權當旅行結婚了?!?/p>
聞聽此言,我們倆開心極了!盡管啥也沒有,但只要能在一起,勝過有一切。
再次要去東北了,這次因為有軍陪伴在身邊,我們都很放松。既然是旅行結婚,我們也決定一路走,一路玩。
軍首先帶我去哈爾濱看了冰燈,東北三省也游玩了幾天,然后按原定日期到家。
這次與上次倉皇出逃截然不同,我們從濰坊出發(fā)前,軍已經(jīng)跟他家人說好,這次回來就算結婚了。所以,我們剛出站臺,就看到有好幾輛車接我們。軍的弟弟、妹妹都來了,排著隊,齊聲大喊:“歡迎大嫂回家!”
我激動的說不出話,滿眼是淚,只是點頭。到家后,看他們早已安排好了酒席,邀請的都是軍的親朋好友和戰(zhàn)友。他戰(zhàn)友開玩笑問:“你啥時候背著大家在濰坊相親了?娶了這么個漂亮媳婦,怎么先前一點風聲都沒有?”軍美滋滋的,一臉幸福的笑容。
我們舉行了簡單的婚禮儀式,軍喝了很多酒,很快便有了醉意。即便如此,軍還是不忘照顧我,我被他濃濃的愛意包圍著。
因為12月20號之前要趕回濰坊報到,接下來的幾天,我們一直忙著辦理調動手續(xù)。軍所在單位——林業(yè)局的領導,讓人從山上伐了二方木材送給他,但因家境貧寒,實在拿不出錢發(fā)車皮,我只好又給母親發(fā)去電報,讓老媽匯了五百元錢,發(fā)車皮用了420元。三十多年前,500元相當于萬元戶,因為那時的工資每月才幾十元。
處理完一切事物后,我們返回了。到了哈爾濱,軍領我進了百貨大樓,說要給我買雙棉鞋,因為給我洗腳時看我的腳都凍了,山東的棉鞋抗不了東北的嚴寒。一雙好看的大頭棉鞋售價28元,相當于我當時一個月的工資,我說別買了,回山東穿不著這個,他不聽,非要買,讓我試穿后沒再脫下。這是我結婚收到的唯一禮物,穿在腳上暖在心里。
一路奔波回到了家,只休息了二天,我倆就去接收單位報到了。單位的工會主席領著軍去了公司辦公室,職務是小車司機。
單位還不錯,給了一套二室一廳的房子,但是啥也沒有。望著空蕩蕩的房子,軍抱著我說:“真的對不起,找了我這么個窮老公,現(xiàn)在什么也給不了你,但我保證會讓你過上好日子,不離不棄呵護你到老?!?/p>
是啊,那個時候結婚必須有三大件,可我啥也沒有,但我相信命里終須有的,相愛無悔。
八、意外
我們白手起家,過起了二人世界。軍每天下班回來就忙著做這做那,他自己會木工,動手做了簡易沙發(fā)、吃飯的小桌……經(jīng)過努力,屋里慢慢有了生活的氣息。雖是三九嚴寒季節(jié),但有他陪伴,心里滿滿的幸福。
雖然我的婚姻讓老媽老爸心里很是糾結,發(fā)誓不管我,但他們還是心疼我,給我買了臺12吋的黑白電視,買了鍋碗瓢盆。老爸看到屋里太冷,又找人給做了個爐子,一切的一切在按部就班的實現(xiàn)。
我以為我會一直這樣幸福下去,然而,天有不測風云,那天我躺在床上,老公突然氣喘吁吁的跑回家,說老爸住院了,老媽讓我倆趕緊回去。此時,我因懷孕反應的厲害,渾身有氣無力,但聽說老爸住院了,顧不了許多,跟著老公直接去了醫(yī)院。
一進病房,我看到老爸戴著呼吸機處于昏迷狀態(tài)。老媽說,老爸早上起床時說頭疼,一起身就歪倒了,叫了救護車,到了醫(yī)院就一直昏迷著,老媽對我老公說:“看你爸狀態(tài)不好,你開車把你姥姥接來吧?!?/p>
雖然因為我倆的婚姻,老爸說了絕情話,就是只要我倆結婚就和我斷絕關系,但是現(xiàn)在看到老爸這樣,老公心里很難受,覺得很愧疚。他開車拉著我去接姥姥,走到半路車開鍋了,由于心急,多年的駕齡也失控了。
老公停下車,打開車蓋就擰開水箱蓋,一百多度的熱水頓時直噴到他臉上,用手一抹脫落了一層皮??吹剿樕洗竺娣e燙傷,我心痛地哭了。老公安慰我說沒事,硬是開車把我姥姥接到我家,然后快速回到醫(yī)院。
到了醫(yī)院,老媽看到他燙傷的臉,也哭了,說:“怎么這么不小心,這里躺著一個,你又把臉燙了,該怎么辦?”老媽邊哭邊去叫來醫(yī)生,醫(yī)生看后就讓老公到健康街找蒯大夫。軍給單位打電話,辦公室主任幫忙聯(lián)系了蒯大夫,老公開車時我看他的手都疼得發(fā)抖。
