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詩話者,辨句法,備古今,紀盛德,錄異事,正訛誤也。若含譏諷,著過惡,誚紕繆,皆所不取。僕少孤苦而嗜書,家有魏、晉文章及唐詩人集,僅三百家。又數(shù)得奉教,聞前輩長者之餘論。今書籍散落,舊學廢忘,其能記憶者,因筆識之,不忍棄也。嗟乎,僕豈足言哉!人之於詩,嗜好去取,未始同也,強人使同己則不可,以己所見以俟後之人,烏乎而不可哉!
詩壯語易,苦語難,深思自知,不可以口舌辯。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趾子于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此真可泣鬼神矣。張子野長短句云:〔眼力不知人,遠上溪橋去?!硸|坡《送子由詩》云:〔登高回首坡隴隔,惟見烏帽出覆沒?!辰赃h紹其意。
李太白作《草創(chuàng)大還詩》云:〔彷彿明窗塵,死灰同至寂?!吵醪粫源苏Z,後得《李氏煉丹法》云:〔明窗塵,丹砂妙藥也?!?br> 老杜《北征詩》曰:〔微爾人盡非,於今國猶活?!唱氁浴不睢?、〔國〕許陳玄禮,何也?蓋禍亂既作,惟賞罰當則再振,否則不可支持矣。玄禮首議太真、國忠輩,近乎一言興邦,宜得此語。倘無此舉,雖有李、郭,不能展用。
淮陰勝而不驕,乃能師李左軍,最奇特事。荊公詩云:〔將軍北面師降虜,此事人間久寂寥?!忱顝V誅霸陵尉,薄於德矣,東坡詩云:〔今年定起故將軍,未肯說誅霸陵尉?!秤檬庐斎绱讼虮?。
箜篌狀如張箕,探手摘弦出聲。盧玉川詩云〔捲卻羅袖彈箜篌〕,此語亦未可譏誚。司馬溫公嘗語程正叔云:〔辯證古人誤處,當兩存之,勿加詆訾也?!?br> 韓退之詩云:〔銀燭未銷窗送曙,金釵半醉座添香?!呈獠活惼錇槿?。乃知能賦梅花,不獨宋廣平。退之見神仙亦不伏云:〔我能屈曲自世間,安能從汝巢神山?〕賦謝自然詩曰:〔童騃無所識。〕作《誰氏子詩》曰:〔不從而誅未晚耳。〕惟《華山女詩》頗假借,不知何以得此?
凡作詩若正爾填實,謂之〔點鬼簿〕,亦謂之〔堆垛死屍〕。能如《猩猩毛筆詩》曰,〔平生幾兩屐?身後五車書〕。又如〔管城子無食肉相,孔方兄有絕交書。〕精妙明密,不可加矣,當以此語反三隅也。
詩人寫人物態(tài)度,至不可移易。元微之《李娃行》云〔髻鬟峨峨高一尺,門前立地看春風〕,此定是娼婦;退之《華山女詩》云〔洗妝拭面著冠帔,白咽紅頰長眉青〕,此定是女道士;東坡作《芙蓉城詩》亦用〔長眉青〕三字,云〔中有一長眉青,炯如微雲(yún)淡疏星〕,便有神仙風度。
季父仲山,先大夫同祖弟也。讀書精苦,作詩有源流。昔嘗上書,晚以特奏名得一官。政和間,御制宮詞三百首,嘗和進,今錄一絕於此,染指可以知鼎味也。其詞曰:〔輕寒慘慘透衾羅,玉箭銅壺漏水多。常是未明供御服,夢迴頻問夜如何?!硶r道君皇帝在睿思殿,宣進甚急,意謂得美官。翼日,臺章論列,作詩害經(jīng)旨,遂報罷,調(diào)南劍州順昌縣尉,後卒於揚州云。
先伯父治平四年舉進士第一,少從丁寶臣,以文字為歐陽文忠王岐公所稱重。其試《公生明賦》曰:〔依違牽制者既已去矣,則明白洞達者乃其自然?!炒瞬豢Z也。嘗作《詠史詩》曰:〔天下有誅賞,固非君所私。太宗泣君集,意恐勞臣疑。至公一以廢,智術相維持。哀哉功名士,汲汲尚趨時?!惩扑怪疽?,雖蹈滄海餓西山可也。在熙寧間,為荊公薦,竟不委曲得貴達,然亦為司馬溫公呂獻可呂微仲范堯夫諸公所知。元豐七年,自都官外郎奔祖父喪,卒於黃州,東坡解衣賻之。
有李氏女者,字少雲(yún),本士族。嘗適人,夫死無子,棄家著道士服,往來江、淮間。僕頃年見之金陵。其詩有云:〔幾多柳絮風廢些,無數(shù)桃花水浸霞?!呈鉄o脂澤氣。又喜煉丹砂,僕亦得其方,大抵類魏伯陽法,而有銖兩加精詳者也。嘗語僕曰:〔我命薄,政恐不能成此藥耳?!翅岫暝僖娭涫莨橇?,蓋丹未成而少雲(yún)已病。僕問曰:〔子丹成欲仙乎?惟甚瘦則鶴背能勝也。〕笑曰:〔忍相戲耶!〕病中作《梅花詩》云:〔素艷明寒雪,清香任曉風??蓱z渾似我,零落此山中!〕尋卒。後檢方書,見丹法及此詩,錄之。
晦堂心禪師初退黃龍院,作詩云:〔不住唐朝寺,閒為宋地僧。生涯三事衲,故舊一枝籐。乞食隨緣過,逢山任意登。相逢莫相笑,不是嶺南能?!炒嗽娚铎o平實,道眼所了,非世間文士詩僧所能彷彿也。
僧義了,字廓然,本士族鍾離氏,事佛慈璣禪師為侍者。僕頃年迨見佛慈老人,廓然與僕在嵩山遊甚久,頗能詩。僕愛其兩句云:〔百年休問幾時好,萬事不勞明日看?!巢华毾财湔Z,蓋取其學道休歇灑落自在如此。
東坡作《妙善師寫御容詩》,美則美矣,然不若《丹青引》云〔將軍下筆開生面〕,又云〔褒公鄂公毛髮動,英姿颯爽來酣戰(zhàn)?!翅嵴f畫玉花驄馬,而曰〔至尊含笑催賜金,圉人太僕皆惆悵〕。此語微而顯,《春秋》法也。
李太白詩云:〔玉窗青青下落花?!郴ㄒ崖?,又曰下,增之不贅,語益奇。
請紫姑神,大抵能作詩,然不甚過人。舊傳一士人家請之,既降,偶書院中子弟作雨詩,因率爾請賦,頃刻書滿紙,其警句云:〔簾捲滕王閣,盆翻白帝城。〕可喜也。
