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入朝為官,天才學(xué)霸的開掛之路
王勃家世不錯,從他爸爸王福疇開始,往上數(shù)八代,都是做官的,并都有文章傳世。老王家的遺傳基因?qū)嵲谔^強大,傳到王勃這一代不衰反盛。王福疇有6個孩子,六兄弟每個都是親戚鄰居口中“隔壁老王家的孩子如何如何……”那種角色,尤以老三王勃最為出色。
小小王勃,學(xué)習(xí)比吃奶還猛。小學(xué)三年級,給大學(xué)者顏師古的《漢書注》(漢書重難點手冊)勘正謬誤;四年級,通讀六經(jīng)(“詩、書、禮、易、樂、春秋”);六年級,跟長安神醫(yī)曹元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
俗話說,是金子總會發(fā)光,有個當(dāng)官的爹,金子變鉆石只是時間問題。
這不,聽說宰相劉祥道要來老家視察,王勃便提前寫好一篇3000多字的《上劉右相書》,通過父親交到了劉祥道手中(論爹的重要性)。要不是上頭有人,他的文章搞不好在呈送過程中被別人擦屁股了。
劉祥道一看,這孩子厲害啊,小小年紀(jì)就能指點江山?;亻L安后,劉祥道在大BOSS唐高宗面前把這次奇遇唾沫橫飛地講了一遍,并推薦王勃參加朝廷特設(shè)的“中央政府部門公務(wù)員考試”(非科舉考試)。
王勃不費吹灰之力,在所有考生里搞了個第一名!但他才16歲,年紀(jì)太小了,不能在朝內(nèi)當(dāng)官,就讓他做了朝散郎。
朝散郎,屬御用文人,跟一些小縣的縣令一個級別(這起點,只能仰視,要知道詩圣杜甫44歲才當(dāng)上軍營看守兵器的低級小官),王勃的職責(zé)就是當(dāng)朝廷組織“長安郊外一日游”或“宮殿落成慶祝典禮”這樣的活動時,及時寫出歌功頌德的宣傳文章。
一段時間之后,王勃的文學(xué)才華就被舉世公認,與楊炯、盧照鄰、駱賓王齊名,時稱“王楊盧駱”,王勃居首。彼時,楊炯16歲,盧照鄰34歲,駱賓王(就是小時候?qū)憽谤Z鵝鵝,曲項向天歌”出名的那位)43歲。
被一只雞害慘了,天之驕子淪為無業(yè)游民
人怕出名豬怕肥,文章寫得太好了,老給BOSS搞政治宣傳工作太可惜了。于是王勃去了沛王府,給高宗和武則天11歲的兒子李賢當(dāng)家庭教師,順便編編書寫寫公文。才華極高的人,給皇子當(dāng)老師好像是個不錯的選擇。你看,《思美人》編劇就很聰明,果斷讓屈原做了子蘭和子橫的老師。
年紀(jì)輕輕跟著大BOSS的兒子混,政治風(fēng)險確實很高,但前途也是不可限量。這種悠哉悠哉的好日子,王勃過了約三年,從他在此期間寫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可略見一斑。
以前詩人們寫送別詩,都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基情滿滿,但王勃在這首詩卻對杜朋友說:“只要在世上還有你這個好朋友,我們遠隔天涯也像鄰居一樣,千萬不要在分別的路口,像剛戀愛的小情侶那般哭哭啼啼?!?/p>
王勃呆在沛王身邊的日子,想必也是沒啥機會和功夫談戀愛的,一門心思研究學(xué)問,滿滿一肚子學(xué)問無處發(fā)泄。
唐朝的小孩,沒有過山車,沒有動物園,更沒有王者榮耀和青春偶像劇,沛王李賢和英王李哲兩兄弟,學(xué)習(xí)之余不免無聊,便玩起了當(dāng)時非常流行的斗雞。
這斗雞,悄無聲息地搞就太沒意思了!在一次兩兄弟的斗雞大賽結(jié)束后,李賢心想,下次不能直接抱著雞就撒手讓它們開戰(zhàn),得先下一封戰(zhàn)書以示君子之范兒!
于是,一篇由沛王府智囊團最厲害的王勃寫就的天下奇文——《檄英王雞》(討伐英王的雞)橫空出世。
你是不是覺得,一只雞根本沒啥可寫的?要一只雞不能寫出花,那他就不叫王勃了。在這篇奇文里,王勃極盡華麗詞匯,引經(jīng)據(jù)典,花費大量筆墨稱贊雞。但在文章最后,王勃筆鋒一轉(zhuǎn)寫道:“不能戰(zhàn)斗的雞,立即處死;性格懦弱的雞,格殺勿論;投降認輸?shù)碾u,趕盡殺絕;不能可憐這些弱雞,同情它們,將會禍及整個雞族。”
如果從雄雞的角度看,這文章太棒了,能值稻谷千斤蟲子萬條。
可在李哲看來,簡直太掉底子了!你哥哥仗著有王勃撐腰,搞出這么一篇文章來羞辱我的雞,這不是“指雞罵我”嗎?
