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騎兵
先說說古代波蘭軍的演變吧。15世紀以前，波蘭在歐洲恐怕要算作二流國家都還勉強，盡管在東歐算是大國，但實力與其鄰居相比還是差一截。13世紀，波蘭人面對的主要敵人有兩個：西北面的條頓騎士和東面的蒙古人。這是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敵人，在蒙古入侵前，波蘭人為在西線對抗條頓騎士發(fā)展了適合打陣地戰(zhàn)的步騎兵聯(lián)合部隊，然而面對東線開闊的地形和機動的蒙古騎兵，這種軍隊又幾乎無用。而且由于波蘭軍的裝備和人員素質都較差，指揮官的水平也令人無法恭慰，面對蒙古騎士更是不堪一擊，所以才有在利格尼志那光膀子的農(nóng)民長矛兵去拼蒙古騎士的慘事，1241年連當時的首都克拉科夫都讓蒙古人給洗劫了一道（不過我想所謂首都也就是一個稍大點的城市而已）。在以后的三百年里，波蘭一直感受到這兩方面敵人的壓力，也一直沒有解決如何同時適應兩支作戰(zhàn)風格完全不同的敵人的問題，只不過由于蒙古的分裂，東線壓力減輕，波蘭可以更專注于西方的敵人。
當然，波蘭人一直在試圖找出解決上述問題的方法。他們在戰(zhàn)術上借鑒蒙古人的經(jīng)驗，注重突襲、機動作戰(zhàn)，然而，由于從14世紀起波蘭的主要敵人是西邊的條頓騎士，整個軍隊是為適應西邊的地形和作戰(zhàn)方式設置的，因而要想真正像游牧民族那樣進行大范圍機動作戰(zhàn)仍不太可能。在14--15世紀，波蘭軍隊仍是傳統(tǒng)的西方軍隊，與13世紀相比，只是裝備水平和人員素質的提高，趕上了當時歐洲國家的水平，但本質上沒有變化。
下面是15世紀波蘭軍隊的組成情況：典型的幾種作戰(zhàn)單位
1、騎士。裝備全身甲，戰(zhàn)馬也披甲。與當時西歐各國騎士裝備相當。兄對當時的全身甲應該清楚。
2、槍騎兵。裝備半身甲（雖未經(jīng)考證，我分析是指只有上半身防護的盔甲），戰(zhàn)馬不披甲，輔助騎士進攻。
3、弩手，裝備胸甲。
4、劍士，裝備頭盔和盾牌。
另外還包括大炮等火器部隊，用于打攻堅戰(zhàn)。
可見，當時的波蘭軍隊還是典型的歐洲合成軍隊，只是在各方面更向西方靠攏了。
15世紀的13年戰(zhàn)爭是波蘭崛起的開始。通過這場戰(zhàn)爭，波蘭不僅驅逐了條頓勢力，同時也鍛煉了一支軍隊。再加上后來和立陶宛的合并，波蘭終于成為了一個強國。在13年戰(zhàn)爭期間，波蘭按條頓模式建立了自己的軍隊，即以少數(shù)騎士為核心的封建軍隊。但這支軍隊也有當時其他騎士軍的通病--紀律性較差，這反映了各國軍隊還處于向封建化過渡的時期。16世紀初，波蘭軍還是一支由貴族騎士和雇傭兵組成的軍隊。征兵時，受雇的傭兵們被集中起來，由指揮官按不同的兵種和裝備進行分類。然后集中貴族和他們的侍從，一般每位貴族帶3到4個侍從，并且由他本人支付裝備的費用和侍從們的薪金。貴族和侍從組成軍隊中最小的作戰(zhàn)單位，稱為“poczet”。貴族騎士、侍從和雇傭兵混編在一起，組成波蘭軍隊中最大的戰(zhàn)術單位“rota”，通常人數(shù)為50--100人。在發(fā)生戰(zhàn)爭時，又由“rota”組成軍團“Huf”。軍費開支由國會從貴族中抽稅支付，但由于國會成員就是貴族，除非必要，否則沒人愿意從自己身上多抽稅。
15世紀末，由于條頓問題基本解決，而且波蘭與立陶宛的聯(lián)系日益緊密，波蘭軍隊在東線的活動越發(fā)頻繁起來。當時東方的主要對手是韃靼人，作為蒙古的殘留勢力，雖然不能像當年金帳汗國那樣雄霸一方，但對周邊國家也還是造成不小威脅，特別是后來又有土耳其作后臺。東線地勢開闊，而且敵人是機動靈活的蒙古騎兵，那種用來和普魯士人打仗的重型軍團就顯得很臃腫了。雖然波蘭人積累了一些對付游牧騎兵的經(jīng)驗，加之裝備的提升，已不大會出現(xiàn)從前那種被蒙古騎兵打垮的情況，但無法將敵人一舉消滅的問題卻很令人頭疼。
