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族原是一個具有悠久歷史的部族。據(jù)《史記·殷本紀》的記載，商族的始祖契大致與夏禹同時。相傳他曾跟禹一同治水被舜任命為“司徒”，說明當時他們共處于一個部落聯(lián)盟中。傳說契的母親簡狄，“見玄鳥墮其卵”，遂“取吞之，因孕生契”。

這種只知其母不知其父，說明商族當時也與世界上其他民族一樣，經(jīng)歷過漫長的母系氏族社會階段。大概在契時，商族開始向父系氏族社會過渡，契以下的世系是按父系排列的。從契至大乙(即湯)傳了14世。到湯時，才完成了滅夏的事業(yè)。

史稱：“玄王勤商，十有四世而興”。湯以前的先公時期，大體上相當于歷史上的夏代。從湯至最末的王帝辛，即歷史上的商王朝?！兑蟊炯o》所載商王世系，自契以來的先公先王，從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中基本上都得到了證實。

眾所周知，安陽是考古界所公認的盤庚以后的殷商都城，晚商文化即以安陽小屯的殷墟為代表。1954年在鄭州市人民公園發(fā)現(xiàn)了相當于殷墟的晚商文化層，疊壓在二里崗期文化之上的地層關系，又確定了二里崗期商文化早于殷墟期的關系。偃師二里頭遺址第一、二期文化屬于夏文化，而第三、四期文化是早商文化。二里頭第三、四期從時期上說，又早于二里崗的商文化。

二里頭第三期文化無論從年代或陶器上看，都與二里崗下層近似，在文化面貌上表現(xiàn)了一脈相承的風格，陶器的制法都是以輪制、模制和輪模合制為主，都流行圜底，紋飾都以繩紋為主。可以推測二里崗下層文化是繼二里頭第三、四期類型文化發(fā)展起來的。

1、商族來源的四種不同說法

關于商族最早的地望，司馬遷在《史記·殷本紀》中說，商始祖契被封在商。鄭玄說這個商“在太華之陽”。皇甫謐謂即“上洛商是也”。這就是說，商族的始居地在今陜西。《殷本紀》又說商湯“始居毫，從先王居”，可見毫也是商族最早的居地。

司馬遷還說過：“或曰'東方物所始生，西方物之成熟'。夫作事者必于東南，收功實者常于西北。故禹興于西羌；湯起于亳；周之王也以豐鎬伐殷；秦之帝用雍州興；漢之興自蜀漢。”這幾句話明確指出湯所居之毫在西方。此后，許慎的《說文》稱：“毫，京兆杜陵亭也。”《史記·六國年表》集解引徐廣之說：“京兆杜縣有毫亭?！笨傊?，司馬遷、許慎、鄭玄、皇甫謐、徐廣等人，無一不說商族的興起地商和毫在西土。

近代王國維則一反舊說，明確地指出商族早期的居留地商和亳兩地決不在關中，而認為商是河南的商丘，毫則位于今山東的曹縣。丁山不同意王氏的說法，而謂商地“當在漳水流域，決非兩周時代宋人所居之商丘”。又謂：“我敢論定商人發(fā)祥地決在今永定河與滱河之間?！毙熘惺鎻?930年起就堅決地打破商族西來說，而謂：“古代環(huán)渤海而居之民族即為中國文化之創(chuàng)始者，而商民族即起于此。史稱商代建都之地，前八而后五。就其遷徙之跡觀之，似有由東而西漸之勢，與周人之由西而東漸者，適處于相反之地位?！?strong>王、丁、徐三家雖各不相同，但均主商族起于東方。

金景芳又提出商人起源于北方，謂商遠祖昭明所居之砥石在遼水發(fā)源處，今昭烏達盟克騰旗的白岔山。鄒衡則說：“商文化是來自黃河西邊的冀州之域，是沿著太行山東麓逐步南下的。”

商族起源于何地，是西方，東方，還是北方，或是來自冀州?

