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對從沒有真正相戀過的戀人。
二十年前，涵虛和含英，一前一后，只隔了一天，于一顆大橡樹下，陸續(xù)許下了他們的愛情諾言，那是高考完后的兩個日子，——“君當(dāng)作磐石，我當(dāng)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zhuǎn)移。谷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任弱水三千，我情獨鐘；至隴頭白骨，初衷不改。何時變心？要變心——且待青山爛，且待水面上秤砣浮，且待黃河水徹底枯，且待三更見日頭。”
十年前，涵虛再次拜訪大橡樹，他問大橡樹：“她的交往對象好像越來越雜了，她對我是不是死心了？我許下的諾言為何沒能實現(xiàn)？”大橡樹說：“她的心還沒有完全的死，只你沒有為你內(nèi)心，為她，為你們的愛情做一回奮不顧身，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抉擇。愛，有時候悶在心里是行不通的，女人是聽覺動物，你要親口對她說出來?！?/span>
五年前，含英結(jié)婚的前一天，也來問大橡樹：“我當(dāng)初許下的諾言為何沒能實現(xiàn)？為什么離校后即使他為我做了那么多，我卻不能再像當(dāng)初那樣看他？”大橡樹說：“你許下的諾言，不是你沒實現(xiàn)，是你心變后，你根本就不想去實現(xiàn)。進一步講，與其說你的心變了，倒不如說你被社會磨怕了，你沒有了棱角和鋒芒，就意味著你開始邁向'行尸走肉’的人生。順從真實的內(nèi)心和擁抱物質(zhì)之間，你的天稱已經(jīng)開始倒向物質(zhì)主義了，假如只此下去，你是注定了要過那種'寧愿心靈荒蕪，也要保得肉體糜爛’的生活。很多時候，人心的變質(zhì)，并不是說她對另一個人死心了，而是她生命最真實的那個部分提前死了，接下來她只是罩著空皮囊而活，讓肉體的下葬多茍延殘喘一段時間罷了。”
一年前，涵虛又一次來到了大橡樹下，他心里深知，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來這兒了，他問大橡樹：“幾年前，我按照您說的，順著內(nèi)心，不顧顏面和身段，沖破千難萬阻再次爭取了一回，該說的，該做的，我都說了，做了，但結(jié)果依然是她的似是而非，閃爍其辭?！贝笙饦鋰@了一口氣，說道：“這不怪你，無論是九年前，亦或十九年前，還是今天，我看到的你還是如一的你，你對自己的純誠，對這個世界的熱心，對美好事物的篤信，這些都沒有變質(zhì)，以此來看，你從來就沒有失去過什么，只是她不配受你這份真心罷了，她不配受又何妨，自有配受的另外一個人會出現(xiàn)在你世界里，只不過她現(xiàn)在還在某個燈火闌珊處，哪一天，你的'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跟她的'驀然回首’相交時，該來的幸福，自然都會來。”
涵虛又問：“有時我看婚后的她時不時的會在網(wǎng)路上跳出來賣個美化都拯救不了的老相，或是拿物質(zhì)顯擺一番，又或是忍不住擺個姿勢發(fā)騷一兩回......我記得以前她不是這樣的，為什么這么快她會變成這一副樣子？”大橡樹哈哈笑道：“你太單純了，這都看不出來，心底荒涼，沒有充實感，自然要靠外在，要靠刷存在感來彌補了。你們?nèi)祟愔杏袀€叫亦舒的作家說的一句話我倒覺得很在理：'真正有氣質(zhì)的淑女，從不炫耀她所擁有的一切，她不告訴人她讀過什么書，去過什么地方，有多少件衣服，買過什么珠寶，因為她沒有自卑感?！^'里子越空，外飾越多’。內(nèi)心越強大的人，越不需要把自己展示給別人看，這就跟泡茶一樣，那些飄在上面顯眼的茶葉第一時間會被人們呷起，吐掉，沉淀下去的茶葉則質(zhì)純文淡，歷久彌香，備受人們推崇。”
“懂這個理的女子多嗎？”涵虛接著忍不住問道。
“當(dāng)然不多，你看自古至今，浪漫派的詩詞大家有幾個是女子？不過你只要篤信，那少數(shù)就一定會有，并且離你不遠(yuǎn)。極致的浪漫的就是極致的真誠，極致的心明性明，不依侍，無所住，泊然而獨立，不帶任何裝模作樣，也毫無一點滯著和隱藏?！@個狀態(tài)本就是人這個萬物之靈生來即有的本色，只是隨著濁世的潛染默熏，很多人把最初最真的那個自己弄丟了。在那點她覺得得之不易的寸目利益，泡影虛榮下，她們寧愿麻醉著自己，也不愿意正視，歸全自己，僅此而已?！贝笙饦浯饡r，抖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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