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橋橋 ■傾訴者：張喜斌 男 32歲 公務員

寶貝和姥姥（傾訴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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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喜斌第一次抱兒子，激動得淚流滿面，心中百轉千回，這個脆弱的小生命是妻子用性命換來的，如今兒子終于出院回家了，但缺了妻子的家該何去何從，張喜斌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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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5月6日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一早就喚醒懷孕的妻子，我們要去例行孕檢。 妻子已懷孕七個月， 像往次一樣， 我們早早來到醫(yī)院，我?guī)退龗焯?、排隊之后，于七點三十分匆忙離開，趕著去上班。臨走前我蹲在妻子面前， 握住她纖瘦的手，叮囑她檢查完了記得給我電話，她笑著點頭。然后我起身走向樓梯，回頭最后看了眼妻子， 她正沖我甜甜地揮手，滿臉的溫柔。自懷孕后她沒胖反瘦了， 因為身體緣故需要嚴格控制飲食， 每次吃飯她都說等生完孩子她一定要胡吃海喝， 把這幾個月想吃的東西吃個夠。 可誰能想到，就這樣一個簡單的愿望，卻在這個早晨戛然而止了。

大概十點多鐘，我忙完手頭的工作突然想起老婆該檢查完了，平時早打電話報平安了，一股不祥的預感慌了我的心。打電話過去，沒人接，我正要重撥，她很快回撥了進來，沒說話，電話里傳來“嗚嗚”的哭聲。一定是出事了，那無助的哭聲好像原子彈在我的腦子轟然炸響，我跌跌撞撞地往醫(yī)院沖， 上樓就見她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一手托著下巴，嘴角歪著、流著口水，另一只手則護著肚子，分明是怕孩子有事。我們打車直奔吉大一院，急診、拍片，很快確診為腦血栓。妻子住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已經不省人事。第一次簽病危通知書，那上面的字模糊一片，我的手抖得無法控制，然后就是漫長地等待……

我和妻子2007年7月經人介紹認識，那時我在廣西柳州某部隊當兵，雖沒見過面，但通過網(wǎng)絡和電話聊得很投機。第二年她來部隊探親，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她比照片上要漂亮，有點嬰兒肥，白白的，笑瞇瞇的，我那時的感覺好像撿到了寶，說不出的喜歡。 認識兩年后我們結了婚。2010年回長春補辦婚禮，之后她常覺得頭暈，去醫(yī)院一查，是先天性高血壓、心臟瓣膜病。 在醫(yī)生的建議下服藥治療，病情一直控制得很好，我們倆都喜歡孩子，她曾問過我，在她和孩子之間會選誰，我是寧可不要孩子也不想她有危險?？墒撬牢蚁矚g小孩， 說無論如何都要給我生個孩子。隨著她病情控制良好，想要孩子的渴望戰(zhàn)勝了對身體的擔心。我們咨詢了醫(yī)生，醫(yī)生說她的狀況在懷孕時最容易得“妊高癥”，所以懷孕后我們日防夜防“妊高癥”，誰也沒想到心臟病才是要命的真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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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次日， 妻子的病情有所緩解，看見我她哭了，我很欣慰她的清醒，哭著告訴她我們都要堅強。 可第三天深夜，妻子突然心臟衰竭，簽病危。那真是難熬的一夜，搶救成功后，醫(yī)生建議立即剖宮產， 否則母子不保。經過數(shù)日準備，5月14日下午，我們的兒子出生了。 只是由于早產，出現(xiàn)呼吸困難，簽病危。 此時妻子也在重癥監(jiān)護室搶救中。 那段時間，妻子在六樓，兒子在九樓監(jiān)護室，我已經不記得到底簽過多少次病危通知。得知保住了兒子，妻子一度清醒，這讓我絕望的心燃起了希望，可很快她再度陷入昏迷。 5月22日，她再次腦出血，同時伴隨著腦梗，這兩種病的治療方法截然相反， 此時只能靠她自己。一個星期后，贅生物再次脫落，梗住大腦中樞神經， 妻子完全失去意識。6月1日，我永遠地失去了她。

我機械地處理著妻子的后事，直到葬禮結束我都無法相信她已經離開了。眼前閃過那個鮮活又美麗的女子，她端著熱乎的餃子來單位給我送飯，笑盈盈地自己包肉粽子；她總是把自己最愛的蓮蓉月餅留給我咬下第一口，才肯吃，我不相信她已經不在了，她還那么年輕，我無法相信！2013年，我轉業(yè)回長春后，我們就一直跟岳母住在一起。女兒的離去令老人家迅速蒼老。頂著一頭白發(fā)，她幫我張羅葬禮的車隊，看著她略顯佝僂的背影，我忍不住落淚。 妻子的葬禮過了一個星期后，醫(yī)院通知我孩子可以出院了。這個消息讓我有一時的恍惚，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再信任自己的判斷力，因為上周孩子還在搶救，這些天我簽過太多次的病危通知書，神經都有些麻木了。 我踉蹌地跑到醫(yī)院，在兒子出生后第一次抱起這個小家伙， 他雖然瘦得皮包骨頭，皮膚青紫，可是他活著，我的手臂隨著他的每一次呼吸微顫。這是妻子用生命換回的兒子，我的眼淚無法控制地跌落。 但那天我沒把孩子抱回家，因為我還沒安排好孩子的去處。我父母年紀老邁多病，能勉強照顧好自己就是對我最大的支持，而同母異父的哥哥和嫂子答應孩子出院后由他們來照顧，只是孩子出院比預期的早，他們在外地無法立刻趕回來，我再次茫然了，誰來照顧孩子呢？

