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年過去了,我還在尋找著從白帝城不慎丟失的“感覺”。那感覺異常強(qiáng)烈,宛若閃電照徹心扉,但轉(zhuǎn)瞬即逝,怎么也找不回來了,盡管我后來又懊悔地登上白帝城遠(yuǎn)眺夔門許多次。
深秋時節(jié),白帝城的傍晚少有游人,誰會把我的感覺偷走呢?
問碑林,石碑沉默不語;
問白帝公孫述,然殿內(nèi)井口封閉,白煙早已散盡;
凝望夔門,借助水勢,我把滿眼困惑擲入江心……赤甲山俯首欲拾,白鹽山伸手欲撈,可惜都是徒勞。嘆口氣,在汽笛聲里把希望寄托在上行的客輪上,又誰知早瞥見輪船的身影在逆水彎道蠕動,竟遲遲地、遲遲地尋不著它的近影。
于是,我癡想:那感覺許是被“早發(fā)白帝城”的大詩人李白的輕舟載去了。要不,便是被久居夔州的另一位大詩人杜老先生悄悄地偷了去,藏在草堂里了。
哦,“夔門天下雄”,雄在哪兒呢?
山勢挺拔堪為雄了:南白鹽,北赤甲,“兩峰對聳,上入霄漢,其平如削成,仰視天,如匹練”。倘兩峰相約意欲合璧,滔滔江水便無可奈何了。
偏巧,“眾水會涪萬,瞿塘爭一門”,滾滾江濤洶涌澎湃,硬在白鹽、赤甲兩峰即將靠攏的一剎那間,沖開了寬約百米的狹長跑道。從此,夔門永未關(guān)閉。古老三峽在其入口嵌上了一個“雄”字。
山因水勢,水倚山景,創(chuàng)造了令人驚嘆的天下奇觀。
古棧道
李白仗劍品酒,搖搖晃晃地遠(yuǎn)去了;
杜甫苦守草堂眺望夔門多年,終于也想親眼看看峽內(nèi)的世界,抱著改善伙食的愿望而出發(fā)了;
劉禹錫唱著“竹枝詞”來,又唱著“竹枝詞”,乘著竹筏子走了……蘇軾父子三人自家鄉(xiāng)赴京都,當(dāng)年也從夔門經(jīng)過,大概嫌白帝城廟小,白鹽山和赤甲山太兇神惡煞,看一眼什么話也懶得說,就匆匆地去了。
如今,我輩自西陵峽,逆水行舟前來拜謁白帝城,從夔門的縫縫里看天看地,看山看水,竟把個“雄”字看得“消瘦”了,人在船上晃悠,眼里的夔門,支離破碎……
山翁告訴我:入三峽,雄字寫在小船上!
船夫告訴我:走夔門,雄字只在心里頭!
于是,便請來漁船,與主人討價還價,令“孔方兄”替我撿回丟失的感覺。
于是,乘著陽光,借著水勢,戰(zhàn)戰(zhàn)驚驚地把命運(yùn)交給船老大,從白帝城下的小溪出發(fā),小船箭一般射向那扇歷史的奇門……但好生奇怪喲,一路上竟有驚無險,船至巫山,除了喝悶酒,我啥也不想了。
回味起來,便想寫一篇關(guān)于夔門的記憶,為了那次的遺失,也為了永遠(yuǎn)地忘卻;
雄三峽,我今生今世是永遠(yuǎn)寫不出來了,為此,我憎恨我當(dāng)年的“一不小心”;
雄三峽,既不在發(fā)黃的古詩里,也不在今人的眸子里。
假如硬要找的話,它只在你的腦海里瞬間拋錨,雄三峽這艘奇異的小船,隨時都會“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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