2、商族起于東方的證據(jù)

（1）東方古民族一般都有鳥降生的神話傳說

《詩經(jīng)·商頌·玄鳥》稱：“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堕L發(fā)》稱：“有城方將，帝立子生商”?！渡添灐肥谴呵飼r殷商后裔宋人的詩，宋人用玄鳥生商來歌頌其祖先。《楚辭·天問》也說：“簡狄在臺，嚳何宜?玄鳥致貽，女何嘉?”也是較早的商族鳥降神話的傳說。

商族的始祖是玄鳥卵生的。這類神話是商族以鳥為圖騰的反映。馬克思說：“圖騰一辭表示氏族的標志和符號?！贝?/strong>概商族在先公時代還處在原始社會階段，生產(chǎn)力水平很低，各種自然的外在力量在威脅著他們。所以，他們崇拜自然，并產(chǎn)生某一氏族同某種動物或植物存在著血緣聯(lián)系的幻想，從而把它作為氏族的圖騰，幻想它是這個氏族的祖先、保護神或標記。

商族在上古時代曾以鳥為圖騰，不但見于文獻傳說，在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中，也可以找到直接可靠的證據(jù)。胡厚宣曾從甲骨卜辭中找到一些祭祀商的遠祖王亥的卜辭。這個亥字從亥從鳥或從佳，佳也是鳥形。胡先生認為這是商族以鳥為圖騰的確證。

我們從古文獻上看到，以鳥為圖騰的古部族，除了商族以外，還有淮夷、夫馀、高句麗、贏秦等族。

夫馀、高句麗都是東方之族，惟嬴秦自西周以來即在西土，因而學術界有些人就認為秦是西方土著民族。其實秦為贏姓，傳說為少昊的后代，而少昊之墟在今山東曲阜。嬴姓諸族如奄、郯、徐、費、莒、黃、江、終黎氏、菟裘氏等等都分布在今山東南部、河南東端及江蘇、安徽北部一帶，則《史記·秦本紀》所述秦的遠祖從東方逐漸西遷的史實必為可信。如此可知，以鳥為圖騰的秦、夫馀、高句麗等同為東方的部族。這些以鳥為圖騰的古部落都地處東方，商族既然也以鳥為圖騰，因而我們推測，商在遠古時也同樣是東方的氏族部落。

2.商的祖居地近海

《詩經(jīng)·商頌·長發(fā)》謂：“相土烈烈，海外有截?！毕嗤翞橄壬躺踉缰裙?，竟能戡定海外，可以推想當時商族決不會遠在西方的關中。其居地很可能在東方濱海一帶、才能聲威遠震海外。《商頌》為春秋時商的后裔宋人歌頌其祖宗而作，其追述先人掌故當有所根據(jù)。又考《商書·尹告》佚文稱：“尹躬先見于西邑夏”。夏晚期的都邑在今河南中部洛陽、偃師一帶，商人稱之為“西邑”，則商族當時的根據(jù)地在今河南省之東，當無問題。

3、從考古學上推測商族的來源

從考古學上論證商族的來源，有一個先決條件，就是必須首先確定，哪些是屬于商人的古代文化遺址。河南安陽小屯遺址自1928年以來歷次的考古發(fā)掘，由于出土了大批甲骨，這些甲骨文與文獻記載互相印證，證明這個遺址確是屬于商人的，是盤庚所遷的殷都。并且根據(jù)《古本竹書紀年》的記載，知道“盤庚徙殷至紂之滅，二百七十三年，更不徙都”。

小屯殷墟只是商代后期的遺址，對商代前期、中期300多年的文化遺存，過去人們了解得很少。新中國成立后，隨著我國社會主義建設事業(yè)的發(fā)展，在鄭州發(fā)現(xiàn)了以二里崗期為代表的商代文化，面積約有25平方公里，埋藏著豐富的遺跡和遺物。這處遺址的地層疊壓關系證明，相當于殷墟的晚商文化層疊壓在二里崗期商文化層之上。從而確定了鄭州二里崗商代遺址，比安陽殷墟的年代早。

在鄭州商代遺址中心，還發(fā)現(xiàn)了一座商代城墻遺址。鄭州商代遺址的時代是早商還是中商，在學術界是有分歧的。屬于這一時期的商代遺存，還有1973年在河北省薰城臺西村發(fā)掘的商代遺址，和1963年在湖北黃陂盤龍城所發(fā)掘的商代遺址。我們贊成把這同一時期的三個遺址(鄭州、藁城、盤龍城)定在商代的中期階段，因為從鄭州地區(qū)一個遺址的發(fā)掘，已確證其層位關系是：龍山晚期早于二里頭，二里頭期早于二里崗期。前面我們已經(jīng)論述了二里頭三、四期是商湯滅夏以后的早商文化，則在其后的鄭州二里崗期文化自然是屬于中商文化了。

