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秦直道是秦始皇在掃滅六國后為防御匈奴勢力的南侵而興修的一項規(guī)模宏大的軍事交通工程。本文探討了秦直道修筑的起訖時間與工程分期及秦直道的經(jīng)由路線 ,并分析論述了修筑秦直道對于鞏固秦帝國及以后王朝的北邊國防、促進華夏民族與周邊少數(shù)民族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諸方面的歷史意義。
關鍵詞: 秦直道 ;修筑時間; 工程分期;經(jīng)由路線 ;歷史意義
秦始皇在統(tǒng)一全國后 ,為了維護安定統(tǒng)一的政治局面 ,加強中央政府對全國各地的控制和聯(lián)系 ,十分重視全國的水陸交通建設 , 除了以秦國和山東六國故地的舊有道路為基礎廣治馳道以外 ,還陸續(xù)興修了南起云陽 (今陜西省淳化縣北 )北抵九原 (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包頭市西 )的直道、聯(lián)系西南夷地區(qū)的五尺道和溝通嶺南地區(qū)的興安運河 (靈渠 )等一系列水陸交通路線。目前 ,秦直道已成為學術界的一個研究熱點 ,但在修筑的起訖時間與工程分期、經(jīng)由路線及其歷史意義等一些基本問題上尚存在諸多不同看法 ,值得進一步深入研究和探討。
1. 秦直道修筑的起訖時間與工程分期
直道與馳道雖然都是秦王朝全國陸路交通網(wǎng)的重要組成部分 ,但二者之間卻有很大的不同 ,馳道是秦始皇二十七年 (前 220年 )在秦故地與六國境內(nèi)的舊道基礎上興修的道路網(wǎng) ,而直道則是三十五年 (前 212年 )為防御匈奴新建的專用軍事交通線。但目前學術界多將直道與馳道混為一談 ,簡單地認為直道是秦馳道網(wǎng)中的一條道路 ,甚至于有人以秦直道為秦將蒙恬所修則必經(jīng)蒙恬駐地上郡 (治膚施 )為由 ,斷定秦直道是由秦代經(jīng)過上郡的馳道改建而來 [1 ]。其實 ,正如蒙恬曾經(jīng)在上郡監(jiān)修秦萬里長城而長城并不經(jīng)過上郡一樣 ,秦直道不僅不經(jīng)過上郡 ,更不是由秦代經(jīng)過上郡的馳道改建而來 ,完全是秦始皇在完成了興治馳道工作后而另外選線新建的一條道路。
關于秦直道的始筑時間 ,《史記 秦始皇本紀》和《史記 六國年表》皆有明文記載 ,謂在秦始皇三十五年 (前 212年 ) ,當了無疑問。不過秦直道究竟完工于何時?修筑秦直道總共用了多少年?史籍語焉不詳 ,需要依據(jù)相關記載進行細致分析。學界一般根據(jù)秦始皇三十七年 (前 210年 )七、八月間胡亥等人曾經(jīng)由直道南返咸陽事斷定秦直道即竣工于這一年 ,也就是認為秦代修筑直道只用了兩年半時間 [ 2]。實則這樣的結論并非合乎歷史事實?！妒酚?蒙恬列傳》云: “始皇欲游天下 ,道九原 ,直抵甘泉 ,乃使蒙恬通道 ,自九原抵甘泉 ,塹山湮谷 ,千八百里。道未就?！彼抉R遷既然明確說“道未就” ,則可見當秦始皇崩逝沙丘、蒙恬含冤而死之際 ,直道并沒有峻工。這樣的推論還可以找到其它的證據(jù)。據(jù)《史記李斯列傳》 ,秦二世矯詔僭立后 ,“法令誅罰日益刻深 ,群臣人人自危 ,欲畔者眾。又作阿房之宮 ,治直道、馳道 ,賦斂愈重 ,戍繇無已?！边@說明發(fā)端于秦始皇的直道工程 ,實與阿房宮工程一樣 ,一直持續(xù)到二世時期。清人顧炎武《日知錄 史記注》條謂: “始皇崩于沙丘 ,乃又從井陘抵九原 ,然后從直道以至咸陽 ,回繞三、四千里而歸者 ,蓋始皇先使蒙恬通道 ,自九原抵甘泉 ,塹山堙谷 ,千八百里。若徑歸咸陽 ,不果行游 ,恐人疑揣 ,故載車 車京而北行 , 但欲以欺天下 ,雖君父之尸臭腐車中而不顧 , 亦殘忍無人心之極矣?！鳖櫴现Z雖然尖刻 , 但卻道出了當時的實情。看來秦始皇三十七 (前 210年 )出巡天下時 ,原本可能也有從新開辟的河南地南返咸陽并檢察直道工程進展情況的打算 ,但東游途中暴崩沙丘則為其始料所未及。二世為避天下疑揣 ,選擇尚未峻工的直道南歸 ,確為當時具體情勢所迫。大約是親歷直道過程中 ,頗受其中顛簸之苦 ,秦二世日后才有了續(xù)修直道的舉措。
