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有兩位杰出的大詩人李商隱、羅隱,各有一首七律名篇。巧合的是,這兩首七律寫的人物相同,都是站在同情蜀漢丞相諸葛亮的角度,感慨蜀漢滅亡。更有意思的是,兩首詩的詩名完全一樣。這兩首傳世佳作就是李商隱的《籌筆驛》,與羅隱的《籌筆驛》。
李商隱這首《籌筆驛》入選《三國演義》,名氣很大。詩云:“猿鳥猶疑畏簡書,風(fēng)云常為護儲胥。徒令上將揮神筆,終見降王走傳車。管樂有才原不忝,關(guān)張無命欲何如?他年錦里經(jīng)祠廟,梁父吟成恨有余?!?/p>
羅隱名氣不如李商隱大,但他這首《籌筆驛》同樣大名鼎鼎,詩云:“拋擲南陽為主憂,北征東討盡良籌。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千里山河輕孺子,兩朝冠劍恨譙周。唯余巖下多情水,猶解年年傍驛流?!鳖h聯(lián)(第三、第四句)“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笨梢哉f家喻戶曉,寫盡了英雄無力回天的悲愴。
今天要名詩賞析嗎?不是,講的是“二隱”同時提到的這個地名——籌筆驛。
籌筆驛在哪?位于四川省北部的廣元市朝天區(qū)。為何叫“籌筆驛”這個奇怪的地名?與諸葛亮有關(guān)。諸葛亮受先主劉備托孤之重,出師北伐曹魏。而欲伐魏,必出漢中,必經(jīng)廣元。成都與漢中,有一條大名鼎鼎的山路——金牛道,廣元(籌筆驛)就位于金牛道上,地勢非常險峻。諸葛亮路經(jīng)廣元,曾在廣元以北扎下營寨,籌劃下一步的軍事行動。籌劃大事總要用筆寫寫畫畫,所以,這里慢慢就有了地名——籌筆驛。有一種說法:諸葛亮那篇充滿英雄末路情節(jié)的《后出師表》,就是在籌筆驛寫的。
古代交通不發(fā)達,從關(guān)中進入四川向來是比較困難的。從長安到關(guān)中,有子午道(子午谷)、儻駱道、褒斜道、陳倉道,從漢中到四川有荔枝道、米倉道、金牛道。但是,這些都是在崇山峻嶺中開辟的險道,走起來自然不如平原地帶??粗T葛亮北伐時運糧有多困難就知道了,諸葛亮幾次北伐皆因糧盡而退。偉大的詩人李白是蜀人(其中一種說法),深知由川入關(guān)中長安的道路有多艱難。所以,他寫了《蜀道難》,“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dāng)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后天梯石棧相鉤連?!?/p>
戰(zhàn)亂時期,交通不便的漢中利于蜀中割據(jù)。而當(dāng)天下太平時,朝廷就需要在戰(zhàn)略位置重要的山區(qū)建設(shè)驛站,以加強朝廷對這一地區(qū)的控制。
四川之于定都關(guān)中長安的唐朝來說,還有一層更重要的意義——可以當(dāng)臨時國都。一旦長安受到威脅,皇帝可以就近沿著蜀道進入四川。唐天寶十四載(公元755年)十一月,安史之亂爆發(fā),安祿山要滅唐,取代干爹唐明皇,與比自己小17歲(虛歲)的干娘楊玉環(huán)長相廝守……
長安城中的太平天子李隆基見勢不妙,立刻帶著七大姑八大姨向四川逃竄。在馬嵬驛,老頭子在官兵的逼迫下,不得不賜死了楊玉環(huán)(一說逃到了日本)。李隆基逃到四川后,依靠崇山峻嶺,勉強躲過了干兒子的追殺,留得一條老命茍延殘喘。唐明皇以后的唐朝皇帝看到了四川這一優(yōu)勢,自然更會不惜代價修建驛站,萬一天下有變,可隨時入蜀。換句話說,四川已成唐朝的大后方,前線一旦有警,皇帝可以在第一時間入蜀避難。
到了唐文宗在位時,天下形勢并不樂觀,河北軍閥割據(jù),吐蕃在西線給唐朝造成了巨大的戰(zhàn)略壓力。在這種情況下,唐朝加快了對金牛道沿線驛站的建設(shè)。開成四年(公元839年),唐朝派人監(jiān)督修建了17座驛站,北起褒城(陜西省漢中市勉縣褒城鎮(zhèn)),經(jīng)廣元南下至劍門。這17座“保命”驛站中的一座,就是位于嘉陵江畔的籌筆驛。雖然這次修建驛站成本較大,卻是非常值得的。
與其他驛站相比,籌筆驛的特殊之處在于:距離漢中太近。所以,朝廷必須保證籌筆驛入蜀路線的絕對暢通,至少也要保證至劍門關(guān)這段蜀道的暢通。假設(shè)北方有難,皇帝入蜀,只要南下過了劍門關(guān),就可以憑險死守,至少蜀中的安全可以保證。打個不太形象的比喻:四川像是長安的避難所,廣元則是這座避難所的大門,劍門關(guān)是小門。而位于廣元城北的籌筆驛,這是大門的門栓。站在逃跑方的角度,門栓在手,大院無憂。
歷史也證明了唐王朝的“遠見卓識”。唐朝末年,黃巢起義席卷天下,震動長安。廣明元年(公元880年)底,黃巢軍殺向潼關(guān),喜歡打馬球的小皇帝唐僖宗帶著大太監(jiān)田令孜(十軍阿父)等人,追求先祖唐明皇的足跡,從籌筆驛等驛站逃到蜀中避難。等收復(fù)長安后,小皇帝才晃晃悠悠地回去。
籌筆驛,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朝天驛??催@字面,就知道與迎接皇帝有關(guān)。相傳唐明皇入蜀,蜀中官員聞訊迎接,故名“朝天驛”。安史之亂,身陷“賊”中的王維有詩云: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時更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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