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靠勤工儉學勉強過完四年大學,抱著畢業(yè)證離校的那天,回頭一看,滿目瘡痍。
有被同學調(diào)侃過自己永遠都很忙、總是沒空參加集體活動的苦悶,有集體抱別時被班草無故忽視、擁抱了所有人、單單拉下我的孤獨,也有頭上一尺十萬助學貸款的還款壓力。
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了那么久,把自己活成了最勵志的模樣,從不缺席課堂、從不浪費時間、從不放縱自己,我熱愛讀書、熱愛兼職、熱愛能把自己變得更從容的一切事務。
但四年的時光卻沒把我?guī)У嚼硐氲谋税?,生于西部的西部最貧窮的荒野山村,我流的汗水再多也乘不上人生的快車、和城市里的同班同學坐下來暢聊人生,更不用說體面地喝杯咖啡了。
對了,我還是個女孩子,那時候分不清口紅色號、認不了幾個大眾品牌衣服的我及其自卑,不敢在人前說話,只有在校園外面培訓學校里面對初中的學生們身上找存在感。
他們親切地叫我大學生姐姐,常常在下課后揪著我問是不是大學生活特別美好,然后我就會把想象的美好,把舍友們的趣事講給他們。
什么集體聚會、畢業(yè)旅行,什么大學愛情、舍友友情,統(tǒng)統(tǒng)與我無關,我仿佛是個特立獨行的怪物。
學生們喜歡我,同學們排斥我,大家都在各取所需。
也怪我家貧導致成熟很早,我比更多的人懂得提前奮斗的意義,因為萬一哪一天我想任性放棄拼命,那我的大學也就黃了,傳說中改變命運的獨木橋也就斷了。
所以,我不敢。
別人的花季雨季,我是家里唯一的壯力和勞動力。但是沒關系,我還有力氣。
家里的弟弟妹妹和一雙幾乎沒有勞動能力的父母壓得我喘不過氣,他們數(shù)次在我面前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們想讓我不要讀書了吧,但我都沉默著忽略了他們眼里的渴望。
我心中默念,不要太目光短淺,為了將來以后有機會變得驕傲,為了期待有一天心血和汗水能夠換成希望,此刻,就讓我做一只努力努力再努力的小麻雀。
底氣有點微弱,但夢想的身型在我這里五臟俱全。
02
下雨的時候,我在路上,刮風的時候,我在啃餅,晴朗的時候,我在對著大海練習自信。
四年的培訓班兼職訓練,把我鍛煉成現(xiàn)場出什么亂子都能夠自動反應出三四條臨時救場方案,我步入社會后,在同齡人眼中,像一個混入雛子群的老油條。
深深的自卑被我藏在慣性微笑低下,如果不是深夜給老家的幾通電話,我可能已經(jīng)忘記了妄自菲薄,因為我混職場混得還不是那么辛苦,畢竟苦頭和跟頭我都在大學里遇見過了。
眼看著同班同學都在為何同事間的不能友好相處而四處吐槽,我卻在忙著深夜讀書,忙著專功術業(yè),終于又被全國最大的考試輔導集團本地分公司錄用,工資不低。
弟弟說他考上了重點中學的時候,我激動的一夜未眠。
弟弟說三年后想考來我工作的城市讀大學,問我,大學生活是什么樣子的。我很想告訴他,大學是什么樣子的似乎與他無關,他的任務是吃飽飯,養(yǎng)活自己。最終我還是把實話咽了下去,如果全家只有一個人需要吃苦,那就我來吧。
弟弟說,想看看我現(xiàn)在的樣子。我發(fā)了張二十四層寫字樓的套裝照片,發(fā)送完朋友圈脫下高跟鞋換上平底鞋繼續(xù)追公交。
生活開始因為我的打拼而有了轉機,我從當?shù)氐慕虇T里脫穎而出,北京的獵頭向我拋出了橄欖枝,我去考察過一次,發(fā)現(xiàn)那里有可能有我的目標和理想,但那里更有我無法企及的高品質(zhì)生活,慚愧,我去不了!