到了診所,蒯大夫給抹了藥,用繃帶把臉都包起來,只留下嘴和眼,說五天就好。正好五天,他拆了繃帶,我倆去了醫(yī)院。老爸一直處于昏迷狀態(tài),但他好像知道發(fā)生的一切,嘴巴張開想要說啥,我倆一直喊著爸爸,可老爸再也聽不到了,那年老爸剛好50歲,我23歲。老爸真的和我斷絕了關系,絕情到不等他的外孫出世……
老爸走了,老公一直感到愧疚,總覺得欠我太多。1985年10月,我的寶寶出生,在老媽家住了四十天,老媽用老公發(fā)來的木材給我做了套家具,老公用了一天時間,把家具拉回家安裝好,打掃收拾完后,就開車來老媽家接我娘倆,從這天開始,我們才真正有了家的感覺。
老公的愛,讓我漸漸走出了失去老爸的痛苦。他做得一手好菜,周末,我單位同事常常相約來我家吃他做的飯,老公忙的不亦樂乎。家里的大小事務,他從不讓我去做,一個人收拾的井井有條。朋友們都說我找了個好老公,我心里美美的,幸福滿滿。
事后想想,如果當時找一個家庭有背景的老公,可能物質上會應有盡有,但我選擇了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雖然一貧如洗,可我還是幸福的。
九、日子
我們的小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看到老公賺錢辛苦,我很想幫他。1995年,我對老公說我想考駕照,老公說,他會開,想去哪都拉我去。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不聽勸阻報名考了駕照。
1996年初,我對老公說我想開出租車,老公開始不同意,后經(jīng)不起我再三糾纏,終于同意了。他對車很在行,便去出租公司和市場看車,最后從奎文出租公司購買了車。那時的紅夏利,全部費用八萬八千元買下來,當時我所在公司華光集團允許拿30%的工資自謀生路,我便借機和公司簽了協(xié)議。就這樣,我開起了出租車,當時濰坊的出租車只有四個女司機,我是其中之一。
第一天開車上路,因為剛學會有點緊張,好像人生的起點必須要經(jīng)歷磨難。第一次乘車的是二位先生,上車后說到芙蓉小區(qū),我問怎么走,客人說,你開出租不知道方向怎么走,我說抱歉,今天是第一天開工??腿诵α诵?,說難怪看我開車如此慢。
到了芙蓉街,他倆完全可以下車走進小區(qū),但他們非讓我開到家門口,我啥也沒說,就開到他們樓門口。
路很窄,客人下車后,我卻怎么也倒不出車。他倆站在旁邊笑,其中一人說:“我替你開出去?”我白了他一眼拒絕了。
費用了好大勁,自己總算把車倒出了巷子,一溜煙把車開走了。我邊練車邊拉客,一周下來,竟然看起來像個老司機了。
就這樣,我白天開一天,晚上六點回家,老公下班后接著開,干到晚上八點收車。
兩年的出租車生涯,風里來雨里去,夏天曬得胳膊皮膚過敏,一層層脫皮,付出了很多,也掙了很多。我一直干到1997年10月,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劫后,才退出了出租行業(yè)。
那是1997年10月6號傍晚六點,我拉著乘客送到火車站。乘客剛下車,接著上來一男士,說話有點吐字不清,說要去人民醫(yī)院。我不假思索拉他到了人民醫(yī)院,停車后他卻不下車,又說要到人民劇場,我說這里沒有人民劇場,只有濰州劇場,他又讓拉到濰州劇場。
這時,我有點警惕了,但一想濰州劇場在東風大街上,應該不會有啥事,就拉他走鳶飛路到東風街一直往西走。當行至八一賓館時,他突然拿刀架在我脖上,另一只手揪住我左邊的耳朵。我一驚,一緊張踩剎車沒踩離合,車子一下子熄火了。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故作鎮(zhèn)靜地對他說:“你想干嘛?”