為此，16世紀初，波蘭軍隊開始進行改革：騎士取消戰(zhàn)馬的護甲，并且數(shù)量縮減，加強機動作戰(zhàn)的訓練；大量裝備一種新的輕騎兵--“racowie”；火繩槍兵代替弩手，加大長管加農(nóng)炮的配備量等。
下面簡單介紹一下racowie騎兵。這種騎兵源自匈牙利輕騎兵，他們不穿任何鎧甲，攜帶一面淚滴型盾牌和一支騎士長矛。不穿盔甲使他們具有很高的機動性，而盾牌和騎士矛又使他們在沖擊步兵或與重騎兵格斗時不是處于絕對劣勢。我認為他們就是Hussar的直系祖先，16世紀中葉他們披掛盔甲后就被稱為Hussar了。
下面這幅圖就是racowie騎兵，實際上也就是早期的Hussar。
16世紀初，波蘭步兵軍團（Rota）的戰(zhàn)斗隊形一般是分為10排：第一排是手持重型盾牌的步兵；第二、三排是長矛手，其中一排全部由軍官組成（10人隊），每人負責自己所在的縱隊（我猜17、18世紀歐洲那種持戟的步兵軍官就是由此而來）；后面6排為火槍手；最后一排也是長矛手。作戰(zhàn)時火槍手們輪番射擊，而前排的人必須蹲下以免被擊中。Rota兵團的人數(shù)變化幅度很大，從50人的小股人馬到上千人的軍隊都出現(xiàn)過，不過最常見的還是100--200人的規(guī)模。
步兵和炮兵的作用是在騎兵們進攻前盡量削弱敵人，并掩護重騎兵們的進攻。盡管步兵也常常緊隨騎兵加入到混戰(zhàn)之中，但決定性的攻擊還是得由重騎兵來完成。真正能與敵人面對面撕殺的步兵據(jù)說只占整個軍隊的10-25%，當然，火槍手自始至終都能殺傷敵人。
波蘭人在東線的戰(zhàn)斗中還大量運用了大車戰(zhàn)術，這種戰(zhàn)術被捷克胡斯黨人用來對Ｋ日耳曼騎兵而出名，其實它并不是什么新鮮玩藝，最早起源于游牧民族，馬車（牛車）作為他們的生活必需品也被用于戰(zhàn)爭?；o羅斯后來學會了這招，用來對付南俄草原上的突厥人；馬扎爾人也會，在蒙古人攻打佩斯的時候就結車陣防御；蒙古人自己也搞車陣。波蘭人用的是帶有裝甲防護的馬車，在防御或駐扎時將馬車圍成車陣，再加上火槍和大炮的應用，使敵人在進攻時會付出很大代價。對于東線的克里米亞諸汗國而言，火器尤其是大炮的缺乏使他們在進攻這種車陣時無法取得火力優(yōu)勢（情況與他們的前輩們攻打匈牙利人時正好相反），因此要想在攻堅中拿下車陣非常困難。
大約在1526年，波蘭人成立了一支專門用來對付韃靼蒙古突騎的常備軍，到1563年，這支軍隊已經(jīng)發(fā)展到超過4000人，而且絕大多數(shù)是騎兵。維持這支軍隊的費用主要來自每個季度的國庫稅收。作為新生力量，Hussar在這支部隊里異軍突起，并逐步取代騎士的位置。早先Hussar并不穿盔甲，但隨著射擊武器尤其是槍械的發(fā)展，沒有防護的輕騎兵生存力很低，因此Hussar也穿上盔甲，而且盔甲越來越重，防護也越來越好，盡管裝備還是比騎士輕，但已基本具備騎士的作戰(zhàn)功能，因此從16世紀中葉Hussar就開始取代騎士了。當?shù)谝淮伪狈綉?zhàn)爭時，Hussar與騎士的比例還是2：1，到1576年時，騎士就僅占騎兵部隊的7%了。除了由Hussar和騎士組成的重騎兵外，騎兵部隊還包括中型和輕型騎兵（哥薩克），他們裝備火槍和復合弓。
16世紀后期，由于波蘭軍隊分工日趨精密，成員日益復雜（特別是步兵），對其進行改組勢在必行。因此，1576年，新任國王斯特凡.巴托里開始改組軍隊。首先，他確定了Hussar作為重騎兵的地位和作用，明確地用Hussar替代了騎士，并對他們的盔甲作了規(guī)定，使他們成為一支機動性很強的重騎兵部隊，以適應波軍的作戰(zhàn)需要。對于步兵，巴托里也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改革，按照匈牙利步兵的模式建立了新的步兵部隊，新部隊中，火繩槍手占90%，長矛兵只占10%，并且所有的步兵都不再使用鎧甲。步兵成員除了本國人外，還包括像普魯士人等其他各國的人。巴托里還曾做過組建貴族步兵團的嘗試，不過僅持續(xù)了一年就失敗了，我想貴族就算愿意當兵也會選擇騎兵吧。