近時僧洪覺范頗能詩,其《題李愬畫像》云:〔淮陰北面師廣武,其氣豈止吞項羽。公得李祐不肯誅,便知元濟在掌股?!炒嗽姰斉c黔安並驅(qū)也。頃年僕在長沙,相從彌年。其他詩亦甚佳,如云:〔含風廣殿聞棋響,度日長廊轉(zhuǎn)柳陰?!愁H似文章巨公所作,殊不類衲子。又善作小詞,情思婉約,似少游。至如仲殊參寥,雖名世,皆不能及。
東坡《贈陳季常詩》,戒其殺生,末云:〔君勿棄此篇,嚴詩編杜集。〕謂嚴武也?!豆げ考分杏形涑蛿?shù)首。又《梅花》詩云:〔恁仗幽人收艾(艸納),國香和雨入莓苔?!嘲ㄆH納),香名,正松上莓苔也,出《本草》及《沈氏香譜》。又《紅梅詩》云:〔玉人頩頰固多姿?!愁Z,怒色,普更切,見《神女賦》,婦人怒則面赤。
杜詩:〔飯抄雲(yún)子白?!畴?yún)子,雨也,言如雨點爾,出荀子《雲(yún)賦》。又,葛洪《丹經(jīng)》用〔雲(yún)子〕,碎雲(yún)母也。今蜀中有碎礫,狀如米粒圓白,雲(yún)子石也。又杜詩云:〔萬里戎王子,何年別月支?異花開絕域,幽蔓匝清池。漢使慚空到,神農(nóng)竟不知。露翻兼雨打,開坼漸離披?!巢粫源嗽娭负挝?。張騫慚空到,又《本草》不收,定非蒲萄也。
齊梁間樂府詞云:〔護惜加窮褲,防閒託守宮。〕〔今日牛羊上邱隴,當時近前面發(fā)紅?!忱隙抛鳌尔惾诵小吩疲骸操n名大國虢與秦?!称渥湓唬骸采魑鸾柏┫噜粒 畴絿貒斡鑷沂拢凹脆烈繓|坡言老杜似司馬遷,蓋深知之。
司空圖,唐末竟能全節(jié)自守,其詩有〔綠樹連村暗,黃花入麥稀〕,誠可貴重。又曰:〔四座賓朋兵亂後,一川風月笛聲中?!尘浞m可及,而意甚委曲。
鮑明遠《松柏篇》悲哀曲折,其末不以道自釋,僕竊恨之。
明遠《行路難》,壯麗豪放,若決江河,詩中不可比擬,大似賈誼《過秦論》。
老杜作《曹將軍丹青引》云:〔一洗萬古凡馬空?!硸|坡《觀吳道子畫壁詩》云:〔筆所未到氣已吞?!澄岵坏靡娖洚嬕?,此兩句,二公之詩,各可以當之。
李長吉詩云:〔楊花撲帳春雲(yún)熱。〕才力天絕人遠甚。如〔柳塘春水漫,花塢夕陽遲〕,雖為歐陽文忠所稱,然不迨長吉之語。
古人文章,不可輕易,反覆熟讀,加意思索,庶幾其見之。東坡《送安驚落第詩》云:〔故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硟W嘗以此語銘座右而書諸紳也。東坡在海外,方盛稱柳柳州詩。後嘗有人得罪過海,見黎子雲(yún)秀才,說海外絕無書,適渠家有柳文,東坡日夕玩味。嗟乎,雖東坡觀書,亦須著意研窮,方見用心處耶!
柳柳州詩,東坡云在陶彭澤下,韋蘇州上,若《晨詣超師院讀佛經(jīng)詩》,即此語是公論也。
六朝詩人之詩,不可不熟讀。如〔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鍛煉至此,自唐以來,無人能及也。退之云:〔齊梁及陳隋,眾作等蟬噪?!炒苏Z我不敢議,亦不敢從。
陶鼓澤詩,顏、謝、潘、陸皆不及者,以其平昔所行之事,賦之於詩,無一點愧詞,所以能爾。
東坡《海南詩》、荊公《鍾山詩》,超然邁倫,能追逐李、杜、陶、謝。
荊公愛看水中影,此亦性所好,如〔秋水寫明河,迢迢藕花底〕。又《桃花詩》云:〔晴溝漲春淥週遭,俯視紅影移魚舠。〕皆觀其影也。其後云:〔攀條弄芳畏晼晚,已見黍雪盤中毛?!呈乱姟都艺Z》。
李邯鄲公作《詩格》,句自三字至九字、十一字,有五句成篇者,盡古今詩之格律,足以資詳博,不可不知也。
伯父娶邯鄲孫女,嘗聞邯鄲公與小宋飲酒,舉一物隸僻事,以多者為勝,飲不勝者,他人莫敢造席。
梅聖俞詩,句句精煉,如〔焚香露蓮泣,聞磬清鷗邁〕之類,宜乎為歐陽文忠公所稱。其他古體,若朱弦疏越,一倡三歎,讀者當以意求之。寵嬖曹氏,作《一日曲》,為曹氏也。
孟浩然、王摩詰詩,自李杜而下,當為第一。老杜詩云〔不見高人王右丞〕,又云〔吾憐孟浩然〕,皆公論也。
東坡祭柳子玉文:〔郊寒島瘦,元輕白俗?!炒苏Z具眼。客見詰曰:〔子盛稱白樂天、孟東野詩,又愛元微之詩,而取此語,何也?〕僕曰:〔論道當嚴,取人當恕,此八字東坡論道之語也?!?br> 歐陽文忠公《重讀岨崍集詩》,英辯超然,能破萬古毀譽;《食糟民詩》,忠厚愛人,可為世訓。
作詩壓韻是一巧,《中秋夜月詩》,押尖字數(shù)首之後,一婦人詩云:〔蚌胎光透殼,犀角暈盈尖?!秤钟浫俗鳌镀呦υ姟罚号?、尼字,眾人竟和,無成詩者。僕時不曾賦,後因讀《藏經(jīng)》,呼喜鵲為芻尼,乃知讀書不厭多。
寫生之句,取其形似,故詞多迂弱。趙昌畫黃蜀葵,東坡作詩云:〔檀心紫成暈,翠葉森有芒。〕揣摸刻骨,造語壯麗,後世莫及。
杜牧之《題桃花夫人廟詩》云:〔細腰宮裡露桃新,脈脈無言度幾春。畢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谷墜樓人!〕僕謂此詩為二十八字史論。
宣和之初,何栗、文縝丞相為中書舍人,道君皇帝以御畫雙鵲賜之。諸公賦詩,韓駒、子蒼待制時為校書郎,賦詩二章曰:〔君王妙畫出神機,弱羽爭巢並占時。想見春風鳷鵲觀,一雙飛上萬年枝?!场采崛唆⒐P上蓬山,輦路春風從駕還。天上飛來兩烏鵲,為傳喜色到人間。〕
韋蘇州詩云:〔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東坡用其韻曰:〔寄語菴中人,飛空本無跡?!炒朔遣挪淮w絕唱不當和也。如東坡《羅漢贊》云〔空山無人,水流花開〕八字,還許人再道否?