劫匪用刀在我脖子使勁按了按,說:“快開車,不然我殺了你!”我知道我不能開,如果開到?jīng)]人的地方,喊救命都來不及。
盡管嚇蒙了,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想法逃命,我聲音顫抖說:“路上車來車往這么多人,你敢殺人?說這話時,我手摸門把手,這時他拿刀的手在我脖子上抖動。我心想他也不是個老手,趁他環(huán)顧四周時,我打開車門沖了出去,正好一輛子彈頭車開了過來,司機想不到會從車上跑出人來,僥幸的是,我只是被車的后視鏡掛了摔出十幾米,如果是被整體撞上,后果不堪設想。
側身摔出后,我的臉和胳膊大面積擦傷。我還是有點蒙,聽到好多人在問我話。我說有人在搶劫,讓他們幫忙抓壞蛋。其中一人說,你們幾個去車上看看,他自己則拿出大哥大撥打了110替我報了警。
綁匪看人來了,下車快速跑到路北面長城印刷廠內,110的民警趕到后,問了一下情況,然后扶我到車跟前看有沒有丟東西,所幸只有BB機和一疊零錢被拿走了。民警做了筆錄,然后進廠搜了一遍沒找到,便讓我先回家,等有消息再聯(lián)系我。
我慌忙上車,把門鎖好,顧不上去醫(yī)院,便急馳到家門囗。老遠看到老公在等我,我下了車,一屁股坐在門囗臺階上放聲大哭。
老公看我滿臉是血,著急地問是怎么回事,我已說不出話。老公把我抱上車,拉我去了婦幼保健醫(yī)院,處理完傷口回到家后,老公又抱我上樓,他啥也不問,躺在我身邊輕輕地拍我入睡。
半夜,我發(fā)燒了,老公用酒給我擦身子,一整晚都沒合眼。
第二天醒來,燒退了,老公已做好早飯,我去洗臉,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半邊臉腫得嚇人,老公從身后攬抱著我說,沒事了,先歇幾天吧,等傷好了再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還是不敢開了。就這樣,老公白天上班,晚上下班六點開到八點。有一天老公出車八點沒回,我就到大門囗等,揪心的等,快十點老公回來了,說拉了個長活到淄博的。
此后,我一直沒再開出租車,周日休班也是老公開一天。
有天周日,老公有事,他說白天沒事,你愿開就開,不愿開就算,我想沒事出去轉轉也行,就又開車出門了。
接連拉了幾個活挺順利,中午快十一點半時,又一個乘客到火車站,本想送下就回家,剛要走,又有人拍車門上車,是個貌似大學生的孩子,文質彬彬,戴眼鏡,穿一身白色T恤衫牛仔褲,我問他去哪?他說他在濰坊高專上學,家是喬官,回家拿錢交學費,我說喬官挺遠,我不熟悉路,他一臉著急,說姐姐送送我吧,我只有30元,和別車講價都不拉,看他哀求的眼光,我答應了他,至于車費,要看里程表跑了多少。他同意了。
往喬官走的路上他一直和我聊天,快到喬官時,他要下車小便,我停下車,他下車后跑到50米遠的地方,我從反后視鏡看到他一直回頭往這看。
過了一會他重新上車,我剛發(fā)動起車,突然感到右腹部頂上了東西,他拿水果刀頂住了我,說:“大姐沒辦法,我沒有錢,你送到我這,把你車上的錢都給我。”
也許是白天的緣故,也許是看他不像慣犯,也許是經(jīng)歷過一次,所以我沒害怕,說:“你把刀子拿開,有話好好說。”
他很聽話的把刀子拿開,然后我打開車門下了車。大道上車來車往,他看我下車也跟著下了車,我說:“你要錢可以早說我給你拿,出租車上沒有放多錢的,你這么小年紀不好好上學出來做這種事!”
