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歲的川內夕實，大學畢業(yè)后進入一家時裝公司工作。她喜歡時裝，滿心期待，可不久后就遭遇上司職權騷擾。公司的女性前輩動輒對她破口大罵，將她逼到幾近精神崩潰，只能辭職，隨即陷入經濟困境，連借錢支付的租房押金都無法歸還。

于是，她注意到了陪酒女和上門的色情服務工作。她這樣自述心境：

她最終加入的是無店鋪運營的上門色情服務，因為這種經營方式很難得到工作人員的保護，女性遭遇危險的可能性更高。而且，雖然工作中的人際關系變得簡單，不再像上一份工作那樣存在職權騷擾，但半年后，川內又面臨身心崩潰的困境。

川內女士的悲劇，主要是因為第一份時裝公司工作的職權騷擾而起。數據顯示，日本申請工傷賠償的案件中，精神損害的案件數量自1999年后持續(xù)大幅上升，1998年為42件，2012年達到1257件。

在《日本貧困女子》中，川內并非孤例，她所面對的也非困境的全部。“沒完沒了找工作”，“因工資低被迫住在父母家”，“周圍催婚催生壓力過大”，“事業(yè)、丈夫、孩子，一無所有”，“高學歷、有工作卻生活拮據的窮忙族”，“朋友眾多、開朗樂觀卻收入很低的'窮充女子’”，“深陷職場PUA、霸凌而致抑郁的'打工人’”……大家各有各的不幸，各有各的貧困。

書名：《日本貧困女子》

作者：飯島裕子

譯者：呂靈芝

出版社：新星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1年5月

定價：42元

這本書是日本作家飯島裕子對47位女性的訪談調查實錄，記錄了她們的生存現狀、就業(yè)與婚育狀況。

結果并不樂觀，飯島裕子發(fā)現，與男性始終處于社會焦點相比，女性往往被邊緣化，進而被遮蔽在巨大的陰影之中，特別是貧困女性群體。正如簡介所言：“現實已分化為兩個極端：要么死死抓住高薪崗位一直到身心俱損，要么只能從事一般工作與貧困為鄰?！?/span>

而且，這不是少數女性面臨的問題，而且每個人面對的問題又完全不同。所以飯島裕子寫道：“原以為即使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只要采訪人數夠多，就能找到共同之處。但是結果與我預料的完全相反，貧困的實際形態(tài)很難把握。越是對女性展開訪問，我反倒越被她們個人面臨的問題所影響，陷入混亂?！?/span>

僅僅看書中目錄，都覺得觸目驚心——“流落街頭的女子”、“家中無立足之地”、“工作到倒下的女性們”、“連喪家犬都當不成”……按照某些人的觀點，真是負能量滿滿。但只有揭露問題，才是真正的社會責任感。

近年來，女性生存話題一直是熱點，比如“月經貧困”等都引起了全社會的關注。但貧困只是表象，在貧困背后，是女性長期被遮蔽和壓抑，而且因為男性掌握著更大的話語權，這種貧困和壓抑一再被加劇。

這種貧困也不僅僅體現于收入層面，甚至貫穿了許多女性的一生。原生家庭的問題、輟學問題，還有家暴、援交、窮忙，再到婚育、單身母親和代際固化等，都在困擾女性。這也正是書中所提到的，在“物質性貧困”之外的“關系性貧困”。

比如書中提到的原生家庭問題，小時候遭遇家暴的女性，成年后往往過得孤苦，書中寫道，缺乏關愛的她們迫切需要離開家庭，但也因此遭遇了更多社會風險。

而在工作中，性騷擾問題只是其中一環(huán)，更嚴重的其實是過勞與并不匹配的低收入。在日本，女性薪金普遍低于同工種同級別男性。尤其是低學歷非雇傭者，因為無法積攢經驗和資歷，更是很難轉為正式雇傭，缺少保護。

記得幾年前，日本NHK的紀錄片《看不見明天：越來越嚴重的年輕女性之貧困》和《調查報告：女性貧困——新連鎖的沖擊》曾經引起不少共鳴。片中提到，當時日本就有約300萬未滿35歲且年薪不到200萬日元（相當于10.47萬元人民幣）的女性非正規(guī)工作者。在日本，年薪200萬及一下即為“貧困”狀態(tài)，需要申請公家補貼。

在日本最為普遍的便利店，是日本市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元素。而店中那些制服女店員，時薪不足一千日元，而且沒有獎金與福利，更沒有升職和加薪的工作前景。

也正因此，一些女性選擇風月場所工作，以享受行業(yè)提供的宿舍、托兒所以及現金報酬。更有一些年輕女性，拉著小皮箱混跡于新宿和澀谷等街區(qū)，箱子里裝著自己的全部財產。她們選擇在網吧和咖啡館過夜，等待援交機會，并擔心著自己到了30歲，連賣身的機會都會失去。

這種關系性貧困本質上是一種社會排斥，即使是當下社會對女性的所謂保護，往往也是針對中產以上階層，反而變相進一步剝奪了底層女性改善境況的機會，使得階層更加固化。換言之，女性的貧困比男性貧困更難衡量，也更隱蔽，因為女性的困境往往會被固有思維遮蔽。

比如書中提到的一個案例：黑木亞紀從小就是好孩子，讀了名校，也曾有穩(wěn)定工作，但中途被母親叫回家照顧家里店鋪，完全失去了職場競爭力。相比之下，妹妹在學業(yè)上比她差得多，可成功嫁給商人并有了兩個孩子。直到39歲，黑木仍不被允許一個人搬出去住。更糟糕的是，她的母親一方面不允許她搬出去住，另一方面反而說“你以前是比妹妹優(yōu)秀，不過現在妹妹跟社會精英結婚生子，抓住了幸福。這么一比，你一年到頭住在父母家就是不孝。”

這種就是典型的家庭因素導致的貧困，而且不但是經濟貧困，也是關系性貧困。

書中所提到的女性困境，并不是日本女性專利。甚至可以說，起碼在東方世界，日本女性的收入與社會地位已經相當不錯。但正如書中所言，“因過重勞動而疲憊不堪的人群，霸凌和職權騷擾橫行的職場，以及若不拼命工作到身心俱損、若不表現出堪稱過剩的活躍就無法得到認同的社會——這是無論多么優(yōu)秀，都很容易掉隊的社會”，仍然揭露了殘酷社會的現實。

不過讀罷全書，讓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話居然與女性困境無關，而是一句一針見血的話——“當今社會究竟是讓誰過得更好的社會呢？給別人貼上'沒用’的標簽并大加批判的人，很可能自己的生存也有困難?！?/span>

把這句話送給網絡噴子，是不是很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