步兵和炮兵的擴建也是改組的一部分，這大大加強了波軍的圍攻能力。在立窩尼亞戰(zhàn)爭期間對莫斯科公國的勝利就說明了這一點。不過巴托里死后步兵的規(guī)模又縮水了。巴托里對波蘭軍隊的發(fā)展作出了很大貢獻，他為波軍日后的發(fā)展定下了一個基調：適于打運動戰(zhàn)，但也不遜于打陣地戰(zhàn)。
西吉斯蒙德三世（1589-1631）期間，波蘭的常備軍和步兵征募制度在立陶宛也得到推廣。冬季，常備軍駐扎在烏克蘭臨近皇家領地的軍營里?？赡苁菫榱随?zhèn)收那塊不平靜的土地吧，不少軍人在那里宣誓效忠并獲得加薪。在戰(zhàn)爭時期那里的軍隊往往超過三萬人，但在和平時期只有數(shù)千人。由于各種原因，國會不愿維持一支龐大的常備軍，但這也帶來了一些麻煩，不利于形成持續(xù)的軍事優(yōu)勢，一些重大戰(zhàn)果有時得不到擴大。常備軍數(shù)目偏低也意味著反擊敵人侵略的進程較慢。最糟糕的時候，軍隊不得不在國會撥款前先借債。國會這樣做最主要的原因是鉗制國王，避免國王在和平時期擁有一支龐大的軍隊以威脅貴族們的權利，不過戰(zhàn)時軍費還是要照撥的。
為了維持國防需要，除了隸屬國王的常備軍外，還有其他幾種類型：
大貴族的私人軍隊，這在當時還不少，如拉德斯維爾、奧斯特羅格斯基、Zamoyski家族等。這些軍隊雖然有些不錯，但總體水平還是比皇家軍隊差些。另外提一下，這些私人衛(wèi)隊中的hussar在盔甲和服裝上都比他們在皇家軍隊中的同行們華麗。依我看這是因為巴托里時期的軍備改革，士兵身著統(tǒng)一的制服，皇家軍隊人多錢少，自然要樸素一點。
另一種軍隊是哥薩克，在南方他們的隊伍超過了四萬人，是波蘭常備軍的一個重要補充。最先哥薩克們是作為一支重要的步兵部隊，在防御戰(zhàn)中他們表現(xiàn)得非常勇猛頑強，而且維持哥薩克步兵團的費用很便宜。因此，在戰(zhàn)斗中哥薩克步兵團是很受重視的。但是，他們好斗的性格也常常引發(fā)爭端，在和平時期他們常常侵入土耳其在東歐的領地。因為波蘭給哥薩克注冊的問題也常引起矛盾。只有經(jīng)過注冊的哥薩克士兵才被軍隊接受領到軍餉，這就引起未注冊者的不滿，注冊者對其中的很多約束也不高興，所以盡管哥薩克長期為波蘭服役，但叛亂卻經(jīng)常發(fā)生。
17世紀初，波蘭的軍隊主要由騎兵很他們的指揮官組成。通過實戰(zhàn)檢驗，波蘭人對騎兵的運用及運動戰(zhàn)頗有心得，與當時西方注重攻守城池的戰(zhàn)法相比，波軍的戰(zhàn)術風格顯得很豪放。波蘭人更注重在野戰(zhàn)環(huán)境下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而不是在攻堅戰(zhàn)中解決敵人（顯然，因為這個目的騎兵占了軍隊的多數(shù)）。當然，一場戰(zhàn)斗的勝利并不能決定戰(zhàn)役的勝利，敵人在整場戰(zhàn)役中也不會總在野戰(zhàn)條件下作戰(zhàn)，不少時候都能躲進堡壘要塞，這時候騎兵就起不了多大作用了。在攻守城中，步兵和炮兵起主要作用，這時候巴托里的軍事改革就顯示出其英明之處了：波軍并沒有因要與韃靼人的蒙古騎射手作戰(zhàn)而把軍隊完全騎兵化，步兵和炮兵仍是必不可少的力量。17世紀初的主要戰(zhàn)爭有1600--1609年間的立窩尼亞戰(zhàn)事和1609--1618年與莫斯科公國的戰(zhàn)斗，在這些戰(zhàn)斗中，波軍的騎兵，特別是重騎兵hussars起了很大作用，步兵的使用相對較少，主要是用在攻守城堡的戰(zhàn)斗中，盡管他們的火力很強（如果按照巴托里定下的編制，90%都應是火槍兵），但在野戰(zhàn)環(huán)境下也只能唱配角，掩護騎兵進攻。