很快,這篇文章到了高宗案頭。高宗看完,氣得直罵娘:“歪才歪才!身為老師,不教我孩子怎么做人做學(xué)問,反而刻意挑撥手足之情,馬上讓他滾蛋!”
王勃還沒想明白哪里出了問題,就從最年輕的朝廷命官淪為失業(yè)的流浪兒。他做夢都想不到,寫一篇贊美雄雞的文章,弄丟了人人艷羨的金飯碗。
滿腹學(xué)問天才非凡的王勃怎么就忘了,大BOSS他爸爸李世民就是靠殘殺兄弟才登上皇位的!你這斗雞文,前面沒問題,后面那段殺伐氣太重了,你讓擁有8個兒子的高宗如何不膽戰(zhàn)心驚。
可惜,高宗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寶貝兒子并沒被兄弟相殘,反而被自己的老婆,孩子他親媽親手毒死。
念在王勃年少,老板并沒嚴(yán)肅處理他,但好印象算是徹底沒了,王勃第一次因鋒芒畢露炫耀才華而栽了大跟頭。
此處不留哥,不如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被突然革職的王勃,心情壞極了。臨走之際,沛王很過意不去,和一群好友來送王勃。王勃寫詩表示:“老天太不公平了!給了我一個容易憂憤的糟糕性格,不然我也不會遭受這種莫名其妙的災(zāi)難!”
看來王勃對自身的性格認識很深,他為自己太容易沖動而懊惱。從后面一件十分荒唐、為自己招來殺頭之禍的事情來看,他在關(guān)鍵時刻的確容易掉鏈子。
跟王勃同齡、同樣自帶“神童”光環(huán)的楊炯此時正在四川和一幫朋友游山玩水,聽說名氣一直壓自己一頭的王勃失業(yè)了,不免惺惺相惜,便寫信跟王勃說:“哥們,京城不留你,來四川耍,這里風(fēng)景好美女多,速來?!?/p>
王勃正愁沒臉回老家呢,于是說走就走,開始了兩年多游歷四川的生活。此期間王勃寫了大量詩篇和文章,可惜大部分都沒留下來。遭遇過打擊的王勃,送別朋友時再也沒有以前那么瀟灑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憂傷感。比如在《別薛華》中,他寫道:
有時候,大晚上王勃還和朋友們跑山上去玩。如《山扉夜坐》:
有人說,這小子,真會玩,大半夜的跟小情人躲山中小屋里一起喝江小白呢!其實,唐詩里很多句子,情人是指故人,朋友,并非愛人,更不是如今所謂的情人。
四川再大,值得一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多,王勃算算時間,已在四川玩了兩年多,還是去栽過跟頭的首都吧,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
犯法當(dāng)斬,恰逢天下大赦撿回一條命
從四川回到長安的王勃參加了國家公務(wù)員考試,一考即中。尚書省、中書省和門下?。ㄟ@三部門的老大就是宰相),紛紛向王勃拋來橄欖枝。這厲害了,要是考大學(xué),相當(dāng)于同時被清華北大復(fù)旦錄取。
王勃也不知是害怕進中央,還是故意跟政府作對,直接表示:“我病了,去不了?!备W(xué)生裝病不上學(xué)一樣理直氣壯。不去中央,王勃卻接受了在河南虢(guó)州當(dāng)提刑官的凌季友的邀請,當(dāng)了個小芝麻官——虢州的軍事參謀。
而這,正是悲劇的開始。
正如虎落平原被犬欺,大才子進入糙漢一堆的軍營,要么受人尊重,要么遭人嫉妒,王勃性格太過于孤傲,不經(jīng)意間就容易得罪人。這不,被人抓住了小辮子。
有一個叫曹達的官奴犯了死罪逃了出來,王勃收留了他。按照大唐法律,官奴只能由官府管理并處置,窩藏官奴是重刑。這事被小人得知,趕緊告發(fā)了王勃。
但不知是曹達畏懼,還是王勃恐懼,曹達竟然不明不白死在了王勃家里。真是黃泥巴入褲襠,洗都洗不清。從窩藏罪升級為殺人罪。
后世不少人都認為是王勃殺了這個官奴,但此事十分蹊蹺,且不說擅殺官奴是死罪,何況王勃從小研習(xí)儒家經(jīng)典,在周易上也有很深的研究,王勃作為一個八品芝麻官,給他一千個理由,也不至于自取滅亡。但這口大黑鍋,是妥妥背在他身上甩不掉了!
于是,王勃被判死刑并被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只等秋后問斬。王勃好運爆棚,就在他萬念俱灰一心等死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件令大唐囚犯集體狂歡的日子:大赦天下。
這樣的好事,王勃怎么就遇上了?原來,在歷代王朝中,唐朝最喜歡大赦天下,一共大赦180多次,囚犯平均一年半就有機會碰上一次。登基要赦,立太子要赦,生孩子要赦,天上出現(xiàn)了月食?也赦!