結合秦始皇三十七年 (前 210年 )夏直道已經(jīng)可以粗通車馬的情況來看 ,秦直道工程乃是肇于始皇而成于二世 ,從秦始皇三十五年 (前 212年 )至秦二世三年 (前 207年 ) ,總共歷時約五年之久 ,其中前二年多為第一期工程 ,雖粗可使用 ,但仍然“道未就”;后二年多則為第二期工程 ,修繕之后 ,直道才完全峻工。秦始皇二十七年 ( 220年 )興修馳道 ,次年即可“東行郡縣” [ 3]。馳道網(wǎng)如此迅速就得以形成 ,主要是借助了秦故地與六國境內(nèi)的舊道基礎。直道則明顯不同 ,因為完全是新開的道路 ,加之修筑于子午嶺峰巔之上 ,“塹山堙谷” ,工程相當繁雜艱巨 ,故而修筑工作歷時稍長于馳道。
秦直道既然分為兩期工程 ,則其主持修筑工作者當也有相應的變化。直道始筑之時 , 將軍蒙恬戍守上郡 ,太子扶蘇為監(jiān)軍 ,說明此項工程二人皆得參與 ,不過最為用力者仍當是蒙恬本人 ,所以司馬遷在為蒙恬作傳時稱秦始皇“乃使蒙恬通道”,司馬遷自己“行觀蒙恬所為筑長城亭障 ,塹山堙谷 ,通直道 ,固輕百姓力矣”云云 [4 ]。秦始皇死后 ,二世遣“使者以蒙恬屬吏 ,更置” [ 5]。代蒙恬將兵上郡的人選史有明文 ,說是“以兵屬裨將王離” [ 6]。當此之時 ,扶蘇已死 ,“胡亥以李斯舍人為護軍” [7 ]。王離為秦名將王翦之孫、王賁之子 , 既是蒙恬的裨將 ,則本已參與過直道的修筑。所謂“李斯舍人” ,史失其名 ,不知為何許人 , 然而據(jù)有關學者研究 ,李斯為“修筑馳道之主要主持人” [8 ]。那么李斯的舍人應當參與過馳道的興筑 ,估計也懂得修路之事。如此 ,則秦直道第二期工程的負責人則非王離與李斯舍人莫屬。
2. 秦直道的經(jīng)由路線
司馬遷雖然明確記載了秦直道的起迄地點和里程 ,但遍檢《史記》全書 ,卻未見云陽與九原之間任何其它的具體經(jīng)由地點 ,這為后人留下了一樁千古遺案。所幸后來的地理志還保留了一些相關記載。據(jù)唐代初年成書的《括地志》記載 ,慶州華池縣 (今甘肅省華池縣東華池鎮(zhèn) )西 45里子午山上有秦時的故道。唐中后期的李吉甫所撰的《元和郡縣圖志》中也說: “秦故道 ,在縣東八十里子午山 ,始皇三十年 (引者按: 當作三十五年 ) ,向九原抵云陽 , 即此道也。” 1980年中國科學院地理研究所編制的百分之一 O N C ( Operational Navigation Chart)片上 ,顯示出陜甘兩省交界的子午嶺山脊上確有古道路存在 ,這應是《括地志》和《元和郡縣圖志》所說的“秦故道” ,亦即秦直道。經(jīng)過近二十多年來歷史地理學者和考古工作者進入甘泉山。甘泉山為子午嶺南端的一個分支。也就是說 ,直道離開林光宮后就進到子午嶺中 ,循嶺北行。經(jīng)今陜西省旬邑縣東的石門關 ,北行至鳳子梁 ,再經(jīng)今甘肅省正寧縣劉家廟子林場、黑馬灣、野狐崾峴、南站梁 ,而至今陜西省旬邑縣雕嶺關。從雕嶺關開始 ,直道循子午嶺主脊 ,大致呈西北走向 ,過陜西省黃陵縣艾蒿店、甘肅省襄樂縣五里墩 ,到達興隆關 ,再經(jīng)甘肅省合水縣的黃草崾峴到青龍山 ,沿合水、華池兩縣分水嶺向西北沿伸 ,到華池縣的麻芝崾峴 ,然后縱穿華池縣境 ,經(jīng)大紅莊、墩梁、老爺嶺、新莊畔、羊溝畔、黃蒿池畔、深崾峴、高崾峴、墩兒山 , 過打扮梁的雷崾峴、五里灣、張新莊、田掌 ,進入陜甘兩省交界的丁崾峴、墩梁 ,直達營崾峴。營崾峴是秦直道與明長城的重合之處 ,也是一處交叉的十字路口。直道沿明長城內(nèi)側(cè)向西北沿伸 ,經(jīng)營盤梁、南灣、箱子灣到白石全出長城 ,入陜西省定邊縣的馬崾峴 ,重合之處長達 20公里。從定邊縣南境起 ,直道折向東北 ,經(jīng)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烏審旗、紅慶河 ,再轉(zhuǎn)向北行 ,過東勝市西的二頃半、海子灣、城梁 , 直抵黃河南岸的昭君墳 ,在此渡過黃河 ,就是今包頭市西的秦九原郡治所在地 [9 ]。