他轉過車來,我不敢讓他靠近,圍著車轉圈,我說車上只有幾十元零錢你拿走吧,他打開車門拿了錢,這時我看到來了一輛中巴,上前攔車,他看我攔車,嚇得跑了,邊跑邊回頭看。可恨的是中巴車沒停,他看車沒停,就返回往這走,我趕緊往車上走,這時又來了個小面包車,噴有檢察院字徽,我上前攔車,車停下了,他一看我又攔了車,嚇得轉身跑遠了。我給車上的人說了發(fā)生的情況,讓他們追上前面的中巴車,幫忙記下車號,檢察院的同志看我上了車,然后開車去追面包車了。
我上車后按下車鎖往回掉頭時,看到那孩子還站那里,我深呼一口氣,有些后怕了。
走了三公里,看到檢察院的車停在路邊,下來一人在等我,我停下車,檢察院的同志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有車號,我很感激他們,目送他們走后,繼續(xù)開車往回返。
到家后,老公在大門口等著,急的滿頭大汗,我把事情說了一遍,老公說這車你不能開了,隨后打電話到汽運公司查找此車,結局是開車司機被處理罰款一千。
就這樣,我躲過了二次車難。97年底,出租車接二連三的出事,我和老公商量把車賣掉,干了二年出租,賺了二年辛苦錢。
2000年初,同學介紹我去平安保險公司,從業(yè)務員做起,壓根沒想到保險公司成就了我。收入高,納稅也高,每個月幾萬的收入讓我認定了這個行業(yè)。
我從一個業(yè)務員做到了高管。收入高了,每天早出晚歸的我給老公帶來了壓力。他和我商量說想搞養(yǎng)殖,我說養(yǎng)殖很辛苦,不建議他搞,但他態(tài)度堅決。
結果他搞了一年養(yǎng)殖,最后卻是雞飛蛋打,損失了十幾萬。
2002年1月,泰康保險來濰坊,我被聘到泰康,帶著四百多人籌建了濰坊泰康本部。在保險公司風風火火干了十年,經(jīng)歷了風雨,贏得了彩虹,付出和回報是成正比的。
2007年下半年,臺灣一家保險代理公司來濰坊籌建找合作人,在濰坊眾多保險公司對部分經(jīng)理做了評估,最后選定和我合作。因為在國外保險公司少,經(jīng)紀、代理公司多,但在大陸還是新生事物,經(jīng)過考察決定合作。
我用半年時間籌建了臺灣來大陸成立的第一家保險代理公司濰坊分公司。2008年3月9號,也是二月二龍?zhí)ь^的日子,公司舉辦了開業(yè)典禮,當時臺灣股東一起來參加了典禮,到場祝賀的有各家保險公司老總、市府領導、保監(jiān)會領導和各方知名人士。
公司剛開業(yè),卻又讓我經(jīng)歷了人生最大的不幸,可能是命中該有的,老天不讓我幸福到老,我經(jīng)歷了人生最痛苦的一坎。
十、不幸
2008年3月,老公每天都說頭疼的厲害,他認為是血壓高,吃了很多降壓藥,但是無法控制頭疼。看他如此,我陪他去醫(yī)院做了檢查。
強化CT的報告出來,醫(yī)生找我,老公看到醫(yī)生找我仿佛猜到了什么,他對醫(yī)生說我的承受力不行,讓醫(yī)生直接告訴他病情,他好有心理準備。醫(yī)生看老公心態(tài)很好,就對他說:“從檢查結果看,是頭部有問題,但不是原發(fā)性的,需要做肺透。”進一步檢查結果出來了,是肺癌晚期,已轉移到頭部了。
醫(yī)生要求他馬上住院,我倆辦完住院手續(xù),準備回家。我開著車,眼淚不自主的流下來,老公安慰我說:“這都是命,明天告訴大夫不要給我做手術,如果能抗過去,這輩子永遠是你老公,我爭取陪你到老。”
俗話說:治了病卻治不了命,老公這樣說,無非是在安慰我。
到家后,我倆坐在沙發(fā)上,我眼淚始終控制不住。老公緊緊地摟著我說:“老婆,謝謝你嫁了給我,為了我,你受盡了委曲,這份愛我永遠珍藏在心里,無論走到哪,我的心里只有你?!?/p>
我哭得更兇了。這一夜,我無眠,老公也沒睡著,在客廳里一直抽煙,這一支支煙抽進他嘴里卻吸進我的肺里!老公長病住院,我無法再經(jīng)營公司,就交給了我的副手,讓她先管理著,我全身心地陪老公看病。
有病亂求醫(yī),打聽到蒙山有種神藥,我就去蒙山抓藥。想和老公去北京,可老公不同意,說沒必要花些冤枉錢,因為他對病情了如指掌。