像從前一樣,我需要時間。
出差新疆,大概是因為外來的和尚好念經(jīng),我的課程出奇的好賣和順利,全場熱血沸騰、激情洋溢,完連軸轉了三天,因為地理位置偏僻也因為我舍不得去更好的飯店,我病倒了,肚子里幾天的面全部倒了出來,我躺在床上連上廁所的力氣都沒有。
沒有熟悉的同事,上級只忙著協(xié)調(diào)調(diào)課解決我的請假故障,誰會在乎我的死活。
我以為我會癱在新疆呢,那幾天,人生中最空閑的幾天,我想了很多,中心思想就是質(zhì)問老天爺,擺脫貧窮的路什么時候是個盡頭。
很多人都在喊感謝貧窮,因為貧窮才能逼著自己優(yōu)秀,因為沒有更好的出路,就只能挖地三尺找絕地反擊的可能性,也因為你什么都沒有,你才會渴望什么都有。
可我不會感謝貧窮,那是一個人不能選擇的弱勢。它讓人少了很多自由、時間、欲望和體驗,窮人的詩和遠方在夢里。
那時候我想,努力真的是一件很辛苦很辛苦的事情,可也是我唯一的出路。如果可能,我不想我的弟弟妹妹再受苦。
03
轉機出現(xiàn)在伯樂發(fā)現(xiàn)我那一天,那是我的老同學,我沒錢沒勢身上空有一股勁兒,他要投資我的勁兒,就這樣我們拿著十萬塊開始所謂的創(chuàng)業(yè),我們在當?shù)孛赓M為學生開課,邀請家長一起旁聽。
我們只有兩個人,不,一個人,因為她出錢,我出力,所以從宣傳文案到找廠印制到跑街頭分發(fā)再到課程設置、備課、練習,全是我一個人,并且我還沒辭職,這些工作都是業(yè)余時間完成,并且并且,我的老同學說,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于是我每天都興高采烈的,因為有了盼頭。
也許是我一直夠努力,也也許是老天爺不忍心再看我吃苦,我們的創(chuàng)業(yè)路程非常成功,課程靠著口碑慢慢地招攬起人氣,而我的名字也在家長群里變得高大起來。
直到那時候,我才真正地意識到,人的潛力有多大,如果有人沒有發(fā)揮,一定是沒有走到絕路,一定是在絕路上內(nèi)心沒有欲望了。
當一個人,哪怕是一個小姑娘,無論處在什么處境內(nèi)心都有種倔強的聲音提醒自己,靠自己爭取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人生一定不會讓自己失望。
突然一筆我從未想象過的錢打入我的賬戶的時候,我的合伙人說了一句話:“這是你應得的?!蔽艺覀€沒人的地方,無聲哭泣了兩個小時,第二天就把工作辭了。
我終于可以松口氣,不用怕沒飯吃而騎驢找馬,不用把自己可憐的休息時間擠出來創(chuàng)業(yè),我可以將我的全部都投入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上來。
從大學一入學到畢業(yè)好幾年,我一直在培訓這條路上走著,這期間認識了幾度考博都沒發(fā)成功、愁眉苦臉當上講師、把失敗經(jīng)驗講成經(jīng)典課程的四老師,認識了內(nèi)心十分豐富、卻一上臺就緊張到說不出話的天才課程研究員阿毛,認識了同樣家境貧寒、一路靠自己打工才有口氣喘的劉楠。
同行(hang)的人最后變成了同行(xing)的人,友情在生活和工作中閃閃發(fā)光?;赝麃砺罚M管坎坷,但不再一地雞毛。
我們拾撿了一路的汗水和經(jīng)驗馬不停蹄地親手創(chuàng)造著未來,那體驗真令人驕傲。
那時候我畢業(yè)五年了,我弟考入了大學,我妹升了高中,他們不在我的城市,他們說姐,我想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
我還是去當年的那個二十一層寫字樓,穿著高跟鞋拍照,發(fā)了一張朋友圈,然后鉆進我的小車里。這一次,鞋和衣服不是租的,車子也是剛買的。
我回過頭,找找那和我如影隨形的自卑,我以為它會跑掉不見了,還是找到了,但是它變漂亮了,挺好。
感情路沒有很挫折,也沒什么機會挫折,之前是沒有人愿意陪我吃苦受罪自己也不想拖心愛的人下水,之后是覺得同行的人皆來之不易,同是天涯淪落之人,我和劉楠有著別樣的惺惺相惜。
04
人生沒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數(shù)。
我用十年的時光走了別人近三十年的路,我把一分鐘掰成了三分鐘來過,三個月燙染一次的頭發(fā)掩飾不了生機旺盛的白發(fā),每次照鏡子我都想哭。
但,前路光明起來。
無論我落魄還是成功,我都不會感謝貧窮,我想感謝的只有努力的自己。
我弟問我,大學生活到底怎么過,我回:逼自己優(yōu)秀,然后驕傲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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