張籍、王建,樂府宮詞皆傑出,所不能追逐李、杜者,氣不勝耳。
孟東野詩苦思深遠,可愛不可學。僕尤嗜愛者,〔長安無緩步〕一詩。
蘇大監(jiān)、文饒作《鴻溝詩》云:〔置俎均牢彘,峨冠信沐猴。方矜幾上肉,已墮幄中籌。海岳歸三尺,衣冠閟一丘。路人猶指似,山下是鴻溝?!?br> 陳無己《賦宗室畫詩》云:〔滕王蛺蝶江都馬,一紙千金不當價?!秤肿鳌对庸梯n詞》云:〔丘園無起日,江漢有東流?!辰涝娙四?。
外祖父郡安簡公,布衣時上《平元昊策》,又嘗勸仁廟早立太子。晚年自樞府出知越州,又移知鄆州。其薨也,岐公作《輓詞》云:〔被褐曾陳定羌策,汗青猶著立儲書。春風澤國吟箋落,夜雨溪堂燕豆疏?!城拜呍姴华氄Z句精煉,且是著題。
鄭周卿,僕鄉(xiāng)人也,公肅右丞之孫,能詩。一日,鄭之他郡,而愛妾死,作詩云:〔鶴歸空有恨,雲(yún)散本無心。〕於情念中猶稍自在也。後娶熊氏,晉如之女。丙午、丁未年,知鄆州、中都縣,連年與盜賊鏖戰(zhàn),巋然獨存,權朝美曾錄其功上之,後不報。今不知消息,可憐哉!
曹景宗探韻得〔競病〕字詩云:〔去時兒女啼,歸來笳鼓競。借問路傍人,何如霍去???〕沈約詩人嗟賞之。
李衛(wèi)公作《步虛詞》云:〔仙家女侍董雙成,桂殿夜寒吹玉笙。曲終卻從仙官去,萬戶千門空月明。〕〔河漢女主能煉顏,雲(yún)軿往往到人間。九霄有路去無跡,裊裊天風吹珮環(huán)?!硢韬簦藗芤苍?!
季父仲山在揚州時,事東坡先生。聞其教人作詩曰:〔熟讀《毛詩》《國風》與《離騷》,曲折盡在是矣?!硟W嘗以謂此語太高,後年齒益長,乃知東坡先生之善誘也。
韓退之詩云:〔酩酊馬上知為誰?〕此七字用意哀怨,過於痛哭。
阮步兵醉六十日而?;?,雖似智矣,然禮法之士,憎之如仇,幾至於死,幸武帝保護之耳。而老杜詩云:〔遂令阮籍輩,熟醉為身謀?!炒斯げ可瓶词窌?,當有解此意者。
〔《春秋》三傳束高閣,獨抱遺經(jīng)究終始〕,此詩通之稱盧玉川也。玉川子《春秋傳》,僕家書有之,今亡矣。詞簡而遠,得聖人之意為多,後世有深於經(jīng)而見盧《傳》者,當知退之之不妄許人也。
夢中賦詩,往往有之。宣和己亥,僕在洪州,宿城北鄭和叔家。夜夢行大路中,寒沙沒足,其旁皆田苗丘隴。一婦人皂衣素裳行田間,曰:〔此中無沙易行?!硟W從之不能登,婦人援僕手登焉。月明如畫,彌望皆野田麥苗。婦人求詩,引僕藉草坐。有矮磚臺一,上有紙筆,僕題詩四句云:〔閒花亂草春春有,秋鴻社燕年年歸。青天露下麥苗濕,古道月寒人跡稀?!痴酃P磚上有聲,驚覺宛然記憶,是歲大病,後亦無他故。
聯(lián)句之盛,退之、東野、李正封也?!冻悄下?lián)句》云:〔紅皺曬簷瓦,黃團掛門衡?!呈钦f干棗與瓜蔞,讀之猶想見西北村落間氣象?!墩魇衤?lián)句》云:〔刑神詫氂旄,陰焰颭犀札。〕盡雕刻之功,而語仍壯。李正封善押韻,如《從軍聯(lián)句》〔押水沙囊涸〕,皆不可及。
畫山水詩,少陵數(shù)首後,無人可繼者。惟荊公《觀燕公山水詩》前六句差近之,東坡《煙江疊嶂圖》一詩,亦差近之。
退之《桃源行》云:〔種桃處處皆開花,川原遠近蒸紅霞?!碃罨ɑ苤ⅲ沤駸o人道此語。
本朝王元之詩可重,大抵語迫切而意雍容,如〔身後聲名文集草,眼前衣食簿書堆〕。又云:〔澤畔騷人正憔悴,道旁山鬼謾揶揄?!炒箢悩诽煲病?br> 玉川子《送伯齡詩》云:〔努力事干謁,我心終不平?!秤翊ㄗ釉谕跹臅褐校瑫?,不能自別,枉陷於禍,哀哉!
《柏舟》,仁人之詩也,〔憂心悄悄,慍於群小。〕《簡兮》,賢者之詩也,〔碩人俁俁,公庭萬舞。赫如渥赭,公言錫爵?!衬苋萑倘绱耍撕踬t矣。
鍾山有一詩云:〔當年睥睨此山阿,欲著紅樓貯綺羅。今日重來無一事,卻騎羸馬下坡陀?!炒送蹼動撝?,不為荊公所喜,然此詩實可傳也。
詩有力量,猶如弓之斗力:其未挽時,不知其難也;及其挽之,力不及處,分寸不可強。若《出塞曲》云:〔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鳴笳三四發(fā),壯士慘不驕?!秤帧栋税г姟吩疲骸踩觋栕尩圩?,眉宇真天人。虯髯似太宗,色映塞外春?!炒说攘α浚蝗菟说?。
洪覺范在潭州水西小南臺寺。覺范作《冷齋夜話》,有曰:〔詩至李義山,為文章一厄?!硟W至此蹙額無語,渠再三窮詰,僕不得已曰:〔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秤X范曰:〔我解子意矣?!臣磿r刪去。今印本猶存之,蓋已前傳出者。
僕年十七歲時,先大夫為江東漕,李端叔、高秀實皆父執(zhí)也,適在金陵。二公遊蔣山,僕雖年少,數(shù)從杖履之後。在定林說元微之詩,引事皆有出處,屈曲隱奧,高秀實皆能言之,僕不覺自失。因恩古人讀書多,出語皆有來處,前輩亦讀書多,能知之也。
高秀實又云:〔元氏艷詩,麗而有骨,韓偓《香奩集》麗而無骨?!硶r李端叔意喜韓渥詩,誦其序云:〔咀五色之靈芝,香生九竅;咽三危之瑞露,美動七情?!承銓嵲疲骸矂硬坏靡玻瑒硬坏靡?。〕
李太白詩云:〔問余何事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閒。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硸|坡《嶺外詩》云:〔老父爭看烏角巾,應緣曾現(xiàn)宰官身。溪邊古路三叉口,獨立斜陽數(shù)過人?!迟R知章呼李白為謫仙人,世傳東坡是戒禪師後身,僕竊信之。
白樂天詩云:〔春色辭門柳,秋聲到井梧。〕此語未易及。
〔誰人把醆慰深憂?開自無憀落更愁。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辭相送到黃州。〕〔南枝北枝春事休,榆錢可寄柳帶柔。定是沈郎作詩瘦,不應春能生許愁?!炒藮|坡、魯直《梅詩》二章,作詩名貌不出者,當深考二詩。
宣和癸卯年,僕遊嵩山峻極中院,法堂後簷壁間有詩四句云:〔一團茅草亂蓬蓬,驀地燒天驀地空。爭似滿爐煨榾柮,慢騰騰地熱烘烘?!匙之嫎O草草,其旁隸書四字云:〔勿毀此詩。〕寺僧指示僕曰:〔此四字司馬相公親書也?!赤岛?!此言豈有感於公耶?又於柱間大字隸書曰:〔旦光頤來?!称渖弦蛔郑忠?;第三字,程正叔也。又題壁云:〔登山有道,徐行則不睏,措足於實地則不危。〕皆公隸書。
林和靖《梅詩》云:〔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炒鬄闅W陽文忠公稱賞。大凡《和靖集》中,《梅詩》最好,梅花詩中此兩句尤奇麗。東坡和少游《梅詩》云:〔西湖處士骨應槁,只有此詩君壓倒?!硟W意東坡亦有微意也。然和靖詩屬對清切,如《贈鍛藥秀才》詩云:〔鶤鵬懶擊三千水,龍虎閒封六一泥?!?br> 小杜作《華清宮》詩云:〔雨露偏金穴,乾坤入醉鄉(xiāng)?!橙绱颂煜卵傻貌粊y?
