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初學(xué)中醫(yī)的人,總是幻想著學(xué)成之后,便能見病治病,效如桴鼓,不管遇到什么樣的病,都能“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殊不知,做醫(yī)生是很艱辛的,也有迷惘不定的時候,歷代諸家莫不如此。
《張氏醫(yī)通》和《古今醫(yī)案按》都記載了這么個故事:
清朝初年,蘇州有位兒科大夫,叫汪五符,很有名氣。他是兒科名家葉子帆的得意門生兼乘龍快婿,盡得其傳。說到葉子帆,很多人都不知道;但說到葉天士,那就人盡皆知了。葉子帆是葉天士的爺爺。汪五符也就是葉天士的姑父。只是這個故事發(fā)生的時候,葉天士年紀還小,不會看病。
這是跟么回事呢?汪大夫給自己摸了摸脈,發(fā)現(xiàn)脈象模糊不清,要仔細找才能摸到若有若無的跳動。他判斷,這應(yīng)該是一個寒證,于是給自己開了個方子,用了五積散:
當(dāng)歸、川芎、白芍、茯苓
桔梗、蒼術(shù)、白芷、厚樸
陳皮、枳殼、麻黃、半夏
肉桂、干姜、甘草
哪知,藥才喝了一劑,人就不行了,熱象更甚,人也糊涂了,躺在那里直說胡話,腹瀉黃水也更多,到晚上,各種癥狀更加厲害。
他的夫人和孩子急壞了,找誰呢?這時候葉子帆老先生大約已經(jīng)去世,或者年高不看病了,老葉家活躍在蘇州醫(yī)界的,是其子葉陽生,也就是汪五符的舅子,葉天士的爸爸。這也是當(dāng)時的名醫(yī),不僅醫(yī)學(xué)水平在葉子帆之上,而且還是著名的書法家、畫家、收藏家。
夏天出現(xiàn)汪五符現(xiàn)在這些癥狀的,葉陽生見得太多了,基本上都是暑證。于是他用了個香薷飲:
香薷、厚樸、白扁豆。
這個方子吃下去后,汪五符頭上、臉上汗出如蒸,下肢更冷了,而且出現(xiàn)了氣喘,呼吸困難。
這下可把葉陽生嚇壞了,憑著自己的關(guān)系,請了好幾位蘇州名醫(yī),前來會診。
第一個來的是程郊倩,他本來是安徽歙縣人,是新安派鼎鼎有名的大家,也是傷寒名家,著有《傷寒論后條辨》等,至今影響都很大。
他也在蘇州發(fā)展,因為蘇州當(dāng)時是一線城市。程大夫見病人滿頭大汗,而又脈息模糊,認為這是大汗亡陽,建議用大劑量的人參、附子,回陽救逆。
就在這時,沈明生來了。沈明生就是沈時譽,有《醫(yī)衡》《鶴圃堂三錄》等著作。而且他就住在桃花塢的唐寅別業(yè),這可是明代著名畫家唐伯虎的故居啊。能買下這個地方,也是有些本事。就連《蘇州府志》對他都有記載,說他“切脈入神,投劑則起”。沈大夫看了程大夫的方子,說:“不行的,這不是陰證,不是脫陽。這種汗出如蒸,是熱象!得用人參白虎湯。”
于是兩位名醫(yī)爭起來了。陸續(xù)趕來的其他名醫(yī)見兩位大佬在爭論,也都沒法兒說話。
這時,張石頑來了。他不僅切脈看舌,還按了按病人的腹部,按得病人哇哇亂叫。診畢,張石頑說:“老汪是又吃多啦,食積了。”
馬上有大夫問:“食積是實證,不應(yīng)該見虛脈啊?!?/span>
張石頑說:“但如果屢次傷食,那脈象就未必還能滑大了。老汪這個人是個吃貨,咱們每次聚餐,不都是他吃得最多嗎?而且現(xiàn)在,食物都填在胃里了,中氣不能鼓動血脈,也會導(dǎo)致脈象模糊不清呀!”
“那你說用什么方吧?”有人問。
“當(dāng)用涼膈散,清上攻下?!睆埵B把握十足,于是提筆寫方。
沒有人說得過張石頑。何況,在座的大夫們也想趕緊擺脫這場尷尬的爭論,誰也不想冒險擔(dān)責(zé),也就都沒說什么,于是任由張石頑用了涼膈散:
大黃、芒硝、梔子
連翹、黃芩、薄荷
竹葉、甘草
藥吃下去后不久,汪五符就開始拉肚子。
這是這回拉的不是黃水,而是各種痰涎狀、柏油狀的東西,其中還隱約可見食物的殘渣,臭穢之氣不可聞!
拉完睡了一覺后,汪五符清醒了,脈也起來了。
這位張石頑大夫,也叫張璐、張璐玉,與喻嘉言、陳士鐸齊名,并稱“清初三大家”。(當(dāng)然,也有人說清初三大家里沒有陳士鐸,有吳謙。咱不爭論這個。)我們知道“葉天士學(xué)經(jīng)十七師”,張石頑先生就是這十七位老師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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