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城村在大寧縣的位置示意圖
黑城，一個晉陜古道上的古老村落。老百姓稱作黑厙（發(fā)音“舍”），初聞村名，便覺村子有故事。
一日午后，攝友們前往距縣城十公里處的黑城村，拍攝古村的全景照片。大家爬上村子對面的山頭，深情的俯瞰，黃土高原層層臺地像似黃色波濤傾瀉而下，幾十戶人家星星點點的綴布于緩坡之上，整個村莊依山傍水，層層疊疊，高低錯落，曲曲環(huán)環(huán)，依勢而就，頗有布達拉宮的神韻。此時的黑城村在暖色的光芒籠罩下，更增添了幾分厚重，幾分神秘。天色漸漸暗淡下來,西面天際出現(xiàn)了漂亮的晚霞，鉆出薄云的余暉,灑滿了河谷，照亮了古村。攝友們注視著鏡頭，快門的聲音此起彼伏，留下了黃土高原樸實而又溫馨的畫面。
記得二十年前，我曾在村中的親戚家小住，那時就隨著伙伴在村里玩耍，時而爬上高高的城門樓子登高遠眺，時而躲藏在戲臺院里讓伙伴苦苦尋找，黑城往事歷歷在目。那時我還不知道黑城意味著什么，只是覺得讀起來名字陰森怪異。甚至認為黑城，潛藏著一條“黑蛇”。這竟然是我對這個古村的最初印象。
村子依傍著豐沛的昕水河，盡享灌溉之便利，河岸兩側(cè)盡是宜農(nóng)宜牧的肥沃耕地，物產(chǎn)自然豐腴?？梢韵胂?，夏秋季節(jié)這里麥浪翻滾、棉花搖曳的田園盛景。據(jù)《大寧縣志》記載，明、清時期，即在此地設(shè)社倉義倉，廣積糧米，賑災(zāi)濟民，富康一域，造福一方。黑城作為戍邊要地，長期駐扎軍事力量，城內(nèi)建有烽火臺、營房十間、門樓一座，常駐汛兵三名。憑借地利人和之便，逐步形成東至縣城，西抵黃河渡口，南通吉縣，北往永和的交通要沖和物資集散地。
黑城所在的這片區(qū)域，早在遠古時期就有北方游牧部落混居于此，統(tǒng)稱為“狄＂。梁啟超先生在所著《春秋夷蠻戎狄考》文中就有關(guān)于狄之疆域的論述：“春秋時代……蓋自陜西之延安、山西之隰州（下轄大寧縣）、吉州、洛安、太原，直隸之廣平、順德、正定、保定、永平，河南之衛(wèi)輝，皆為狄也?！?nbsp;
狄人依據(jù)呂梁山南麓（今隰縣、大寧、蒲縣、吉縣、鄉(xiāng)寧等地）山高路險，盤踞經(jīng)營多年。狄人毗鄰晉國，兩股勢力犬牙交錯，混居混戰(zhàn)，摩擦不斷。顯然吉縣、鄉(xiāng)寧位于軍事沖突的前沿，而同為屈邑的大寧位置靠北，又有姑射山、盤龍山、人祖山、二郎山等山水相阻隔，憑勢可攻，據(jù)險可守，處于戰(zhàn)略縱深地帶。根據(jù)地理歷史分析，整個昕水河河谷地帶，可耕可牧，實為狄族的后勤供給基地。軍事部署以部落族群為基礎(chǔ)，劃分若干城堡作為屯兵據(jù)點，大致為胡城、大寧縣城、石城、黑城、古城（桑峨村西），每個城堡輻射管轄一舍（舍，古時行軍以三十里為一舍)。黑姓族群屯駐于此，以“黑”姓冠以城名，可能就是“黑城”這個稱謂的最初由來。眼前遺存的城門、烽火臺、營房、糧倉、駐軍、廟宇、商鋪、作坊等遺跡不就是一座城池的構(gòu)成要素嗎？這里稱之為“城”也是合情合理。
對于實際控制范圍僅限于汾、涑平原的晉國來說，強盛的狄人就是禍患和威脅。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酣睡。晉獻公即位后處心積慮地開始實施開拓疆域軍事政策。經(jīng)過一番征討，蒲、屈二地納入晉國版圖，重耳封蒲地，夷吾封于屈地。公元前655年，晉獻公差士蒍筑蒲、屈二城，均是敷衍了事，草草筑成。試想兩座城池尚且城墻低矮，土松石碎，雜草橫陳，作為縣邑下轄的黑城小城會好到哪去呢？今天我們難以看到完整的古屈城遺址和大寧城遺址，黑城難以尋覓古老的城墻遺跡也在情理之中。
探究黑城的歷史，僅憑史志上寥寥數(shù)語很難還原歷史的真容，種種的猜測和推斷，還缺乏充足的實證。也許是自己的目光短淺只是糾纏在現(xiàn)在的具狀，而忽略了當(dāng)時的歷史真實。作為屈地大寧，歷史上轄區(qū)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史志又缺乏記載和傳承，真實歷史早已湮滅在歷史的長河里，難以辨識，難以梳理。我們不妨借助歷史眼光，把她放到歷史的長河中去考察黑城的前世今生，在史海里去尋覓那接近真實歷史的一瞬，也許這樣才能撩開她的神秘面紗。
