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前期有一類獅形器,其或可用作燭臺。證據(jù)是南京江寧上湖孫吳墓M2出土的一件獅形器背筒,內(nèi)仍留有白蠟。不過考古簡報中并未公布白蠟的細節(jié),尺寸不詳,引起了我的注意。
三國 青釉獅形器
南京江寧上湖孫吳墓M2
為什么對白蠟的尺寸感興趣,主要因為傳世及出土有一類比較罕見的高背筒獅形器,如若這一類獅形器也是作燭臺用,那么當時的白蠟想必是相當長的。目前可見的這類高背筒獅形器主要有三類,一類只是將普通的獅形器背筒做高,比如山東新泰出土的這一件。
魏晉 青釉高背桶獅形器
山東新泰出土
前兩年很火的上虞禁山窯址也出土過這類器物。
三國 青釉高背桶獅形器
浙江上虞禁山窯址出土
根據(jù)禁山窯址的出土材料,可以確定山東出土的這件高背筒獅形器也應(yīng)是越窯產(chǎn)品,起碼是越窯系。而考古出土另見有一類器形相似然獸面似虎的虎形器。比如浙江永嘉東晉永和十年墓出土的這件。
晉 青釉高背桶虎形器
浙江永嘉東晉永和十年墓出土
湖北鄂城一東吳墓也出土過近似例,但器身更為豐滿。
三國 青釉高背桶虎形器
湖北鄂城東吳墓出土
永嘉出土的那件由于出土于溫州,所以一般被定作甌窯的產(chǎn)品。而鄂城出土的這件窯口認定就比較麻煩,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絕非越窯所產(chǎn),其具體產(chǎn)地需要進一步的資料確認。以上兩件虎形器除了獸面似虎以外,另一共同特征是背筒作竹節(jié)形,結(jié)合下面要談的一類三合一獅形器,似可推斷絕大多數(shù)背筒作竹節(jié)狀的獅形器均非越窯產(chǎn)品。
獅形器中最為名貴的一類當屬三合一型,我曾經(jīng)對三合一獅形器做過統(tǒng)計,考古加傳世目前所知道的共有四件,可惜僅一件是完整器,現(xiàn)收藏于波士頓美術(shù)館。
青釉高背筒三獅器
美國波士頓美術(shù)館藏
前二圖為筆者實拍
當初在波士頓美術(shù)館看到這貨時別提有多激動了,這貨在六朝青瓷里的等級,少說也相當于清代官窯瓷器中的琺瑯彩吧。余下三件背筒均殘,其中牛津阿什莫林博物館收藏的那件最有故事。這件東西來自牛津校友Ingram爵士的捐贈,這位同志捐贈了一大批高古青瓷給阿什莫林,從此奠定了阿什莫林博物館西方收藏中國高古青瓷重鎮(zhèn)的地位,以后有機會再給大家分享一組阿什莫林博物館藏青瓷的圖片。根據(jù)早年圖錄上的照片來看,這件器物入藏時并未作過任何修復。
青釉高背筒三獅器 磨口
牛津阿什莫林博物館藏
但在以后的出版物中,在斷掉的背筒之上莫名被按上了一個盤口。別說,這配得還真挺妙的,不論是釉色還是尺寸,以前我把這圖發(fā)在微博還騙到了不少朋友。
青釉高背筒三獅器與盤口組合
牛津阿什莫林博物館藏
不過最近我去阿什莫林博物館參觀時看到的這件器物已經(jīng)恢復了原狀。
青釉高背筒三獅器 磨口
牛津阿什莫林博物館藏
看得出來,背筒的斷面明顯被打磨過,特別平滑,而斷口下部還隱約能看到一點竹節(jié)的痕跡。另兩件三合一獅形器系國內(nèi)出土,其一出土于南京漢中門西晉墓,現(xiàn)收藏于南京博物院,我在南京呆了四年,印象中也沒在南博親眼見過這件東西。
青釉高背筒三獅器 磨口
南京漢中門西晉墓出土
南京博物院藏
其二出土于洛陽,出土墓葬的情況未見公布,現(xiàn)展出于洛陽博物館,有機會一定要親眼看一下這件。
青釉高背筒三獅器 磨口
洛陽博物館藏
根據(jù)以上四件三合一獅形器的釉質(zhì)來看,似均非越窯產(chǎn)品,不過其究竟是何處所產(chǎn),須待窯址考古的進一步資料。最后一類高背筒獅形器也就是學界相對而言最為關(guān)注的胡人騎獅器,關(guān)于這類器物的造型寓意爭議很大,有說是仙人騎辟邪的,有說是仙人騎獅的,主要依據(jù)都是這段文獻——元陶宗儀《南村輟耕錄》:
“神人獅子。松江之橫云山,古冢累累然,世傳以為多晉陸氏所藏。山人封生業(yè)盜冢。至甲辰春,發(fā)一冢,冢磚上有‘太元二年造’五字。按太元、東晉武帝時也。逆數(shù)而上,計九百一十余年矣?;蛘咧^冢有志石,但恐事泄,秘弗示人。冢中得古銅罍、勺、壺、洗、尊、鼎、雜器之物二百余件。內(nèi)一水滴,作獅子昂首軒尾走躍狀,而一人面部方大,髭須飄蕭,騎獅子背,左手握無底圓桶,右手臂鷹,人之腦心為竅,以安吸子。吸子頂微大,正蓋胸心。儼一席帽胡人,衣及獅鷹羽毛,種種具備,通身青綠,吸子渾若碧玉。論其制作膚理,則非晉人所能,乃漢器無疑。必其平生寶惜,而以徇葬,約長五寸,高四寸許,誠奇物也。至秋,夏士安偶過生,生出售,以捐錢五十緡買之歸?!趱r于困學公嘗畜一水滴,正與士安者大同小異。相承曰蠻人獅子……偶墮吸子于湖水中,……逾三年,……吸子儼在土內(nèi)?!匆滋栐弧袢霜{子’?!?/em>
這條文獻已經(jīng)晚于晉代九百余年,所以鮮于樞初定其作“蠻人獅子”也未必能說明晉人的想法,不過我個人是支持“胡人騎獅”說的,畢竟六朝時期玄學發(fā)達,但并不能什么都往玄學上靠吧。另外,鮮于樞說的似乎不是我們討論的青瓷胡人騎獅器,而像是一類近似的銅器,關(guān)鍵證據(jù)是其提到了“左手握無底圓桶”,這一特征未見于青瓷器,而僅見于銅器之上,下圖是山東洗硯池晉墓出土的一件,基本符合上述文獻的描述。
晉 銅胡人騎獸器
山東洗硯池晉墓出土
這一類青瓷胡人騎獅器我沒專門統(tǒng)計過,只能憑著印象羅列幾件了。這其中最為著名的屬北京故宮收藏的一件。這件器物在62年出版的《故宮博物院藏瓷選集》上就有出現(xiàn),可見其重要性。
晉 青釉胡人騎獸器
故宮博物院藏
瑞士玫茵堂也收藏有一件,胡人帽飾較故宮那件更為花俏。
晉 青釉胡人騎獅器
瑞士玫茵堂藏
出光美術(shù)館收藏的一件與玫茵堂比較相似,圖比較渣。
晉 青釉胡人騎獅器
出光美術(shù)館藏
然后是幾件國內(nèi)出土的,山東洗硯池晉墓出土的這件相對來說是我覺得最可愛的一件。
晉 青釉胡人騎獅器
山東洗硯池晉墓出土
湖北武昌缽盂山西晉墓也出土有一件,也比較完整。
晉 青釉胡人騎獅器
湖北武昌缽盂山晉墓出土
安徽舒城縣出土有一件殘器,還好只是帽飾有點殘。
晉 青釉胡人騎獅器
安徽舒城縣出土
江蘇句容西晉元康四年墓出土的一件殘器就比較慘了,整個胡人沒了,就剩腿了,這件的圖版大多不怎么清晰,比較清晰的圖片可見于88年上海人美出版的《中國陶瓷·越窯》上。根據(jù)圖版來看,這件是相當?shù)奶厥?,不少學者根據(jù)模糊的圖片誤以為這件與前揭?guī)准粯又皇瞧胀ǖ暮蓑T獅形器,也有比較細心的學者找到了清晰的圖版但還是誤將獅子頭后部的兩根背筒誤當成了手,其實仔細看一下圖片就不難發(fā)現(xiàn)這件殘器至少有四個孔,獅子頭部一個,后部兩個,原來應(yīng)有的胡人又是一個孔。因為獅子左邊的背筒相對完整,所以完全可推斷右邊也是一根獨立的背筒。
晉 青釉胡人騎獅器
江蘇句容元康四年西晉墓出土
六朝時期兩根背筒的器物已經(jīng)相當罕見,更不用說四根,三根的可見安徽宣城出土的一件羊形器??粗窍喈?shù)钠孑?,就是一怪胎?/span>
晉 青釉三插羊形器
安徽宣城出土
好吧,最后再放一王炸。我真不是玫茵堂吹,畢竟他家圖錄我似乎至今沒有認認真真從頭到尾翻過一遍,但你不得不服他家的收藏。我剛剛把波士頓那件完整的三合一獅形器比作清代官窯中的琺瑯彩,那玫茵堂的這件三合一胡人騎獅器我覺的起碼是琺瑯彩里的立件水平。
晉 青釉胡人騎三獅器
瑞士玫茵堂藏
發(fā)了那么多圖,扯了那么多沒用的,還是回到這類高背筒器的功能上,你說往高背筒里插蠟燭確實沒什么不可以,畢竟這類高背筒的口徑和普通背筒大致相當,但是從實用性的角度去考慮,這么插真的不浪費嗎?所以我認為獅形器還是不應(yīng)該一概看作燭臺,似還有油燈的可能,畢竟油燈只要有燈芯,再高的背筒都能用。不過,推斷獅形器可作油燈用的證據(jù)并不是很充分。廣東肇慶東晉墓出土有一例普通獅形器,背筒內(nèi)插一塞子,若是用作燭臺,則塞子毫無意義,若是用作水盂,那么塞子是用來防止水的揮發(fā)?東晉時水資源就如此緊缺?所以我覺的假設(shè)這件獅形器里貯藏的是燈油,塞子是用來防止燈油的揮發(fā),這么解釋就比較合理了。
晉 青釉獅形器
廣東肇慶東晉墓出土
以上觀點多是我本人與
恩師王志高教授討論后的成果
在此向王老師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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