商湯以前的先商文化遺址，為考古界所一致明確承認的，還一個也沒有。像商這樣一個泱泱大族，當然不會是自建立商王朝以后才出現(xiàn)的。但是，他們在先商階段，為什么沒有一點蹤跡呢?恐怕不外兩個原因：一個是尚埋在地下未被發(fā)現(xiàn)，一個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只是尚未被認識。

從文獻上看，商湯的滅夏是從東向西征伐的。他們又稱夏為“西邑夏”，則先商的文化遺址，應當在夏的政治中心——伊、洛、偃師的東面，也就是到河南的東北部和山東的西部去找。這一帶的史前新石器文化遺址，現(xiàn)在已發(fā)現(xiàn)的有河南龍山文化、山東龍山文化和大汶口文化等。

山東的龍山文化，除了與河南龍山文化的一支有聯(lián)系和影響之外，似乎有一個本地的來源，夏說：“最近幾年的新發(fā)現(xiàn)，證明這個本地的來源便是大汶口文化”。這個看法后來證明是正確的。山東地區(qū)的大汶口文化與山東龍山文化的關系，十幾年來積累的資料表明，大汶口文化早于山東龍山文化。

兩個文化共有的代表性器物―—-和蛋殼黑陶杯，一脈相承，吻合無間，其淵源關系十分清楚。山東日照東海峪的遺址，第一次揭示了從大汶口文化晚期到山東龍山文化早期的過渡地層。因為上層屬山東龍山文化早期，下層屬于大汶口文化晚期，中層具有從大汶口文化晚期向山東龍山文化早期過渡的性質。這就可以說明，大汶口文化和山東龍山文化是屬于同一個文化系統(tǒng)的前后不同的發(fā)展階段。

我們感覺到大汶口文化、山東龍山文化與一支河南龍山文化有一些共同特點，都與商代文化有關聯(lián)。如白陶、黑陶及大量的專用酒器成組隨葬，玉器裝飾、象牙雕刻、卜骨等等，都是商文化的特征。而這些特征基本上也都出現(xiàn)在上面提到的這三種文化的遺存中。根據(jù)這些現(xiàn)象，是否允許這樣的推想，就是說，河南地區(qū)偏東部的一支龍山文化、山東龍山文化和大汶口文化就是遠古的先商文化呢?考古界的學者們是有這種想法的。

如果這個推測不錯的話，那就是說，先商的部落在遠古的母系氏族時期可能是在山東一帶生活的。后來，大概有一支向南移徙，就構成了蘇北和皖北一帶的大汶口文化(包有部分青蓮崗文化)，可能就是古文獻上記載的遠古的東夷族文化。

此后，仍在山東的先商文化發(fā)展到山東龍山文化的晚期，又有一支向北發(fā)展，到河北省的北部與遼寧一帶，構成了夏家店下層文化。關于夏家店下層文化與龍山文化的關系，通過遼寧省敖漢旗白斯朗營子、遼寧北票豐下遺址和赤峰四分地遺址的發(fā)掘，認識逐步明確。

夏家店早期的文化遺存包含的龍山文化因素較為明顯。在這類遺址和墓葬中，越是早期，磨光黑陶占的比重就越大，并且都有卜骨的出現(xiàn)。這也反映了夏家店下層文化是承受龍山文化的影響發(fā)展而來的。夏家店下層文化，估計它的主要堆積時代，根據(jù)碳14的測定在距今3500-4000年左右，即跨越我國歷史的夏到早商階段。

1972年在遼寧北票豐下遺址出土的彩繪黑陶器上，那種由曲折而相互勾連的類似云雷紋的母題構成的復雜圖案，暗示其與商代青銅器花紋的內在聯(lián)系。1974年在遼寧省敖漢旗大甸子遺址夏家店下層文化所出土的彩繪陶器，上面的花紋與商代青銅器花紋有密切關系?？偟目磥恚募业晗聦游幕劝袧夂竦凝埳轿幕蛩兀志哂猩涛幕蛩睾吞攸c。當然，這不是說夏家店下層文化是商代文化的前身而只是說，它和中原的商代文化可能有著共同的根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