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以史為鑒,可知興替”。又曰:歷史是最好的教科書,也是最好的清醒劑。又曰:史益人智。誠然,讀歷史是有益的。
那么,益在何處?我想,可用“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答之。從事的行業(yè)不同,帶著不同的目的,自然讀史會有不同的益處。搞某一領域的研究人員,可以通過讀史去溯古知今,理清事物發(fā)展的來龍去脈和個中道理。對于普通大眾而言,不妨將其作為故事書去讀,因為歷史典籍所記載的無非一些故人故事,又因其所記龐雜、無所不包,讀起來也不乏趣味。從事政治工作的人,尤其應該去讀它,因為這些故人故事,不同于文學作品中虛構的故事,而是已然的實實在在的政事。故而可準確地說,歷史是最好的政治書。說它“最好”,是因為它不同于政治理論那么枯燥,相反卻是具體的、生動的,能引人興致。
《資治通鑒》無疑就是這樣一部著作。它以年為經(jīng)、以國為緯,記載了從戰(zhàn)國至五代1362年的往事。按照略古詳今、有所取舍的原則,對唐朝以來的史實記載尤詳實。全書共294卷,其中唐紀達81卷,占比27.6%,刻畫之細,值得研讀。
隋朝末年,煬帝對高麗連年用兵,并調集數(shù)萬民力開鑿大運河,大造龍舟巡游,致使國庫耗竭、民疲人怨,最終在天下紛亂、群雄逐鹿的嘈雜聲中被逼飲藥自盡。秦王李世民憑借過人膽識,乘機開基立業(yè),遂有大唐。到武則天之時,輝煌至極。安史之亂使唐王朝急走下坡路,雖有憲宗、武宗、宣宗之治,總難挽狂瀾,朋黨之爭、宦官專權、藩鎮(zhèn)割據(jù)愈演愈烈,又經(jīng)王仙芝、黃巢起義,政令不行、皇室不振,直至禪位于后梁而亡。實際上,歷史上的每一個朝代,其軌跡大致相當,都是從亂中而立,走過大治,最后復歸于亂,如此周而復始、循環(huán)往復。在這一盛一衰中,自然呈現(xiàn)出官場的百態(tài)千姿。
在我國古代,有一個獨特的現(xiàn)象,就是文人往往兼具政客的身份,從諸子百家到司馬遷、班固、賈誼、劉向、陶淵明、李白、杜甫、韓愈、柳宗元、范仲淹、王安石、蘇軾等等,一大批名留青史的思想家、文學家都有從政的經(jīng)歷,這與近現(xiàn)代以來作家、官員分離的現(xiàn)象是完全不同的。一方面,他們有才學,因自薦或被薦而走上仕途,正所謂“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另一方面,從政的經(jīng)歷豐富了他們寫作的題材,不少人因仕途不暢或遭遇禍刑,才奮筆寫下千古名篇。但歷史也告訴我們,封建社會的政治所需的,絕非文學才能,而是被韓非所稱道的“御人之術”、治世之才。比如韓愈,在文學領域是“唐宋八大家”之首,可謂有大才;而在官場上終未與文才駢居。唐憲宗末年對佛教深信不疑、頂禮膜拜,有一次遣中使帥僧眾迎佛骨于法門寺,韓愈上表切諫,以為佛骨是“朽穢之物”、迎之不祥,又曰“乞以此骨會有司,投諸水火,永絕要本”。憲宗覽表大怒,示之宰相,將加愈極刑。雖有裴度等為之請情,終不免被貶。從這件事中,足見韓愈沒有政治頭腦,天真地以為赤心報國也就夠了。事實上,政治屬于社會關系的范疇,其核心始終圍繞人而非事或物進行。
《資治通鑒》記載了我國古代許多杰出的政治家,裴度便是唐代這樣一位舉足輕重的大臣。唐朝末年,藩鎮(zhèn)割據(jù)勢如火熾,地方節(jié)度使往往由自行任命,且相互勾結起來與朝廷對峙,直接威脅著王朝的生死。朝廷與藩鎮(zhèn)猶如東周與列國之間,令之不行久矣。胸懷大志的唐憲宗剛一即位就想重振祖上的賢德,但是橫在他面前的首先是這些根深蒂固的“國中之國”,故而憂慮重重。備位宰相的裴度,憑借過人的膽識,自告奮勇?lián)斊鹣鞣闹厝?。他親臨前線指揮士卒攻打淮西節(jié)度使吳元濟,成就了雪夜下蔡州的彪炳史冊的不朽功勛,解除了唐憲宗心中的一塊頑疾,直接推動了唐朝出現(xiàn)再度中興的局面。裴度沉靜有謀、明于料事,敢于擔當、作風果斷而又深諳世故,對于皇帝所問,總對答如流、言無不中,所提出的措施被發(fā)展著的事態(tài)完全印證。他的這些優(yōu)點值得學習,他的事跡對于我們而言依然有現(xiàn)實意義。
另一方面,封建社會的官場也不乏佞人。他們了達人性、善揣人心,趨炎附勢、貪婪自私。比如起于微賤的鄭注,“巧譎傾諂,善揣人意”,以藥術干預政事,屢言皆中,一致讓初有難色相見的權勢顯赫的大將王守澄“延之中堂,促膝笑語,恨相見之晚。”他對王守澄說了什么話沒有史料記載,或許是藥方子亦未可知,但必定是說到了王守澄的心坎里、點子上?!白Z未久”,便令王守澄“恨相見之晚”,足見其口舌之功。自此,一路輕搖直上,如乘青云,到唐文宗時,備位宰相,權傾朝野。歷史往往驚人的相似。請看安祿山的升達之路。與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一些人物一樣,他大肆賄遺楊貴妃、李林甫等玄宗左右權貴,致使“一口更譽”,又善刺帝意、伺帝乖巧而令其歡心,遂至深信不疑,使得兵起于范陽而玄宗不為備。
我國古代文化是多元的,其主流固然是好的,需要傳承弘揚廣大之,但不好的一面顯然應被揚棄,而不是重拾乃至贊許、模仿,這應當引起我們的注意。
文/羅 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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