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能想象出一個好的家庭中,孩子會幸福成什么樣;但是卻無法想象到,不幸福的家庭中,孩子有多么的不幸!我親眼見到了一個孩子深入骨髓的痛,和那種刻骨的仇恨。
她叫小蕊,是這批小學(xué)生中,比較成熟、伶俐的。她表達清晰流暢,表面上看起來很可愛、很文靜,不愛說話,據(jù)說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她有很明顯的距離感,對人很戒備,從不第一個發(fā)言,也不排在后面。只說必要的話,不愿意敞開自己。
在課堂上一個話題討論中:“你長大之后會做什么?”,別人的回答是:“我要做科學(xué)家、警察、程序員、明星、司機……”或者說:“我還沒有想好”。她說出了與眾不同的話,引起了老師的注意。
她告訴大家,我長大后,做一個大巫師,我養(yǎng)一群小鬼,他們只聽我的,我把他們放出來,來消滅了這個城市,把我不喜歡的人都炸死,粉身碎骨,找不到殘骸。
她的表達思路很清晰,可是為什么聽起來這么陰暗?對于這樣滿心都是仇恨的孩子,她的知識越多,帶來的災(zāi)難將會越大。她的體內(nèi)有一種和她的年齡不相稱的,不可控的邪惡力量,在她的身體里面迸發(fā)出來。
授課老師和我一溝通,我們決定深度介入這個孩子的教育和心理救贖中,她的思想這么極端,可能會影響到身邊所有人的安全。但是,她還那么小,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能讓她變成這樣呢?
隨著和她媽媽、爸爸的溝通,我發(fā)現(xiàn)了這個秘密。媽媽、爸爸在她幾歲的時候,發(fā)現(xiàn)彼此不適合,就離婚了,女孩被判給了爸爸,媽媽也覺得無力撫養(yǎng)她,只能周末有機會接走見面。
這場婚姻給雙方留下的壞印象太多了,他們彼此都不能原諒對方,即使不見面,他們?nèi)匀患m結(jié)于離婚前的芥蒂、離婚后的猜疑。每次一見到孩子,他們就開始了調(diào)查,你媽/你爸/你奶奶/你爺爺又說啥了?上周他們都發(fā)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就這樣,雙方的仇恨沒有因為分開減少,反而越來越多,而這些仇恨,大多都無遮無攔地暴露在孩子面前。“爸爸要娶新媽媽,得防著點爸爸”,“爺爺、奶奶說過不喜歡女孩”,“媽媽離婚不要她了,把她像垃圾一樣甩給爸爸”,“媽媽只認(rèn)錢,不給撫養(yǎng)費,媽媽很刻薄”……
單親家庭中,最糟糕的一個局面,就是小蕊的局面。她被逼著去和爸爸要錢給媽媽,被要求把特定的話捎給爸爸、爺爺奶奶、及媽媽,爸爸越來越防著孩子,討厭她,與小蕊的距離感越來越大。
爸爸經(jīng)常出差,周末或者半個月才能回來?;丶液?,爺爺、奶奶就講了很多小蕊不服管教的問題,以及媽媽又傳來了什么事情,希望他能出面解決。他很煩躁,就去問孩子,孩子也不好好回答問題,偶爾還能舉報一下家里的糗事,他氣不打一處來,就把孩子拎過來打一頓。
她不喜歡媽媽,更不喜歡爸爸。更可悲的是,同學(xué)們都知道她是單親家庭,沒人來參加家長會,大家都嘲笑她,她因此對同學(xué)們也充滿著憤恨。于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成為她的好朋友,沒人能幫助她。她選擇了讀書,讀恐怖小說,認(rèn)真地讀,讀得自己信以為真。
她上課非常乖,因為沒有人給她撐腰。她取得了學(xué)習(xí)上的好成績,是為了找到方法去做女巫,去豢養(yǎng)小鬼,消滅所有人。這就是這個破裂家庭孩子的悲哀,父母的結(jié)合不能選擇,父母的離異不能干預(yù),父母的敵視不能左右,父母的傷害全盤接受。
小蕊和我說:“我爸爸打我,我從來不哭,他越打我,我越要早一點長大,早點學(xué)會巫術(shù),早點召喚到屬于我的小鬼,我可以早一點消滅地球,消滅這個城市,消滅所有人。”我不敢再聽下去了,小蕊還是一個孩子,一個才上小學(xué)的孩子呀!
小蕊從來不哭,可是我卻聽到了她心底里的哭聲,那絕望的、想讓人抱一抱,想讓人幫助、向人求救的哭聲!讓人憐愛、讓人心疼、也讓人恐懼。我的心里翻滾起無限的悲涼和悸動,這么小的問題兒童,誰能夠幫助她呢?
難道就讓父母的自私自利、爺爺奶奶的苛刻、同學(xué)們的嘲笑、社會的不聞不問,毀掉這個可憐的孩子嗎?我真希望能夠成為這個孩子的光,能夠讓她在黑暗和嚴(yán)寒中,感受到一點光亮和溫暖!
我動員她媽媽來聽課,她媽媽的眼光很狡黠,說:“不用了,我都懂!”我動員她爸爸,為孩子來學(xué)點家庭領(lǐng)導(dǎo)力,聽聽公益課程,爸爸說:“我這個孩子沒有給我?guī)硪稽c快樂,我非常痛苦,同時我要去掙錢,不能去聽沒用的公益課。”
我感到心里冰冷,和孩子的感受一樣!好冷!他們再沒把孩子送過來,我不知道小蕊最近怎樣了?“問題兒童”,都是來懲罰那些糟糕的父母的,他們真的很糟糕,孩子就會用更糟糕的局面來警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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