宋顏延之問己與靈運優(yōu)劣於鮑照,照曰:〔謝五言如初發(fā)芙蓉,自然可愛;君詩鋪錦列繡,亦雕繢滿眼?!炒嗣鬟h對面褒貶,而人不覺,善論詩也,特出之。
韓熙載仕江南,每得俸給,盡散後房歌姬。熙載披衲持缽,就諸姬乞食,率以為常。東坡以玉帶贈寶覺,寶覺酬以舊衲,東坡作詩謝之曰:〔病骨難堪玉帶圍,鈍根仍落箭鋒機。欲教乞食諸姬院,故與雲(yún)山舊衲衣?!场督弦笆贰芬噍d韓事,與此小異。
錢希白內(nèi)翰作《擬唐詩》百篇,備諸家之體。自序曰:〔今之所擬,不獨其詞,至於題目,豈欲拋離本集,或有事跡,斯亦見之本傳。〕故其《擬張籍上裴晉公詩》曰:〔午橋莊上千竿竹,綠野堂中白日春。富貴極來惟歎老,功名高後轉(zhuǎn)輕身。嚴更未報皇城裡,勝賞時遊洛水濱。昨日庭趨三節(jié)度,淮西曾是執(zhí)戈人。〕擬古當如此相似,方可傳。
王晉卿得罪外謫,後房善歌者名囀春鶯,乃東坡所見也,亦遂為密縣馬氏所得。後晉卿還朝,尋訪微知之,作詩云:〔佳人已屬沙吒利,義士今無古押衙。〕僕在密縣與馬縉輔遊甚久,知趾最詳。縉輔在其兄處猶見之,國色也。《西清詩話》中載此事,云過穎昌見之,傳誤也。
李義山詩,字字鍛煉,用事婉約,仍多近體,惟有《韓碑詩》一首是古體。有曰:〔塗改《堯典》、《舜典》字,點竄《清廟》、《生民》詩?!池M立段碑時躁詞耶?
岑參詩亦自成一家,蓋嘗從封常清軍,其記西域異事甚多。如《優(yōu)缽羅花歌》、《熱海行》,古今傳記所不載者也。
黃魯直愛與郭功父戲謔嘲調(diào),雖不當盡信,至如曰:〔公做詩費許多氣力做甚?〕此語切當,有益於學詩者,不可不知也。
〔春水滿四澤,夏雲(yún)多奇峰。秋月?lián)P明輝,冬嶺秀孤松?!炒祟欓L康詩,誤編入《陶彭澤集》中。
元撰作《樹萱錄》載有人入夫差墓中,見白居易張籍、李賀、杜牧、諸人賦詩,皆能記憶,句法亦各相似。最後老杜亦來賦詩。記其前四句云:〔紫領寬袍漉酒巾,江頭蕭散作閒人。秋風有意吹蘆葉,落日無情下水濱。〕嗟乎!若數(shù)君子,皆不能脫然高蹈,猶為鬼耶?殊不可曉也。若以為元撰自造此詞,則數(shù)公之詩,尚可庶幾,而少陵四句,非元所能道也。
唐時,有清遠道士同沈恭子遊虎丘,詩曰:〔余本長殷周,遭罹歷秦漢?!秤嬛撂?,則二千餘歲矣。顏魯公愛而刻之,且有詩曰:〔客有神仙者,於茲雅麗傳。〕蓋指為神仙也。李衛(wèi)公追《和魯公刻清遠道士詩》曰:〔逸人綴清藻,前哲留篇翰?!硠t逸人指清遠,而前哲謂魯公也。其後皮日休、陸龜蒙輩皆和之。仙耶?鬼耶?則不必問。然僕獨深愛其詩中數(shù)句云:〔吟眺川之陰,步上山之岸。山川共澄澈,光彩交凌亂。白雲(yún)蓊欲歸,青霧忽消半?!硢韬?!借使非神仙,亦一才鬼也。
〔天棘蔓青絲〕,洪覺范硬差〔天棘〕作〔顛柳〕。高秀實云:〔天棘,天門冬也?!钞斠孕銓嵵詾檎n嵦炻曄嘟?,又酷似青絲。又江南徐鉉家本云:〔天棘蔓青絲?!橙袈缜嘟z,尤見是天門冬。《秦州詩》云:〔無風雲(yún)出塞,不夜月臨關?!碂o風雲(yún)動,不夜而月,當細思之。句法至此,古今一人而已。
杜牧趾作《赤壁詩》云:〔折戟沉沙鐵未消,自將磨洗認前朝。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骋庵^赤壁不能縱火,為曹公奪二喬置之銅雀臺上也。孫氏霸業(yè),繫此一戰(zhàn),社稷存亡,生靈塗炭都不問,只恐捉了二喬,可見措大不識好惡。
韓退之《聽穎師彈琴詩》云〔浮雲(yún)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飛揚〕,此泛聲也,謂輕非絲重非木也;〔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泛聲中寄指聲也;〔躋攀分寸不可上〕,吟繹聲也;〔失勢一落千丈強〕,順下聲也。僕不曉琴,聞之善琴者云,此數(shù)聲最難工。自文忠公與東坡論此詩,作聽琵琶詩之後,後生隨例云云。柳下惠則可,我則不可,故特論之,少為退之雪冤。
黃嗣徽少年時,讀書有俊聲,不幸為後母訴於官,隸軍籍。王岐公丞相宣籍得之,聞其識字,使抄書。一日,觀宋復古郎中所畫山水,使子弟賦詩,嗣徽亦請賦,公頷之。頃刻成一絕句曰:〔匣有瑤琴篋有書,棲遲猶未卜吾廬。主人況是丹青手,乞取生涯似畫圖?!翅筻蒂p之,及問知曲折,以故人子奏於朝,乞以門客恩澤承務郎,特補之。命下之日,暴卒,窮命如此哉!