以上證據(jù)充分表明 ,秦直道確實與秦上郡馳道無關。秦直道作為一條新修的特殊道路 ,是由九原直通云陽 ,并未繞道經(jīng)過上郡 , 全長“千八百里” ,約合今 700余公里 ,其道路北口與南口大體南北相對 ,所以才有“直道” 的名稱。
秦直道的南段因為選擇了子午嶺的主脊 ,所以道路的走向稍偏向西北。這樣的選線是極有科學性的。從地形上來說 ,陜北和隴東屬于黃土梁峁溝壑區(qū) ,子午嶺主脊海拔稍高 , 但地勢起伏變化較小 ,地形亦相對平坦 ,宜于修筑道路。如果下子午嶺取道陜北的上郡 ,則要經(jīng)過許多縱橫交錯的大小溝壑 ,必然會增加修筑道路的難度 ,同時也給南北交通帶來困難 ,無法達到迅速調(diào)兵北上的目的 ,相應地就違背了將直道修筑為一條國防大道的初衷。據(jù)實地勘測 ,子午嶺主脊上的秦直道寬度在 5米左右 ,二、三輛大車可并行其間。從定邊到東勝的直道北段 ,地勢較為平衍 ,路面寬度則在 22米左右 ,更非一般道路所可及。史載秦修馳道時“厚筑其外 ,隱以金椎” [10] ,對于道路質(zhì)量是十分講究的。從考古遺跡來看 ,蒙恬修筑秦直道時當也采用了同樣的方法 ,并且還需“塹山堙谷” ,工程之艱巨、復雜 ,由此可見一斑。這充分說明 ,秦直道選線的科學合理、工程的艱巨、規(guī)模的宏偉、筑路技術的高超 ,都是同時期世界其它國家難以望其項背的 ,在中外交通史上占有非同尋常的地位。
3. 秦直道的歷史意義
秦直道是秦始皇為抵御匈奴勢力南侵而興筑的 ,所以與秦長城一樣 ,都是具有戰(zhàn)略意義的國防工程。早在秦昭王時期 ,秦國的北部邊界就已擴展至黃河南岸 ,與黃河之北趙國的云中郡隔河相望。為了鞏固邊防 ,秦昭王曾在秦國北陲修筑長城 ,由臨洮 (今甘肅省岷縣 )東北行經(jīng)過上郡之北 ,又東北蜿蜒至于今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準格爾旗十二連城 [11]。在秦人之前 ,趙武靈王已開通了從云中南下上郡的道路 ,從云中西去趙九原郡也有道路可通。趙武靈王以后 ,趙國國勢漸弱 ,趙將李牧的防線東退至云中 ,趙武靈王新開的九原郡也為匈奴所攻占。至秦始皇三十二年 (前 215年 ) , 因為國力強盛 ,為消除邊患 ,遂使秦將蒙恬將兵 30萬北擊匈奴 ,盡取河南地 ,設為 44縣 ,重置九原郡。次年 ,又使蒙恬渡河取高闕、陰山、北假 ,陰山以南皆為秦土。版圖既已擴展 ,舊日的長城隨即失去了本來的作用。這時匈奴的氣焰還沒有完全低落 ,于是秦又新筑長城 , 西段沿用秦昭王舊城 ,中段和東段則因用趙、燕長城的故跡加以增葺 ,首自臨洮 ,循賀蘭山、陰山山脈 ,東至遼東 ,東西綿延萬余里 ,創(chuàng)造了世界奇跡。三十五年 (前 212年 )又使蒙恬修筑直道 ,不迂回上郡和云中 ,而由云陽北出直抵九原。新筑的直道與新修的長城呈丁字相交 ,加強了秦都咸陽所在的京畿關中與北方河套地區(qū)的聯(lián)系 ,使得匈奴不敢輕易南下進犯。