古老的黑城，傳承著黃土高原村落風(fēng)格。村人在挖窯建舍方面下足了功夫，雖不及平川富戶的所建亭臺樓閣和廊橋水榭，但能做到就地取材，功能實用。尤其縣人在修身齊家方面似乎存著一種藝術(shù)的天性，凡草木觀氣色，曲藝聽韻律，書畫察意境等，都表現(xiàn)了入鄉(xiāng)隨俗的包容，既體現(xiàn)自然與環(huán)境的協(xié)調(diào)，又經(jīng)得起鄉(xiāng)賢四鄰的品評，還樂于小資狀的自我陶醉一番。
現(xiàn)在看來古村形制大體未變，只是住戶從山坡上搬離下來，在平坦的坪里重新修建了院落，原先的山坡上的舊宅院就閑置起來。馮永儐（音bin）的宅院建在村子的最高處，“照壁門樓倒座房，明三暗五四廂窯”是黃土高原傳統(tǒng)四合院典范之作。院內(nèi)直觀是正面三孔窯洞，直至走近窯面才能發(fā)現(xiàn)兩旁的暗窯。土窯石接口，窯面石料細鏨溜面，這是眾所周知費工費時的工藝，但也最能體現(xiàn)窯洞精致工整之所在。正面的窯洞雖飽經(jīng)風(fēng)霜雨雪，仍傲然聳立，與坍塌的廂窯形成鮮明的對比。所謂一分價錢一分貨，對比可立見高下。牌樓院，原先矗立著牌坊，門樓上懸“耕讀傳家”門匾，彰顯了這一進兩院院落的主人精明豁達的處世理念。旗桿院，內(nèi)外簡樸，彰顯著讀書人淡泊的本色。各個庭院在局限的地界里又分別具有獨特的個性。
這些在民居營造的形式，可圈可點。徜徉在古村里，穿梭在一處處院落，用心靈去感受這里時代變遷和歷史交融的痕跡。來此游玩，固然追求視覺看點，但文化的感觸和歷史的聯(lián)想才是游玩的深層次享受。
如今的黑城村變樣了，國道從村邊穿過，道路兩旁是高大挺拔的白楊，整潔的民居顯示著村子的活力。當(dāng)初古村的模樣只能在村子舊街中看到。拐入的舊時的官道，緩坡之上的新修門樓巍巍矗立，再也看不到舊時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樣貌。站立于門洞間，西風(fēng)呼呼，眼前俱是沿街的石砌古院落，踏行其間，耳畔似有商賈穿行，駝鈴聲聲，讓人浮想和沉醉。路南有油坊院，臨街是鋪面，后院為作坊，院外安放石碾、石磨，磨道里鋪滿了歲月的塵埃。去年的那場大雨，讓村子遭了殃，村子里古跡慘不忍睹，幾處院落沒有撐過去年的雨禍，曾經(jīng)好看的插花石墻，屋傾墻倒，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韻致。街道盡頭的烽火臺也是遭了大難，夯土又矮了幾分。烽燧的頂部幾株鐵桿蒿草頑強的在風(fēng)中搖擺，發(fā)出淡淡的風(fēng)嘯，似有羌笛鳴奏，帶著傷感、哀怨。仰望蒼莽的黃土高坡，在這幅渾厚的背景下，滿目滄桑的黑城，真實地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
此時這座城，時光具象成靜寂，微風(fēng)浮動，枝條輕顫，大家默默的走著看著，不再言語，只有細碎的腳步回蕩街巷里，一切是那么的自然，當(dāng)走到街巷盡頭時，心神才重新松弛下來，重新回味村子里少有的寧靜，而這一切也正來自于對逝去時光的眷戀，因此多了幾分惋惜和思考。
一座古城一段歷史，一份鄉(xiāng)愁一種企昐，時光不老，歲月靜好，就讓思緒在黑城長久的徘徊吧!
李曉豫，筆名大寧風(fēng)，男，山西大寧人。中國民俗攝影協(xié)會會士、省攝協(xié)會員、市攝協(xié)理事、大寧縣三晉文化研究會理事、大寧縣作協(xié)副主席。
喜好攝影、文學(xué)、文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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