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總比北方來的婉約。
雖說,少了些春光明媚。斜風細雨飄然而至,卻是最江南的時節(jié)。此時,天地籠在蒙蒙煙霧里,宛如一幅清新蕩漾的水墨畫。
蘇東坡形容它:“山色空蒙雨亦奇”。眼前煙雨漂洗層層翠色,詞風一向豪邁的蘇子,心也跟著柔軟起來,直把輕盈淡雅的西湖,比作濃妝淡抹總相宜的江南女子,不盡纏綿。
江南的雨,藏不住一場杏花煙雨夢。
夢里花落知多少的節(jié)候,數(shù)最動人的,便是雨后的杏花了。淺粉的花瓣,在細雨的浸染下,略顯白色,似水洗的胭脂,著一份淺淡春懷,婉轉(zhuǎn)朦朧。
想必,蘇東坡見此,大概也難掩搖曳性情,蓋不住“杏子梢頭香蕾破,淡紅褪白胭脂涴”的輕佻。杏花淡淡胭脂遮住了憂郁思緒,卻春意撩人。
有人說,杏花帶雨,這是佳人淚,在感嘆花期的苦短,如同王朝云在她最美的時刻先于蘇東坡離開塵世。說起王朝云,這位曾在西湖瀲滟波影間輕歌燕舞的女子,與蘇東坡湖畔相遇凝眸,仰慕東坡先生才華,從此一生陪伴左右。
朝云與東坡先生相知之深,舉手投足便知道對方的用意。奈何似水流年,佳人先杳,空余蘇東坡傷春悲秋。他們的愛情,就象一場杏花煙雨夢,美在相遇,并不負春期。
江南的雨,還憶當年與你躲過雨的屋檐。
我想,江南的下雨天,最適合東坡先生思念朝云了。“不合時宜,唯有朝云能識我;獨彈古調(diào),每逢暮雨更思卿”,這是朝云死后,東坡先生深情的長嘆。
雨,落在屋檐下,打濕的是停泊在江南岸流年沉淀的詩詞。想來,小樓屋檐聽雨,雨之為聲,未必不是朝云在東坡先生耳邊的淺唱低吟。
蘇東坡做官頗不得志,一貶再貶,越貶越遠。曾經(jīng)身邊的侍兒姬妾都風流云散,而東坡先生身后卻始終侍立著紅袖添香的,唯有朝云,一路萬里直至惠州。
好在惠州也有個西湖,算是這對才子佳人夢回錢塘的慰藉。他們在惠州西湖蕩小舟,吟新詞,仿佛又看見那些發(fā)生在檐牙如許,雨花時墮的楊柳岸江南故事:
籠煙游園的粉墻黛瓦,也不知雨后青苔幾許了;曼妙舞姿的蔓條想必是初見朝云的模樣。
記得蘇東坡寫過這樣一首詞《蝶戀花 春景》: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少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墻里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朝云每每唱至“枝上柳綿吹少少,天涯何處無芳草”,聯(lián)想到東坡先生顛簸起伏的人生,便放聲慟哭。
朝云去世后,蘇東坡滿懷情傷,終生不復聽此詞。他們彼此的相知之音,就如屋檐上的雨滴,點點滴來無差異。
在蘇東坡陷于人世寒涼之時,能深入他內(nèi)心的人,只有王朝云了。東坡先生,對這位陪伴了他二十七年的心靈解語花,一定是感激涕零的。
蘇東坡到惠州第三年,朝云不幸染病亡故?!皞囊荒顑斍皞?,彈指三生斷后緣”,成了東坡先生人生愛情的的絕唱。
我想,倘若東坡先生不遇朝云,便無芭蕉滴雨,深院花痕的知音,又怎會生出曠世才高的風流來。自古多情江南雨,蘇東坡遇到王朝云是幸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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