秦朝滅亡以后 ,直道仍然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西漢初年 ,匈奴貴族勢力曾兩度試圖進犯關中 ,一次南入上郡 ,另一次大入蕭關 ,經(jīng)過彭陽 ,候騎到了雍縣和甘泉 [ 12 ]。進入上郡的那次 ,只是緣邊騷擾性質(zhì) ,至于大入蕭關 , 直抵雍縣和甘泉 ,就已是嚴重的進攻。既然匈奴奴隸主有意窺伺甘泉 ,為什么不從九原直接南下 ,卻要遠道繞行六盤山下?在子午嶺的東西 ,分別是洛河河谷和馬蓮河河谷。游牧民族南向侵犯中原地區(qū) ,一般都是取道河谷。而當時洛河河谷和馬蓮河河谷都沒有受到騷擾 ,這又是什么原因?推究其實際情況 ,正是子午嶺上增添了一條直道 ,使得匈奴貴族不能不有所顧慮。他們雖然暫時控制了河南地 , 也不敢長期盤踞。當時匈奴左賢王曾一度占據(jù)陰山和河套地區(qū) ,但不久又復撤走 ,就是這個緣故。西漢時期不僅積極利用秦時所修的直道防御匈奴南犯 ,而且對于直道的維護也曾有所著力 ,據(jù)《漢書 地理志》記載 ,當時在北地郡新增了直路縣和除道縣 ,這兩縣正分別設在子午嶺段直道的南北兩端 ,顯然是為了加強對直道的控制。
唐朝建都于長安 ,強大的突厥族雄峙于漠北 ,頻繁南侵關中。唐太宗時期 ,突厥一次進犯 ,十萬鐵騎直達渭河岸邊 ,兵鋒威逼長安。后來唐王朝轉(zhuǎn)守為攻 ,再奪河南地 ,設置東、中、西三個受降城控制陰山防線 ,直道聯(lián)系北邊諸軍事要鎮(zhèn)的作用仍顯而易見。
一直到了明代 ,直道仍舊是一條通途 ,清朝初年才漸趨湮塞。據(jù)乾隆《正寧縣志》: “此路一往康莊 ,修整之則可通車轍。明時以其道直抵銀、夏 ,故商賈經(jīng)行。今則塘汛廢馳 ,通衢化為榛莽?！辈贿^又據(jù)正寧劉家店子林區(qū)和旬邑石門關的當?shù)乩先嘶貞浾f ,數(shù)十年前 ,劉家店子林區(qū)的古道一直通向定邊 ,平時驢馱馬載 ,絡繹不絕;石門關至馬蓮河一段子午嶺的主脊鳳子梁 ,正是關中棉花向北運輸?shù)谋亟?jīng)之路。每年運花季節(jié) ,梁上路旁的灌木枝上 , 粘花帶絮 ,一路皆白。解放戰(zhàn)爭前 ,石門關為陜甘寧邊區(qū)后勤部所在地 ,設有大型儲糧倉庫 ,鳳子梁更成為轉(zhuǎn)運軍需糧草的大路。這些事實說明 ,自唐代以后 ,隨著政治中心的轉(zhuǎn)移 ,西北地區(qū)的交通道路格局相應發(fā)生了巨大變化 ,但直道仍在溝通陜、甘、寧諸省區(qū)的經(jīng)濟交流方面發(fā)揮著作用。歷代斷斷續(xù)續(xù)地加以開發(fā)利用 ,這也正是秦直道遺跡得以保留至今的主要原因。
總之 ,公元前 212年至前 207年所修筑的秦直道，是中國歷史上、乃至世界歷史上的一次壯舉。 這條道路的筑成 ,不僅對維護誕生伊始的秦帝國的宏偉大廈和統(tǒng)一安定的政治局面具有極其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 ,而且在此后相當長時間內(nèi) ,在促進國家穩(wěn)定、中原內(nèi)陸與北方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以及陜甘寧諸省區(qū)之間的經(jīng)濟與文化交流方面均起著積極的作用。千百年來 ,朝代更替 ,滄海桑田 ,昔日高筑于子午嶺峰巔的秦直道已由寬路通衢化作歷史的陳跡而隱沒在茫茫叢林之中 ,象一條滿身傷痕、正在呻吟呼喚的巨龍 ,期待著人們的珍惜和保護 ,更期待著合理的開發(fā)和利用。目前全國經(jīng)濟戰(zhàn)略重心轉(zhuǎn)移 ,政府已發(fā)出了“西北大開發(fā)”的號召 ,并提出了“再造一個山川秀美的黃土高原”的宏偉構想。如何把握機遇 ,重新整治秦直道 ,開發(fā)其獨具特色的人文旅游資源和商貿(mào)交通功能 ,無疑對促進西北地區(qū)社會與經(jīng)濟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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