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子適衛(wèi)，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span>
【白話】
孔子到衛(wèi)國去，冉有駕車。孔子說：“這里人口真是眾多?。 比接姓f：“已經(jīng)人口眾多了，下一步再做些什么呢？”孔子說：“讓他們富起來。”冉有說：“已經(jīng)富有了，下一步再做些什么呢？”孔子說：“教化他們。”
【釋詞】
適：往，到。
仆：駕車。錢穆：“古禮，幼卑者為尊長御車?！毙煊ⅲ骸胺t御，冉有仆，古者弟子為師服勞役，執(zhí)仆御之事，蓋于此見之矣?！?/span>
庶：眾多。此處指衛(wèi)國人口眾多?！蹲⑹琛罚骸笆?，眾也，言人民庶繁也。”陸氏：“‘庶哉’一嘆，即具‘老安少懷’之意。”
既：已經(jīng)。
加：益。
富：使之富。《集釋》：“治民之法，先富后教，為自古不易原則?！?/span>
教：教化。按：今日多言教育，而忽略“教化”，則有教而無化，于是多浮于表。范寧：“衣食足，當(dāng)訓(xùn)義方也?！?/span>
【先賢精義】
曾氏曰：“庶矣哉”一言，人多以為常談而置之，冉有乃能再問，以究其說。然后知既庶矣則當(dāng)富之，既富矣則當(dāng)教之，至于教之則不可以有加矣。
《春秋繁露》曰：治民者，先富之，而后加教。
《論語注疏》曰：此章言治民之法也。孔子言當(dāng)教以義方，使知禮節(jié)也。
《管子》曰：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則易治也，民貧則難治也。
朱子曰：庶而不富，則民生不遂，故制田里、薄賦斂以富之。富而不教，則近于禽獸。故必立學(xué)校，明禮義以教之。
《鹽鐵論》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以德，齊之以禮。
戴溪曰：國患于無民，故戶口蕃盛者為治之基也。后世之君，括戶以求民為賦役地也。圣人欲富民，后人欲富國，其事正戾。故休養(yǎng)生息者，所以庶之也；勸課農(nóng)桑者，所以富之也；申明禮義者，所以教之也。不如是，不足以為人上。
《孟子》曰：明君制民之產(chǎn)，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兇年免于死亡，然后驅(qū)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又曰：逸居而無教，則近于禽獸。
孫奇逢曰：先豐民財，以定其志，是謂“養(yǎng)生”。禮教榮辱，以加君子，化其情也；桎梏鞭撲，以加小人，化其形也。若教化之廢，推中人而墜于小人之域；教化之行，引中人而納于君子之途：是謂“章化”。
胡氏曰：天生斯民，立之司牧，而寄以三事。然自三代之后，能舉此職者，百無一二。漢之文明，唐之太宗，亦云庶且富矣。西京之教無聞焉；明帝尊師重傅，臨雍拜老，宗戚子弟莫不受學(xué)；唐太宗大召名儒，增廣生員，教亦至矣，然而未知所以教也。三代之教，天子公卿躬行于上，言行政事皆可師法，彼二君者其能然乎？
劉宗周曰：庶者，治亂之原也。富而教，則王道成矣?？鬃硬咝l(wèi)，孟子策齊梁，若合符節(jié)。三代而后，富強之術(shù)代有舉之者，教則罔聞焉，時主知富國，而不知富民，知任刑而不知任教。
荀子曰：不富無以養(yǎng)民情，不教無以理民性。故家五畝宅，百畝田，務(wù)其業(yè)而勿奪其時，所以富之也；立大學(xué)，設(shè)庠序，修六禮，明十教，所以道（導(dǎo)）之也?！对姟吩唬骸?strong>飲之食之，教之誨之?！蓖跏戮咭印?/span>
唐文治曰：蓋其時異學(xué)未興，庠序猶易復(fù)也，此教之之道也?！?strong>富教”二者，為圣人經(jīng)國之大猷，不能富，則民將自為富，而壟斷侵奪之事興；不能教，則民將自為教，而異端邪說之徒眾。圣門弟子，于富、教之條目，平時必熟聞之，故冉子不待再問也。
張栻曰：圣賢仁民之意無窮，而施之為有序也。冉有亦可謂善問矣。
李卓吾曰：一車問答，萬古經(jīng)綸。
【附錄】
《論語集注補正述疏》曰：秦燔書，以滅學(xué)亡。漢興，得獻書，立五經(jīng)之學(xué)，自先漢至后漢，表章漸備，斯教惟經(jīng)，民風(fēng)以美。故三國雖爭，季漢知大義而謀誅漢賊。自魏而晉，清譚亂經(jīng)，則五胡亂矣。迄乎六朝，其經(jīng)學(xué)微，其國命無不微也。唐為《五經(jīng)正義》，國教趨明。陸宣公奏議，韓文公諫表，皆以經(jīng)術(shù)救民生之禍。五季而后，宋程子、朱子諸賢，發(fā)經(jīng)義而昌國教，宋多君子焉。雖及國亡，而陸秀夫、文天祥群死節(jié)者，皆邦家教士之光也。以視五季之衰，若馮道為將相三公，歷五朝八姓，自著《長樂老敘》以為榮，其相越何如哉？迨元主中夏，以許衡掌國教，縱經(jīng)而師孔子，中夏安之。《孟子》云：“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于夷者也?！必M不然乎？春秋時杞用夷禮，則傷矣。吳治周禮，秦能夏聲，皆善變也。清主中夏，定群經(jīng)為正學(xué)。顧亭林以明之遺老，正節(jié)譚經(jīng)，當(dāng)時則義之不奪，能章其節(jié)，天下士于是乎知名教?？滴踔?，開特科曰“博學(xué)鴻儒”，士之經(jīng)書文章者，特科選也，而風(fēng)教行中夏矣。蓋康熙之治稱焉。斯教以經(jīng)者，其效皆明也。
【本章參考書目】
《孟子》《論語集解》《論語義疏》《論語注疏》《論語集注》《論語學(xué)案》《癸巳論語解》《論語大義》《論語新解》《論語會箋》《論語集說》《論語集釋》《石鼓論語答問》《論語點睛》《論語集注補正述疏》《春秋繁露》《管子》《荀子》《鹽鐵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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