王君玉內(nèi)翰初登第,調(diào)揚州江都縣令,題九曲池詩云:〔越調(diào)隋家曲,當年亦九成。哀音已亡國,廢沼尚留名。儀鳳終沉影,鳴蛙祗沸聲。淒涼不可問,落日背蕪城?!酬淘I閱詩賞歎,薦為館職。又嘗乞夢於后土祠,夜得報云:〔君年二十七,官至四品。〕時年正二十七,大惡之,過歲乃稍自安。後以禮部侍郎樞密直學士致仕,未改官制時正四品,年七十二云。
〔五年不出青門道,邂逅尋春此一回。忽憶秦川貴公子,桃花落盡合歸來?!炒烁咝銓崱冻菛|寄王越州詩》。
羅隱詩云:〔只知事逐眼前過,不覺老從頭上來?!炒苏Z殊有味。
〔若有人兮坐山楹,雲(yún)袞兮霞纓。秉芳兮欲寄,路漫兮難征。獨惆悵而狐疑,蹇獨立兮忠貞。〕此寒山語,雖使屈、宋復生,不能過也。
蜀、陝路間有溪曰韓溪,蕭酇侯追淮陰處也。劉涇、巨濟題詩一絕云:〔豪傑相從意氣中,憐才傾倒獨蕭公。後來可是無奇客?東閣投名尚不通?!?br> 李義山《錦瑟詩》曰:〔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何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古今樂志》云:〔錦瑟之為器也,其柱如其弦數(shù),其聲有適怨清和?!秤衷疲骸哺性骨搴?,昔令狐楚侍人能彈此四曲,詩中四句,狀此四曲也?!痴伦雍裨纱嗽?,而趙推宮深為說如此。
老杜詩不可議論,亦不必稱讚。茍有所得,亦不可不記也。如唐太宗,相者見之云:〔龍鳳趾姿,天日之表?!扯旁娫啤舱鏆怏@戶牖〕,可謂簡而盡。又《經(jīng)昭陵詩》曰:〔文物多師古,朝廷半老儒。直辭寧戮辱,賢路不崎嶇?!程谥怯掠⑻?,武定天下,而能如此,最盛德也。
《古樂府》云〔槁砧今何在〕,言夫也;〔山上復有山〕,言出也;〔何當大刀頭?破鏡飛上天〕,言月半當還也。王明之在姑蘇,嘗有所愛。比至京師,為岐公丞相強留之。逾時作詩云:〔黃金零落大刀頭,玉箸歸期畫到秋。紅錦寄魚風逆浪,碧簫吹鳳月當樓。伯勞知我經(jīng)春別,香蠟窺人一夜愁。好去渡江千里夢,滿天梅雨是蘇州。〕此詩之巧可傳也。
段成式《與溫庭筠雲(yún)藍紙詩序》曰:〔余在九江,出意造雲(yún)藍紙,輒分送五十枚?!称湓娫唬骸踩[充使時,數(shù)番猶得表相思?!成w龍八十一鱗,鯉三十六鱗也。至宋景文詩云:〔君軒結戀蕭蕭馬,盡素愁恁六六魚?!秤质沽病?br> 南齊羊侃性豪侈,舞人張靜婉,腰圍一尺六寸,能掌上舞。唐人作《楊柳枝詞》云:〔認得羊家靜婉腰?!翅崛顺齾s家子,只使羊靜婉,誤矣。
元稹、微之《樂府古題序》云:〔詩之為體,二十四名:賦、頌、銘、贊、文、誄、箴、詩、行、詠、吟、題、怨、歎、篇、章、操、引、謠、謳、歌、曲、辭、調(diào),皆詩人六義之餘。〕
王筠為沈約作《草木十詠》,直寫文詞,不加篇題。約曰:〔此詩指物呈形,無假題注?!硸|坡作《竹(留鼠)詩》,模寫肥腯醜濁之態(tài),讀之亦足想見風彩。
《漁陽參撾》,起於禰衡,〔參〕字,音七覽反。徐鍇引古歌詞以證此字云:〔邊城晏開《漁陽摻》,黃塵蕭蕭白日暗?!?br> 李義山賦云:〔豈如河畔牛星?隔年祗聞一度。不及苑中人柳,終朝剩得三眠?!吃]:〔漢苑中有人形柳,一日三起三倒?!?br> 楊炎歌云:〔雪面淡蛾天上女,鳳簫鸞翅欲飛去。玉釵翹碧步無塵,楚腰如柳不勝春。〕為元載侍姬瑤英作也。
五馬事,無知者。陳正敏云:〔孑孑干旟,在浚之都。素絲組之,良馬五之?!骋灾^州長建旟,作太守事。又《漢官儀》注馬四馬加左驂右騑,二千石有左驂,以為五馬。然前輩楊、劉、李、宋最號知僻事,豈不知讀《漢官儀》注而疑之耶?故俱存之,不敢以為是,以俟後之知者。
李太白云:〔子夜吳歌動君心〕,李義山詩〔鶯能子夜歌〕,云晉有子夜者善歌,非時數(shù)也。
先伯父熙寧九年四月二十七日,夜夢至一處,榜曰清香館。東邊有別院,東壁有詩牌云:〔《題冀公功德院》,山東李白?!称湓娫唬骸睬镲L吹桂子,只在此山中。待得春風起,還應生桂叢。桂叢日以滿,清香何時斷?只為愛清香,故號清香館。〕伯父自作《記夢》一篇,書之甚詳。嘗記季父說,元豐五年,自房陵召還,一日,忽獨言曰:〔清香館?!匙葬岫嗖恍际篱g事,或默坐終日,人莫敢問其曲折。
古詩云:〔上山採交籐?!辰换L,何首烏也,服之令人多欲生子,有〔采采芣苡〕之意?!缎l(wèi)風》云:〔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葯。〕陸農(nóng)師說芍葯破血,欲其不成子姓耳。不知真有此意否?