騎兵：17世紀時騎兵的主體是由披掛半身甲的重騎兵hussars組成，不過哥薩克騎兵（這里的哥薩克應不是特指民族，而是波蘭人對這一類型的騎兵的稱呼）的成份也越來越大。這些騎兵穿鎖子甲，帶有頭盔，騎輕型馬，屬于一種中型騎兵。他們的其他裝備包括圓形盾牌、復合弓、短矛（2米左右，比hussars的短得多）、榔頭型戰(zhàn)錘（可見我前面的貼圖，就是匈牙利式樣）、手槍和卡賓槍等。從裝備上看，鎖子甲的防御力遠不如hussars的整體式半身甲，況且他們的矛也比較短，因而不能在戰(zhàn)斗中打頭陣，不過復合弓和火槍又使他們能為hussars提供有力的支援（這種支援比步兵火力及時得多），必要時也可將他們投入一線，因此他們在戰(zhàn)斗中是hussars有力的伙伴，其迅速竄紅也就不奇怪了。我想，大量的這種中型騎兵加上部分重騎兵和其他騎兵對保持一支部隊的高效費比是很有益的。他們的數(shù)量增長相當快，到17世紀20年代時，他們和不帶裝甲的哥薩克輕騎兵就成為波軍中數(shù)量最多的騎兵類型，不過重裝hussars仍是騎兵的核心。中型騎兵的使用靈活性也很大，不僅能參與大戰(zhàn)役，也很適合混戰(zhàn)和小規(guī)模沖突。在立陶宛，類似的騎兵叫petyhorcy或czeremisy（后者主要使用矛）。在以后的時間里，不帶盔甲的哥薩克輕騎兵也被保留了下來，他們全部輕裝以利于調遣。其他類型的輕騎兵還包括瓦拉幾亞騎兵（可見前面的貼圖）和立陶宛的韃靼人。
步兵：17世紀波蘭步兵仍采用雇傭兵制度。步兵的主體是火槍手，在戰(zhàn)斗中無論是支援己方還是抵抗敵方，它都能提供有效的火力。但是火槍手還是不能作為一支獨立的部隊出現(xiàn)，長矛手雖然少，但還是不可或缺的。從17世紀起，步兵的火繩槍開始逐漸被燧發(fā)槍所替代，新武器的使用也使軍隊的戰(zhàn)術和后勤進行相應的改變。最大的步兵作戰(zhàn)單位仍是ROTA兵團，但實際指揮時用得最多的是小型的戰(zhàn)術單位“pulk”。
炮兵：最初炮兵能從國會手中得到固定資助，但這個慣例從西吉斯蒙德死后就逐漸中止了，皇家軍隊中的加農(nóng)炮數(shù)量也有很大降低。僅有少數(shù)用于圍攻戰(zhàn)的輕型炮被保留了下來，火炮數(shù)量幾乎達到最低限度。值得慶幸的是，炮兵保持了較高的訓練和技術水平，而且在17世紀上半葉興建了炮兵學校，培養(yǎng)出不少優(yōu)秀的炮兵指揮官。
古斯塔夫對普魯士的入侵對趨于安穩(wěn)的波蘭軍隊敲響了警鐘，擁有良好素質的瑞典士兵和他們強大的野戰(zhàn)火力給波蘭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家知道，三十戰(zhàn)爭早期波蘭人多次被瑞典打?。Ｈ鸬淙藦姶蟮幕鹆?，優(yōu)秀的野戰(zhàn)防御能力再結合靈活的調遣，使hussars要想僅靠自己的力量在陣地戰(zhàn)中擊敗敵人幾乎不可能，步兵的作用又得到了重新認識，建設一支獨立的步兵軍又重新列入議題。但是，龐大的步兵數(shù)量和雇傭他們的費用遭到國會的反對，這些貴族仍然沒有完全意識到步兵的作用和價值。由于他們的阻撓，17世紀早期波蘭軍發(fā)展不大，重大的改革直到弗拉迪斯拉夫（西吉斯蒙德之子）在位期間才發(fā)生，不過在1627-28年，長矛兵和火槍兵的使用倒也有增加。
總的來說，17世紀早期波蘭軍隊發(fā)展較慢，但三十年戰(zhàn)爭的沖擊使它重又意識到自己的不足，所以才有后來弗拉迪斯拉夫的軍事改革，這我將在下次講。下面貼一張中型騎兵的盔甲和裝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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