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九年
鄭霞
“來一個，來一個'抱一抱，來個抱一抱，抱著我那妹妹上花轎……’讓我們的老師抱上新娘子——我們的師母云同學好嗎？”一陣陣熱鬧的掌聲歡呼聲尖叫聲響徹了整個洞房。這是我九年前教的一幫初中畢業(yè)班的學生，也是我新娘子的同學在鬧我們的洞房。
“歡迎我們敬愛的老師給我們講一講，他執(zhí)著等了九年的這份師生戀，好不好？”這是當年云的班長小杰在起哄鬧新房。
我漲紅著臉趕緊搖著雙手：“同學們，謝謝你們來喝我們的喜酒。哪有你們說的九年執(zhí)著的故事呀，只是因為云上高中然后上師范學院后來畢業(yè)工作，這樣前前后后算起來才有了九年的時間。
“老師您當年特別關心云的，對云和對我們就是不一樣，老師您怎么就不能關注一下我們大家的感受呢?！毙〔菽樇t紅的、眼睛也紅著問我，看樣子有點喝高了。
“怎么會呢？我對大家都一樣的關心和關注的?！蔽亿s緊跟大家這樣解釋說。
“你經(jīng)常去云家里家訪，上課老是提問她?！?/span>
“小草你的成績好，又活潑開朗，父母都支持你讀書，不像云成績是好，但性格內(nèi)向，又是家里的老大，父母不愿意讓她讀書，我覺得可惜了，所以就會經(jīng)常去她家，做做她父母的思想工作……”說到這里，我的思緒忍不住飛回到九年前:那時我剛從師院畢業(yè)，分到華中中學任語文并當班主任。
云跟我的表妹同桌，大大的眼睛，微圓的臉，快一米六的身高，站到我這個一米七八的老師旁邊，總是很羞澀拘謹。每當她問我作文方面問題，在我講解時，我表妹一副懶羊羊的雙手趴在辦公桌上，而云總是站在她后面一尺遠靜靜地聽，偶爾點點頭。云學習很勤奮，成績也挺好的！可惜初中畢業(yè)沒有考上中專，她的父母不想讓她繼續(xù)上學。我就到她家去，一次一次的，終于做通了她父母的思想工作，讓她復讀一年初三再考中專。
這一年她們兩個人都考了好成績，達到了中專錄取分數(shù)，可由于某種特殊情況，師院沒有錄取云。我覺得以云現(xiàn)在的成績和勤奮，只要在高中繼續(xù)努力，就有希望考上大學，可她的父母不肯讓她讀高中。
“云偷偷的在家里哭呢”表妹對我說。
于是，我就又到云家里去做她父母的思想工作。
“云的成績好，又肯努力，去讀高中肯定能考上大學的?！蔽腋改阜治稣f。
“她已經(jīng)復讀過一年了，卻沒有被錄取，怪不得我們。女孩子總是要嫁人的，都十七歲的大人了，家里還有弟弟妹妹要養(yǎng)?！痹频母赣H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水煙。
“她成績這么好，不繼續(xù)讀書太可惜了，要是上高中考上大學也是你們家的榮耀呀”。我繼續(xù)勸說著云的父母。
“那老師你能保證她考上大學嗎？”云的母親突然這樣問?！斑@個？我怎么能保證呢？我心里想。
“那要不這樣吧，關老師，三年高中后不管云能不能考上大學，你都娶她，你保證能答應嗎？”云的母親說完話，靜靜地望著我，等著我的回答，看著那一雙期盼又緊張的眼神，不安的搓著布滿疙瘩繭的雙手，在打著補丁的黑乎乎的對襟前來回抹著……我噎住了：我不能跟她父母保證云一定能考上大學，如果現(xiàn)在又拒絕她母親說三年后娶她的提議，那云就完全失去了上學的機會，也許會毀了她一輩子……想了想我答應了：“那行！就依嬸子你說的吧?！?/span>
于是云和我表妹又一起進了高中。高二那年，身為學校校長的舅舅給表妹申請到了一個內(nèi)部保送師專的名額，表妹就直接去讀師專了。這個事給云的打擊很大，成績也下降了。她的班主任給我打電話，我急忙趕過去。
“你這是怎么啦？成績下降了這么多？”我輕輕的問她。
“為什么這么不公平？我這么刻苦努力卻考不上學校？你表妹卻可以輕輕松松的去上師院？為什么就沒有人來幫幫我？”云含著眼淚哭訴著。