季父仲山,病中夢至一處泛舟,環(huán)水皆奇峰可愛,賦詩云:〔山色濃如滴,湖光平如席。風月不相識,相逢便相得。〕既寤而言之,後數(shù)日卒。叔父楚若,先大夫母弟,甫壯而亡。少時獨不為時學,愛《穀梁春秋》與柳柳州文。作詩用事,無一言蹈襲者。其所著撰號《阨奇集》,自序曰:〔水激之以亂石則有聲,麝藏之以褻器則馨。齊不下者二城,田單因而縱兵。文獨不待阨而後奇乎?〕兵火間散亂不可復得,略記其敘數(shù)句,以見其措意如此。
長安慈恩寺有數(shù)女仙夜遊,題詩云:〔皇子陂頭好月明,強踏華筵到曉行。煙波山色翠黛橫,折得落花還恨生?!郴癁榘Q飛去。明日又題一首云:〔湖水團團夜如鏡,碧樹紅花相掩映。北斗欄桿移曉柄,有似佳期常不定?!抽L安南山下一書生,作小圃蒔花,才一日,有犢車麗女來飲於庭,邀書生同席,既去,作詩云:〔相思無路莫相思,風裡楊花只片時。惆悵深閨獨歸處,曉鶯啼斷綠楊枝?!辰怨硐稍姡窦s可愛。
司馬公諱池,仁廟朝待制,溫國文正公之父也。作《行色詩》云:〔冷於陂水淡於秋,遠陌初窮見渡頭。賴得丹青無畫處,畫成應遣一生愁?!秤贮S公諱庶,魯直之父,作《大孤山詩》云:〔銀山巨浪獨夫險,比干一片崔嵬心。〕人傳溫公家舊有琉璃盞,為官奴所碎,洛尹怒,令糾錄聽溫公區(qū)處。公判云:〔玉爵弗揮,典禮雖聞於往記;彩雲(yún)易散,過差宜恕於斯人?!秤拄斨弊髟?,用事壓韻,皆超妙出人意表,蓋其傳襲文章,種性如此。
饒德操為僧,號倚松道人,名曰如璧。作詩有句法,苦學副其才情,不愧前輩。尤善作銘贊古文,其作《佛米贊》,謂武將念佛,以米記數(shù),得三升也。將軍念佛,難於遣詞,而曰:〔時平主聖,萬國自靖,不殺而武,不征而正,矯矯虎臣,無所用命。移將東南,介我佛會,久聞我曹,念佛三昧。喑嗚叱吒,化為佛聲,三令五申,易為佛名。一佛一米,為米三升。自升而斗,自斗而斛,念之無窮,太倉不足?!秤^此,雖柳子厚曲折,不過是矣。
柳子厚守柳州日,築龍城,得白石,微辯刻畫,曰:〔龍城柳,神所守。驅(qū)厲鬼,山左首。福土氓,制九丑。〕此子厚自記也。退趾作《羅池廟碑》云:〔福我兮壽我,驅(qū)厲鬼兮山趾左。〕蓋用此事。
唐高宗御群臣宴,賞《雙頭牡丹詩》。上官昭容一聯(lián)云:〔勢如連璧友,情若臭蘭人?!秤嬛匾挥⑵媾鹤右病?br> 東坡受知神廟,雖謫而實欲用之,東坡微解此意,論賈誼謫長沙事,蓋自況也。後作神廟輓詞云:〔病馬空思櫪,枯葵已泫霜。〕此非深悲至痛不能道此語。在元祐間獲鬼章,作《告裕陵文》云:〔將帥用命,爭酬未報之恩;神靈在天,難逃不漏之網(wǎng)。〕後人輒謂東坡以微文謗訕,天乎,寧有是哉!
俞秀老紫芝詩有云:〔有時俗事不稱意,無限好山都上心。〕雖峭然中實人情也。
有客泊湘妃廟前,夜半偶不寐,見輿衛(wèi)入廟中,置酒鼓琴,心悸不敢窺。迨明方散,隱隱絕水浮空去。因入廟中,見詩四句,墨色猶未乾,云:〔碧杜紅蘅縹緲香,冰絲彈月弄新涼。峰巒向曉渾相似,九處堪疑九斷腸?!成窆植蛔阊裕娛饧?,故錄之。
錢昭度能詩,嘗作《呂申公夷簡生日詩》云:〔磻溪重得呂,維岳再生申?!钞敃r詩格律止此,然可謂著題也已。
晁無咎在崇寧間次李承之長短句,以弔承之,曰:〔射虎山邊尋舊跡,騎鯨海上追前約,便與江湖永相忘,還堪樂?!巢华氂檬碌拇_,其指意高古深悲,而善怨似《離騷》,故特錄之。
韓退之云:〔橫空盤硬語,妥帖力排憂?!成w能殺縛事實,與意義合,最難能之,知其難則可與論詩矣,此所以稱孟東野也。
楊舜韶、友夔,長僕十餘歲,向同在姑蘇。時盜發(fā)孫堅墓,楊作詩云:〔闔廬城邊荒古丘,昔誰葬者孫豫州。久無行客為下馬,時有牧童來放牛。〕嗚呼!舜韶今已矣,他詩皆工,必傳於世也。
楊華既奔梁,元魏胡武靈後作《楊白華歌》,令宮人連臂踏足歌之,聲甚淒斷。柳子厚《樂府》云:〔楊白華,風吹渡江水,坐令宮樹無顏色,搖蕩春心幾千里。回看落日下長秋,哀歌未斷城烏起?!逞酝穸樯?,古今絕唱也。魏舊歌云:〔陽春二三月,楊柳齊作花。春風一夜入閨闥,楊花飄落入南家。含情出戶腳無力,拾得楊花淚沾臆。秋去春來雙燕子,願銜楊花入巢裡?!炒嗽~亦自奇麗,錄之以存古樂府題云。
〔風定花猶舞,鳥鳴山更幽?!呈纻髑G公改〔舞〕字作〔落〕字,其語頓工。然〔風定花猶落〕乃梁謝貞八歲時所作《春日閒居詩》也,從舅王筠奇之,曰:〔追步惠連矣。〕
《會老堂口號》曰:〔金馬玉堂三學士,清風明月兩閒人?!吵踔^〔清風〕〔明月〕古通用語,後讀《南史?謝譓傳》曰:〔入我室者,但有清風;對我飲者,惟當明月?!硽W陽文忠公文章雖優(yōu),詞亦精緻如此。
老杜《衡州詩》云:〔悠悠委薄俗,鬱鬱回剛腸?!炒苏Z甚悲。昔蒯通讀《樂毅傳》而涕泣,後之人亦當有味此而泣者也。
陳克子高作《贈別詩》云:〔淚眼生憎好天色,離觴偏觸病心情。〕雖韓渥、溫庭筠,未嘗措意至此。
王豐父待制,岐公丞相趾子,少年詞賦登科,文章世其家。我先伯父狀元實岐公客,僕亦獲事待制公。世所見者,表章序記應用之文耳,其詩精密,人鮮知者。如〔白髮衰天癸,丹砂養(yǎng)地丁?!骋饷}貫串,尚勝三甲六丁之語,此所謂參禪中參活句也。又作《拄杖詩》云:〔老境得焉丘壑伴,醉鄉(xiāng)還勝子孫扶?!称滹L味雍容如此,天下有公論,僕不敢私。豐父嘗與僕言,班孟堅《兩都賦》,華壯第一,然只是文詞。若叔皮《北征賦》云:〔劇蒙公之疲民兮,為強秦而築怨?!炒苏Z不可及。僕嘗三復玩味之,知前輩觀書,自有見處。
《李夫人賦》序云,帝悲感為作詩曰:〔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僕曰,因此,則退之〔走馬來看立不正〕之所祖述也。
陶彭澤《歸去來辭》云:〔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是此老悟道處。若人能用此兩句,出處有餘裕也。
東坡詩,不可指摘輕議,詞源如長河大江,飄沙捲沫,枯槎束薪,蘭舟繡鷁,皆隨流矣。珍泉幽澗,澄澤靈沼,可愛可喜,無一點塵滓,只是體不似江湖,讀者幸以此意求之。
鮮於子駿作《九誦》,東坡大稱之,云友屈、宋於千載之上。觀《堯祠》、《舜祠》二章,氣格高古,自東漢以來鮮及。前輩稱讚人略緣實也。
世間花卉,無逾蓮花者,蓋諸花皆藉暄風暖日,獨蓮花得意於水月。其香清涼,雖荷葉無花時亦自香也。梁江從簡為《採荷調(diào)》云:〔欲持荷作柱,荷弱不勝梁;欲持荷作鏡,荷暗本無光。〕此語嘲何敬容,而波及蓮荷矣。春時穠麗,無過桃柳?!蔡抑藏病?,〔楊柳依依〕,詩人言之也。老杜云:〔顛狂柳絮隨風去,輕薄桃花逐水流?!巢恢壵l而波及桃花與楊柳矣。
樂府記大言小言詩,錄昭明詞,而不書始於宋玉,何也?豈誤耶?有說耶?