王勃碰上的這次,是因為高宗,應(yīng)該說是武則天。
此時,時間已經(jīng)到了674年,唐高宗46歲,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連神醫(yī)孫思邈都對他放棄治療。武則天早就想稱帝,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得步步為營。于是,武則天說,不如改個年號改改運,大赦天下,你當(dāng)天皇,我做天后?
老婆發(fā)話了,照辦!于是改年號為上元,并自稱“天皇”,武則天如愿得當(dāng)上了“天后”,大赦天下。
王勃在大牢中枯坐等死,忽然牢門被打開,聽聞陣陣歡呼,才知道自己不用死了。王勃跟著一群小偷、流氓和社會不穩(wěn)定分子出了大牢,才發(fā)現(xiàn),天地之大,竟已無自己容身之所。
更令王勃愧疚不已的是,老父受其牽連,從天子腳下的陜西被貶到遠在2000多公里外的越南當(dāng)縣令。
出獄后,王勃給父親寫了《上百里昌言疏》,表達了深深的內(nèi)疚:“都怪我,令父親遭受這么大的侮辱,被朝廷譴責(zé),貶到蠻夷之地,我真該粉身碎骨以死謝罪。我還有什么面目再談?wù)撎煜轮?,之所以茍且活著,是覺得隨便死了還不如好好活著重新做人……”
歷經(jīng)生死大劫的王勃,政治生涯已徹底被終結(jié),都說家是最好的避風(fēng)港,王勃一個人落寞地回到故鄉(xiāng),潛心鉆研學(xué)問。
幸多活兩年,書寫神來之筆《滕王閣序》
也許是宿命的安排,也許是王勃內(nèi)心的感召,26歲這年秋天,他決意去遙遠的越南探望父親。九月,王勃到達江西境內(nèi),恰逢重新修建的滕王閣竣工,洪州大都督閻伯嶼計劃在重陽節(jié)這天宴請賓客,同時搞一個“滕王閣杯”有獎?wù)魑谋荣悺?/p>
九月九日的滕王閣,真是熱鬧非凡。賓客中有當(dāng)?shù)匚穆?lián)主席,有駐軍長官,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閻都督找準(zhǔn)時機,客套一番之后便問:“有誰愿意參加這次現(xiàn)場作文大賽?”
大家都互相謙讓,表示才華不夠。本地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場暗箱操作的比賽,征文只是走走過場罷了。王勃也在場,見無人應(yīng)答,大聲說道:“王勃在此,斗膽一試,請筆墨伺候?!?/p>
一些人心里不免發(fā)笑:“哪冒出來的愣頭青?閻都督的女婿吳子章早把文章寫好了,你來喝酒吃肉不就得了,還是太年輕太不通人情世故!”
眾人伸長了脖子,準(zhǔn)備看王勃笑話。王勃沉思片刻,筆走龍蛇,一張張雪白的紙上便落滿了華麗的句子。王勃一邊寫,一邊便有人高聲讀出來。王勃繼續(xù)揮灑著神來之筆——
“云銷雨霽,彩徹區(qū)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lǐ)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關(guān)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xiāng)之客……“
王勃落筆后,在場所有人都成了他的粉絲。至于大都督的女婿那篇文章,哪還好意思拿出來,只能偷偷丟進垃圾桶。更妙的是,寫完這篇序,王勃還寫了一首《滕王閣詩》:
這大約是王勃一生中最得意的一次,屢遭打擊的王勃,真的許久沒享受過這種“滿座皆驚只為他一人”的驕傲了。
僅這一篇文章,就給后世貢獻了40個成語,此后歐陽修寫醉翁亭,范仲淹寫岳陽樓,蘇東坡寫赤壁賦,都難說不是受了王勃的影響。后來官至中央組織部副部長的大文學(xué)家韓愈,因滕王閣再次重建受邀寫《新修滕王閣記》時,忍不住興奮過度:“我的名字能排在王勃前輩的后面,真是太高興了!”
然而,誰也不會料到,這一篇文章竟成絕響。仿佛油燈枯竭前的瞬間明亮,仿佛人臨死之前的回光返照,耗盡畢生的能量,便一切歸于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在第二年春夏之際,王勃馬上就要見到父親了。沒有天氣預(yù)報可看的王勃,在臺風(fēng)最肆虐的時候,登上了北部灣防城港海域開往越南河內(nèi)的客船,風(fēng)急浪高,王勃不幸溺水而亡,一代天才,就這樣隕落,年僅27歲。
傳奇的是,王勃的尸首被漲潮的海水沖向藍江,被越南居民發(fā)現(xiàn)并就地埋葬在藍江岸邊,人們?yōu)樗藿遂籼?,由于遠離中原紛爭和戰(zhàn)亂,竟歷經(jīng)一千多年風(fēng)雨而完好保存,可惜,1972年,祠堂在戰(zhàn)火中被美國飛機炸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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