“這個社會確實會有不公平的事，別人幫不了你，但你自己能幫上你自己，那就是靜下心刻苦努力，好好學習，學到的知識多少、能考出多少分，你跟大家都是公平的，你成績這么好肯定可以考上大學的！”我語重心長的對云說。云卻低著頭默默不語，我心里一時著急，就把跟她父母的約定說了出來：“你知道嗎？我答應了你父母不管三年后你能不能考上大學，我都要娶你，所以你的父母才肯讓你來讀高中的，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一定能考上大學！”
“真的嗎？老師您怎么沒早跟我說呢？”云驚訝地問我?！拔也幌胱屵@件事影響到你的正常學習生活，而且我一直堅信你能考上大學！”
“老師謝謝您這么盡心幫助我，信任我，為我能夠讀書做出這樣的保證，我一定刻苦努力，好好學習考上大學?！痹平K于放下思想包袱，堅定了學習的信心。
我也重重的呼出一口濁氣。
轉(zhuǎn)眼就到高三。臨近高考云顯得特別緊張，我就經(jīng)常去她學校開導她：“放松心情，跟平常在學校做題目一樣就可以了?！?nbsp;
高考終于結(jié)束。
分數(shù)出來了，云差了三分……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哭，不吃不喝。于是我就給表妹和云買好了去廈門的火車票，去看看海散散心，好好的勸說一下云……
廈門玩了回來，我就找云好好的分析了她考砸的原因：“會做的題目沒把握好得到最高分，不會做的浪費了時間去想去做……因為只差了三分也許只是一道選擇題的誤差，不代表你學的不好，所以再補習一年，明年肯定能考上大學的。”
“好，我聽老師的，再好好用功補習一年，我一定要考上大學！”云用堅定的眼神望著我說。
我找了一下關系，把她轉(zhuǎn)到廣豐中學復讀高三?；侍觳回撚行娜?，這年云終于考上了南昌師范院校。
大學期間，只有一次她生病了，我才去了她院校，幫她買了一些藥。我不想影響她正常的學習和生活，或者我覺得那個約定只是她父母替她做的決定，我想讓她在大學里有自己的生活：“遇到喜歡的人可以談朋友。”
云倒是每逢節(jié)假日都回來看我，跟我聊聊學習生活上的事：老師，我今年報了英語六級考試，應該能拿到證書；寢室的小夏談了個男朋友，是隔壁班的同學，對她真好！……
讀了四年師院的云畢業(yè)后分回了家鄉(xiāng)初中教英語。六十多歲的父親按著我的肩膀（比以往的勁大，感到有點疼感）：“現(xiàn)在可以去她家提親了吧？你都二十九歲，都等了九年了……”
“老師您快說呀，大家的掌聲要更熱烈些……”小草和小杰又一次哄抬起來，一陣陣熱鬧的掌聲又響起來了。
“我，我……”沉思中的我一時竟然不知該說什么……
剛好表妹進來了：“你們還知道老師等了九年的時間，就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嗎？”表妹邊說邊張著雙手推著大家往外走：“現(xiàn)在我請大家宵夜去，我們今天喝個痛快！”
大家走后，新房里只剩下我和云。一時靜的連根針掉下的聲音都能聽見，云從床邊站起來：“你先睡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span>
“怎么啦？云？想什么呢？”我輕輕的攬過云的肩。
“都結(jié)婚了，老師，可是我竟然連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九年了，所有的時間那么拼就為了考上大學，如果去打工，或許會有不一樣的人生吧？”
我的手垂了下來：我又何嘗不是這樣呢……一股涼風從窗隙侵來，渾身一啰嗦，酒意涌上喉頭，我捂著嘴打開門沖到墻角哇，哇，哇，嘔吐著，捂著一陣陣抽搐的胃、弓著身子無力地坐靠在墻角邊。
九年來，我又何嘗不是這樣……
作者：鄭霞，也曾叫方茜，上饒市廣豐區(qū)湖豐人，70年代出生，曾在銅鈸山共大讀了三年高中，現(xiàn)就職于有色十五冶建設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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