梁武帝作《白紵舞詞》四句,令沈約改其詞為四時白紵之歌。帝詞云:〔朱弦玉柱羅象筵,飛管促節(jié)舞少年,短歌留目未肯前,含笑一轉(zhuǎn)私自憐?!赤岛觖愐樱」沤癞敒榈谝灰?。
作詩淺易鄙陋之氣不除,大可惡??蛦柡螐娜ブ?,僕曰:〔熟讀唐李義山詩與本朝黃魯直詩而深思焉,則去也。〕客言:〔李、杜詩中說馬如《相馬經(jīng)》,有能過之者乎?〕僕曰:〔《毛詩》過之?!吃唬骸擦?jīng)固不可擬,然亦未嘗子細說馬相態(tài)行步也。〕僕曰:〔願熟讀之,『兩驂如舞』,此駔語所謂花踏羊行是也;『兩驂如手』,此駔語所謂熟使喚是也。思之,便覺『走過掣電傾城知』與『神行電邁涉恍惚』為難騎耳?!?br> 韓退之《元和聖德詩》云:〔駕龍十二,魚魚雅雅?!称渖铎对娬咭?br> 裴休《題泐潭》云:〔泐潭形勝地,祖塔在雲(yún)湄。浩劫有窮日,貞風無墜時。歲華空自老,消息竟誰知?到此輕塵慮,功名自可遺?!吃姼衤芍勾?。然裴參黃檗,其語不誇不怨不怒也。
〔孤村芳草遠,斜日杏花飛?!炒筘┫嗳R國公、寇忠愍之語。
蜀道觀中,鑿井得一碑,刻文似賦似贊,曰:〔有物有物,可大可久。採乎吞食之前,用乎火化之後。成湯自上而臨下,夸父虛中而見受。氣應朝光,功參夜漏。白英聚而雪慚,黃酥凝而金丑。轉(zhuǎn)制不已,神趣鬼驟。金與?玉與?天年上壽。無著於文,訣之在口?!翅嵊须[士言:〔是漢時陰真人所著煉丹法,後雜著於《子玉碑》。〕僕恨不得其門戶,聊復存之。
許顗說:“詩壯語易,苦語難,深思自知,不可以口舌辯”。這個深有同感?!皦颜Z”如現(xiàn)代口語、直敘或白描等“清水見底”的寫作,它可以大量減少意象、語感、技巧等詩諸要素。注重情感外泄,如我所說的“入世”。情感屬于比較奢侈、外露、粗礪或激情的一種?!翱嗾Z”,是內(nèi)心世界的剖析,是一種“出世”。相對隱蔽,內(nèi)斂。各方面要求更高些。至于何種作品難度高,更有品味,更持久,如許顗說:不可以口舌辯也。
許顗說司空圖,唐末竟能全節(jié)自守。不知道許顗為什么這么說司空圖。
許顗說:“古人文章,不可輕易,反復熟讀,加意思索,庶幾其見之”。許顗受東坡的影響最大,曾把東坡《送安惇落第詩》中的“故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弊縻懽摇_@里提到的“古人文章,不可輕易,反復熟讀,加意思索,庶幾其見之”,確實非常有道理。我想每個好讀之人都有這樣的感受。比如我,每讀一次周振甫、冀勤編著的《談藝錄》讀本,都會有新的感觸。蘇東坡被流放海南,后來有人得罪過來,見到黎子云秀才,黎子云說海南這個荒蠻之地絕無書,適他家有柳宗元的文集,東坡日夕玩味。嗟乎,連東坡觀書,亦須著意研窮,更何況我們那。
柳宗元詩,蘇東坡說在陶淵明之下,韋應物之上,比如《晨詣超師院讀佛經(jīng)詩》,即此語是公論也?,F(xiàn)摘錄:
許顗說:“六朝詩人之詩,不可不熟讀。如‘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鍛煉至此,自唐以來,無人能及也。退之云:‘齊、梁及陳、隋,眾作等蟬噪?!苏Z我不敢議,亦不敢從?!薄mn愈大師譏諷齊、梁及陳、隋,眾作詩文多浮辭濫調(diào),無病呻吟,這有點可怕。
韋應物詩云:“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東坡用其韻曰:“寄語菴中人,飛空本無跡?!薄_@里看出,東坡確實要比韋應物掌控意境的水平高出一籌。沒有更高的功力,是說不出“飛空本無跡”這么空靈的意境的。再如蘇東坡的“空山無人,水流花開”八字,禪意、空靈、神性,現(xiàn)代有幾人能達到這個境界?