97年,我二哥得的也是癌癥,他非要去北京、上海等地去看,那時我大哥和老公一直陪著我二哥,走遍了大江南北,花了很多錢,也受了好多罪。老公從頭到尾陪著,所以他了解整個看病過程,深知就是去外地看也是徒勞的。所以,他打消了我要他出去看的想法。
我只好托朋友把體檢報告寄到了協(xié)和醫(yī)院,朋友的哥哥在協(xié)和工作。
幾天后協(xié)和醫(yī)院給出方案說:中醫(yī)院的病理報告是正確的,沒必要去北京,說花費很多,治療結果是一樣的,就在當?shù)刂委熅涂?。然后給出方案,建議不做手術,先做頭部放射療法,做35天。然后再做肺部化療。
就這樣,我每天早上八點陪老公去做放療。在放療室排隊等候時,每天看到的幾乎是不同的面孔,年齡大小不等,小的十幾歲,多數(shù)是中年男性。
35天放療期間,有七個病號相繼離世。老公都會笑著對我說,今天又走了一個,他說這話時,雖笑著,我卻落淚了。
每天看到他做完放療的痛苦表情,頭發(fā)沒了,滿臉燒糊的樣子,我的心都碎了。
老公心態(tài)好,他住院期間正趕上汶川大地震,他對來看他的戰(zhàn)友、朋友都說:“能活到半百已經(jīng)不錯了,看看地震死亡的人不分老少,樓板倒塌時不看你當不當官,不管你有沒有錢,不論你是老是小一樣活埋,這就是命,所以要認命?!彼麑ε笥褌冋f這話時,笑的非常自如,這就是我堅強的老公。
老公剛查出病就對我說過,哪都不去看,只要不讓他疼,能堅持多久就陪我多久。
我把2002年在泰康給他買的大病保險20萬,賠付下來后,全給他用的好針好藥,營養(yǎng)也及時跟上,盡量減輕他的痛苦。
老公憑借毅力,一直堅持到2009年的正月初二早上八點停止了呼吸。這一天是他空五師留守和轉業(yè)到各地的戰(zhàn)友們,每年初二都帶家屬來濰坊大聚會的日子,他等戰(zhàn)友們都到齊了才和大家道別。
老公走了,帶著我的愛戀和他沒完成的使命走了。自得病后,他說過,一定要把他送回老家東北,他要葉落歸根。我讓女兒守孝三年后,2012年7月,帶著女兒和小外孫把老公送回了老家,安葬在他父母身邊。
這就是命,我把這一切的根源都怨恨在我父親身上,這份怨恨導致我三十年沒去墓地看過他。因為父親說的每一句話都應驗了。記得85年,剛過完春節(jié)沒多久,有一天早上老媽在做飯,她看到我爸從她身后去了廁所,等做好飯,我媽進臥室嚇了一跳,因為看到我爸還躺在床上,滿頭大汗說頭有點疼。我媽說:“你嚇我一跳,我剛在做飯時看見你去廁所了,怎么還沒起床?”我爸說:“那是我的魂走了?!蔽覌屪屗麆e胡說八道。
然而幾個月后的一個早上,老媽做好飯進屋叫老爸吃飯,場面也是老爸躺床上,滿頭大汗,老媽趕緊叫車拉老爸去了醫(yī)院,這次老爸真的走了。
還有一次是老爸從福建調回不久,那吋我大哥還在福建工作,我二哥在福建當兵己復員回家,老媽和老爸在聊天時說,將來老了咱倆一人跟一個兒子,因為我大哥脾氣溫順且一直跟老爸在福建,二哥脾氣暴躁還和老爸經(jīng)常吵架,老媽意念里是他能選跟我大哥,可事與愿違,老爸出乎意料的說:我跟老二。結果十二年后,我二哥走了。
最不能原諒老爸在我二哥去世十二年,把我老公又帶走了,也應驗了他當時和我說的一句話:“我說過,只要你們倆在一起,就和你斷絕父女關系,雖然現(xiàn)在同意了,但我今生來世從內心都不會同意,也永遠不原諒他,我不會讓他做我女婿!”
如此絕情的老爸讓我產生了恨意,既然和我斷絕了關系,他就不再是我的父親。所以他去世32年,我只在出殯時去過,之后31年,我一次都沒去過墓地。
我相信命的輪回,前世的因果。如今,老公走了八年了,愿來世不喝孟婆湯還能找到他——我的初戀,我的愛!
緣份就像一本書,翻的不經(jīng)意會錯過,讀得太多會流淚,我和老公的千里姻緣一線牽,成了姻緣半百弦斷腸!命里有的無須求,命里沒有莫強求!我現(xiàn)在的心態(tài)很好,55歲的年齡,30歲的心態(tài),把一切看淡,所以更年期與我無緣。今生今世別無所求,只求身體健康,朋友多多,錢無多無少,夠吃夠喝就好,一切的一切隨緣……
王巖
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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