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對天空的敬畏來自于對未知力量的恐懼。在古人看來，風(fēng)雨雷電，奇異天象，都與人們的命運相關(guān)，甚至與整個部落和國家的命運相關(guān)。人們用各種祭拜和祈禱儀式討好上蒼，以求得上蒼的保佑，少降一些災(zāi)禍。尤其是把握不住的事件，吉兇未卜，人們總是試圖揣摩上蒼的意圖，預(yù)測未來的走向。
對命運的探知一直是另人困惑的事情。預(yù)測未來，實際上寄托了人們超越時間的理想。但由于自然規(guī)律的限制，即使是先知也只能生活在當下，沒有能力依靠雙腿親身走到時間的前面去。要擺脫肉體的局限性，人們唯一能夠做到的是思想的出走和飛翔。由于思維活動不需要實證作為依據(jù)，并且成本最低，只是通過心靈便實現(xiàn)了與神的溝通，豈不是便宜的事情。通過對未來的預(yù)測，想象力在每個人的心中都創(chuàng)造出了自己的神話，于是超越時間的夢想便逐步演變成為人們共同參與的集體矚望，在此廣泛參與和認同的基礎(chǔ)上，宗教的誕生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宗教是人類集體的幻覺。比之于原始的個人信仰，宗教的天堂是處在某個局部的另外一個社會，而不是人們仰望的整個星空。推動這個世界的未知力量依然在運轉(zhuǎn)，關(guān)于個人乃至人類命運的疑問并沒有完全消失。生活在皮膚里面的個體人生依然困惑重重，無法擺脫重力的束縛和死亡的阻攔，但處于好奇和本能，人們對神秘的未來依然充滿了渴望。
未來確實很遙遠。自從人們把時間劃分為細小的分秒，以日月星辰的運轉(zhuǎn)周期為計算單位的原始計時方式被支解，被分割后的時間單位可以短到眨眼之間。分割時間是人們試圖超越時間的一次努力，為人們走向未來向前邁進了一步。從表面上看，像一秒這樣短暫的時間可以一步跨越，似乎為通向未來縮短了道路；但人們發(fā)現(xiàn)，過了這一秒之后，新的一秒緊隨而至，人們依然生活在此在，而不是未來。未來依然在前面，誘惑近在咫尺，卻無法超越。
為此，科學(xué)家們跳出神學(xué)和心理學(xué)活動范圍，在物理規(guī)律中尋找答案。有人建立起數(shù)學(xué)模型，通過時空的曲面效應(yīng)，計算出物理意義上的時空漏斗，據(jù)說通過這個漏斗可以在短時間內(nèi)到達遙遠的星系，同樣，也可以回歸已經(jīng)過去的歷史。但走向未來的路，依然渺茫。我們不知道未來是什么樣子，也無法在此刻親眼看見幾千年后的某個人。時間虛設(shè)了一道柵欄，就把一切阻擋在這邊，不允許有絲毫的超越，哪怕是萬億分之一秒。
在親歷行為困難或不可能的情況下，人們把信仰抬舉到精神活動的至高點，確實是一種可取的方式。既然頭頂上的星空和我們自身的命運有著隱秘的關(guān)聯(lián)，并構(gòu)成了難以破解的秘密，我們?yōu)槭裁捶且议_這個謎底呢？我不主張看透一切，我們也不可能看透一切。物理是不可窮盡的，我們只能部分地接近相對真理，在這漫長的接近過程中，人類走著一條求知的道路，曲折但充滿了趣味。
基于這些，我對古人的敬天行為有了更深的理解，對宗教的集體救贖感到欣慰，也對科學(xué)的探求充滿了敬意。也許，世界上沒有可以預(yù)知的事物，一切都在變化之中，正是這種不確定性，構(gòu)成了事物的多樣性和生命的魅力。我們超越時間和預(yù)知命運的想法和努力，不管結(jié)果如何，其行為本身都是可愛的。我們有理由知道自己的未來，盡管我們無法知道。
到現(xiàn)在為止，超越時間可能是我們最難做到的事情，但就其神秘性和誘惑性而言，時間的魅力甚至超過了空間。因為我們通過努力已經(jīng)到達了月亮，并且在火星等近地星球上降落了探測器，人類可以勘察的空間正在不斷擴展；而在量化的時間上，卻沒能跨越一秒。假如人類有一天突破了這一步，我們就有可能在青年時期就看到自己的老年，當然也可以回到過去，看見自己祖先的出生和死亡。如是，偶然和必然的關(guān)系將會被我們修改，我可以在犯錯誤的一刻停止行動，也可以繞過疾病甚至逃避死亡。從倫理上說，我不知道這樣的世界還是否是一個合理的世界。
2007．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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