許顗說孟東野詩“苦思深遠,可愛不可學”。為什么呢?不可學即不好學或?qū)W不了。這點我贊同。詩有明顯的地域性。比如中原與江南,一講究力量,理性、粗獷,一講究精致、空靈、傳神。如故宮和蘇州園林,誰能說哪個好哪個不好?詩不僅有詩性,更有個性。寫哪種風格,這和個人喜好,個人所接觸的環(huán)境、所接觸的文化背景有必然關系。但有一點,寫熟悉的東西,比寫陌生的內(nèi)容更有感觸和深刻,哪怕是寫一個熟悉的、很不起眼的題材,也比寫題材恢弘而沒有體會的詩更有生命。所以,首先要拒絕或遠離沒有真實感悟的詩寫作。
東坡曾教人作詩,說:“熟讀《毛詩.國風》與《離騷》,曲折盡在是矣?!薄_@話沒錯,是東坡對學生的一種善誘。他主要是說明:學詩,得有根基。說到這里,似乎又該牽涉到現(xiàn)代漢詩的寫作了---繼承傳統(tǒng),只有站在傳統(tǒng)博大精深的母體上,才能有偉大的創(chuàng)新。
阮籍為竹林七賢之一。修為可居七賢之首。也是個名副其實的酒仙。曾醉酒六十日而拒婚。他的行為在現(xiàn)在看來,確實浪漫、詩意、先鋒和叛逆。但和當時禮法嚴重相違背,因此,被當時衛(wèi)道者差點整死。幸好有武帝保護,才撿回一條小命。冷眼當今詩壇,什么的人都可以鬧一把,阮籍先不說是個官場上人,少說也是個文豪,像他這樣雙重身份的人,假如這醉酒六十日而拒婚的事發(fā)生在現(xiàn)代,真不知道要被媒體和新聞炒到何種程度。
“詩有力量,猶如弓之斗力:其未挽時,不知其難也;及其挽之,力不及處,分寸不可強?!?。這話說得精到!很多時候,這股力,就像體內(nèi)真氣,一旦控制不住,就四處亂竄,表達出來的文字,其力的分布也是亂的。要么兀突,要么沒節(jié)奏,要么就是沒有氣息的流動性。甚至,導致整首詩崩潰。
許顗說自己十七歲時,在金陵陪二位長輩游蔣山,聽他們說元稹詩,引事?lián)涠加谐鎏帲垭[晦深奧,但他們都能說出之。許顗不覺深感自己知識的不足。因此想到古人讀書多,出語做文皆有來處,前輩亦讀書多,所以能知之。
書讀得多,對寫作肯定有幫助。但讀得多,就能成為詩人,成為優(yōu)秀詩人?嚴羽《滄浪詩話》提到:“夫詩有別材(才),非關書也;詩有別趣,非關理也?!闭f得也肯定有道理。畢竟,在我認為,細微精致地觀察,觸摸到并找出其事物的靈魂所在,才是寫好一首詩的關鍵。至于用何種方式表達和手段形式,并不重要。
《彥周詩話》里有段笑話,對于現(xiàn)在來說,肯定也經(jīng)常會發(fā)生?,F(xiàn)摘錄以供讀者一笑:宣和癸卯年,我游嵩山峻極中院,法堂后檐壁間有詩四句云:“一團茅草亂蓬蓬,驀地燒天驀地空。爭似滿爐煨榾柮,慢騰騰地熱烘烘?!薄W謽O了草,其旁隸書四字云:“勿毀此詩”。寺僧指示我曰:“此四字司馬相公親書也”。嗚呼!這樣的詩句豈是出自司馬相公之手?又見柱間大字隸書曰:“旦光、頤來”。其上一名字,我的公兄也;后一名字,程正叔也。又題壁云:“登山有道,徐行則不困,措足於實地則不?!?。皆是我公兄的隸書。
黃庭堅愛與郭功父戲謔嘲調(diào),雖不能當以盡信。黃庭堅說:“公做詩費許多氣力做甚?”此語切當,有益於學詩者,不可不知也。
唐時,清遠道士同沈恭子游虎丘,清遠道士說:“余本長殷、周,遭罹歷秦、漢”。計之至唐,則二千余歲矣。顏真卿很喜愛這句話而把它刻下來,并題上詩句:“客有神仙者,於茲雅麗傳?!?。意思指為神仙。和顏真卿一起刻清遠道士詩的李衛(wèi)公接上說:“逸人綴清藻,前哲留篇翰。”。逸人指清遠道士,而前哲指顏真卿。后來皮日休、陸龜蒙等人皆和詩。能活二千余歲,是仙還是鬼?則不必問。嗚呼!清遠道士能說出這樣的話,借使非神仙,亦一才鬼也。
杜甫《秦州雜詩》之七“無風云出塞,不夜月臨關”。本是有風才吹云出塞,入夜才月臨關,“無風云動,不夜而月”,竟是一種脫離常規(guī)的超現(xiàn)實思維。許顗說:“考究下來,句法至此,古今一人而已”。現(xiàn)在我們細細想來,這詩寫邊關,塞內(nèi)塞外銜接,所以無風云也出塞;又寫地勢高,在那里好像月升起得早,所以不夜月也臨關。
從這個角度分析來看,很多詩句看上去有悖常理,但事實,是合理的?,F(xiàn)代漢詩也一樣,撲朔迷離中,我們不能光用自己的經(jīng)驗來判斷詩意是否合理。
老杜在那個時候就用上了我們后現(xiàn)代的意象解構主義,比西方整整超越了1300年,確實偉大!也說不定,西方就是向我們的老祖宗學去的。哈哈
元稹《樂府古題序》云:“詩之為體,二十四名:賦、頌、銘、贊、文、誄、箴、詩、行、詠、吟、題、怨、歡、篇、章、操、引、謠、謳、歌、曲、辭、調(diào),皆詩人六義之余?!薄N覍嵲诟悴涣嗲?,詩要這么復雜干嗎?古詩即使需要,而現(xiàn)代詩需要嗎?假如不需要,那么,現(xiàn)代詩又需要繼承那些元素呢?
對于這樣的思考,只有好處而沒壞處。我想,作為一個詩人,所花費這樣的功夫,值得!
古詩云:“上山采交藤”。交藤,何首烏也,服之令人多性欲,生子?!缎l(wèi)風》里說:“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古人男女青年一起互相挑逗,表達結情之約或惜別之情后,就送芍藥。為什么要送芍藥?現(xiàn)在我們來看看:芍藥,不僅是一種美麗的花,更是一種具有鎮(zhèn)痙、鎮(zhèn)痛、通經(jīng)的功能。主治婦女的月經(jīng)不調(diào)。
我的天啊!怪不得要送芍藥了!
多牛的老祖宗?。?br> ---面對幾千年前的古人,我們還有什么話可說?
蘇東坡詩,不可指摘輕易而議論。詞源如長河大江,飄沙卷沫,枯槎束薪,蘭舟繡鷁,皆隨流矣。珍泉幽澗,澄澤靈沼,可愛可喜,無一點塵滓。
許顗說:“作詩淺易鄙陋之氣不除,大可惡。”。我為此語鼓掌!
不說古人,縱觀當今詩壇,社會發(fā)展了,人心卻不古。淳樸被世風日益抹殺。詩是精神,是靈魂,是一種高貴的東西,而為什么作詩會淺易鄙陋?因為詩人浮躁;因為整個詩壇,不是江湖就是大染缸,到處充斥著虛假和功利。自殺有之,以色事他人有之,炒作有之,小圈子有之,拉大旗占山頭有之,甚至,連詐死也有之。到底為了什么?虛名就這么重要?有了虛名詩就好了?
而就是圖到了虛名又怎樣?更可嘆可笑的,是相互吹捧,相互勾結利用。
相互吹捧自慰了詩就好了?
這就是詩之本身?這就是詩之精神?
而能沉靜下來寫作的人,竊以為都是真正為詩之人。起碼,不是淺易鄙陋之人。遺憾的是,這樣的詩人實在太少了。
詩壇確實多笑話。什么的梨花體,什么的中間代,自慰罷了。話說南宋有一李氏字少云,本士族。曾嫁過人,但夫死無子,于是棄家著道士服,在江淮之間往來。許顗早年在金陵見到她,長得還算清爽,也寫得詩。李氏喜歡煉丹砂,許顗也從她那里得到煉丹的方,相當于東漢魏伯陽的煉丹術。李氏曾對許顗說:“我命薄,恐怕不能煉成此丹,但我會盡奴家一切身家”。二年后,許顗再見到她,見她瘦骨嵴嶙,丹未煉成而病已重。于是就問:“難道是你丹煉成了欲成仙?是啊,你只有很瘦,很輕,最好很傻,仙鶴才能背得動你啊!”。李氏似乎很羞澀地笑著說:“奴家都這樣了,你還忍心相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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