那天從醫(yī)院回到岳母家，全家人還都沉浸在失去妻子的悲痛中。沉默良久，岳母說：“我已經失去了女兒，不能再失去外孫， 現(xiàn)在孩子緩過來了，咱們先接回來吧！”妻弟和弟媳也都點頭，一時大家都忙碌起來，分頭給孩子買被褥、奶粉和尿不濕，這些我們還都沒來得及準備。 第二天，我和妻弟、 弟媳將兒子從醫(yī)院抱回了家。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這位兄弟，岳母之前在幫他們帶孩子，可是為了我兒子，弟媳不得不辭去工作，自己照顧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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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養(yǎng)兒不知看孩子多辛苦。白天我上班，兒子就由岳母看著。孩子小，三個小時吃一次， 一個小時換次尿布，一次就睡一小會兒，而趁著孩子睡覺岳母還得洗尿布。老人家本來有高血壓，平日靠藥物維持，一旦休息不好就會血壓急升， 可現(xiàn)在別說休息，帶孩子有時連飯都吃不上。 為了讓岳母多休息，孩子夜里我自己帶，但若趕上加班，就只能辛苦岳母了。孩子的到來讓我們的生活變得忙碌又辛苦，可夜深人靜時，那個讓我牽掛的女子便會入夢而來。 我想她，岳母也是，有很多次，我起夜看兒子，都聽見岳母的房里傳來壓抑而低沉的哭聲， 而我只能站著門口悄悄地流淚。那種思念，深入骨髓，兒子的眼睛跟他媽媽一模一樣，我常常會望著兒子失神，透過那雙明亮的眸子，就好像看見妻子沖著我笑，而岳母也常在那雙眸底找尋女兒的影子吧。那是我們心照不宣的秘密，不敢說，不能說，因為無論以何種方式提起，都只會令淚水泛濫。

看孩子的辛苦加上對女兒的思念令岳母越發(fā)地憔悴，就連我都折騰得心律不齊了，更何況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平時還好，就怕孩子有病，有次兒子夜里發(fā)燒，我們用盡方法也無法控制，只能午夜打車去醫(yī)院，孩子難受得又哭又鬧，岳母就一直把孩子抱在懷里哄， 直到凌晨三點燒才退去。 我們到家后岳母堅持讓我去睡覺，因為白天要上班，自己則抱著外孫子靠在床頭養(yǎng)神。 再三推托下，我不得不睡下，迷迷糊糊中聽到孩子的哭聲，岳母哄著他，又是喂藥又是喂奶，折騰了一整夜。天一亮我就起來，換岳母躺會兒， 半個小時后她又起身，因為我要在上班前把她和兒子送去醫(yī)院打針。兒子一病就是十天，老太太折騰得眼眶發(fā)青， 嘴上全是大泡。 可她卻說：“只要孩子健健康康的，我都無所謂。”邊說還邊把臉貼在孩子臉上試著溫度。

妻子離開后，岳母對我說：“你是個好孩子，命也挺苦的，我女兒雖然不在了，你還是我兒子！你和孩子就在我這吧， 等你以后遇到合適的女孩再說?！蔽艺f我答應過孩子媽媽不給兒子找后媽的，岳母生氣地說：“胡說，你還年輕，該找還得找，別總想著孩子他媽了，怪只怪她命不好?！崩先思业脑捳f得我淚流滿面，我妻子很像她。

兒子已經一周歲了，各種淘氣各種故事，在岳母的悉心照顧下身體也很健壯，還學會了“逗逗飛”“撓手”“拍拍”等各種小動作，特別惹人憐愛。有時兒子會無意識地發(fā)出“爸爸”“媽媽”等音節(jié)，惹得我們哈哈大笑，只是這笑聲里藏著太多的苦澀，誰也不愿說透“媽媽”這個詞孩子到底該不該喊。前幾天，兒子在學步車里玩了很久，突然停下來仰著頭用渴望的眼神沖著岳母伸出小胳膊， 嘴里冒出了句“媽媽”，我的淚水頃刻奪眶而出，岳母也強忍著沒哭出來，急忙抱起孩子，快步進了臥室。門在她身后急促地帶上，留下我在客廳對著學步車發(fā)呆，任憑淚水掉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考慮到岳母的身體，妻弟和弟媳都沒有固定工作，我?guī)状卧囂街押⒆铀偷轿腋缒莾簬兔?，可是被岳母斷然拒絕了，妻弟也說：“大不了少掙點，但咱家還不至于揭不開鍋吧！”她們的話，讓我心里暖暖的。 前不久我看到一篇文章《外婆家長大的孩子最幸?！防镎f：“母愛的偉大和無私或多或少還帶有一點責任，而相比之下，母親的母親———外婆的呵護則純粹得多。她不圖你任何東西，只為了你能夠健康長大……”這說的不就是我兒子現(xiàn)在的生活嗎？ 我在轉載時寫下：“感謝外婆和舅舅、舅媽、哥哥、嫂子，永遠記得你們的好！”

命運讓我遭受打擊和折磨，奪走了我最愛的妻子，但同時也讓我看到人性的溫暖和母親的偉大！我時刻提醒自己，我是名軍人，挫折和困難壓不倒我，我會更堅強，給兒子做榜樣。

主持人橋橋：在災難面前，人類的掙扎顯得多么的渺小和蒼白。而母愛，卻有著拯救世界的力量，可以賦予絕望的靈魂以新生命。小寶貝雖然失去了媽媽，卻獲得了更多的關愛。這個“六一”，雖然沒有媽媽的陪伴，但是孩子不會孤單，他有外婆、有爸爸、有舅舅舅媽、有叔叔嬸嬸，當然，還有我們！謝謝張先生的故事，愿你們平安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