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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中

　　十三載正月四日，祿山入覲於行在，乃見於禁中，賜錦綵繒寶鉅萬。時(shí)肅宗覩其兇逆之狀己露，言於玄宗，玄宗不納。肅宗恐宗廟顛覆，乃至誠祈一夢。是夜，夢故內(nèi)侍胡普昇等二人舁一紫鞍覆黃帕，自天而下，至於肅宗前，一素板丹書，文字甚多，所記者唯四句，曰：「厥不云乎，其惟其時(shí)，上天所命，福祿不覷。」及見玄宗，涕泣而言曰：「臣本胡人，陛下不次擢用，累居節(jié)制，恩出常人。楊國忠妒嫉，欲謀害臣，臣死無日矣?！?span id="fbwnfa5u" class="q" style="color: rgb(0, 128, 128);">李林甫陰狹多智[３０]，見祿山，必揣知其情偽，遂畏服之。楊國忠性躁[３１]，而祿山視之蔑如也。至是國忠言其必反，奏請追之。祿山以玄宗不疑，促駕朝見。以故，玄宗益信祿山為忠，不信國忠之言。九日，加祿山尚書左僕射，賜實(shí)封通前一千戶，與一子三品官，一子五品官，奴婢十房，各莊宅一所。二十四日，又加閑廄、苑內(nèi)、營田、五方、隴右羣牧都使，度支、營田等使，以御史中丞吉溫為之副。溫加武部侍郎，為之副使。二十六日，又加兼知總監(jiān)事。祿山奏前後破奚、契丹部落，及討招九姓、十二姓等應(yīng)立功將士，其跳蕩、第一、第二功，並請不拘，付中書門下批擬。其跳蕩功請超三資[３２]，第一功請超二資，第二功請依資進(jìn)功。其告身仍望付本官，為好書寫送付臣軍前。制曰：「可」。以是超授將軍者五百餘人，中郎將者三一作二千餘人。祿山歸范陽，玄宗御望春亭送別，脫御服以賜之，祿山受之，驚懼不敢言。自謂先兆，恐復(fù)留之，遂疾驅(qū)出關(guān)。至淇門，順流而下，所至郡縣，船夫持牽板繩立於岸上以待，至則牽之，而日行三四百里。

　　三月一日，祿山將拜官也，玄宗以宰相處之，命太常卿、翰林學(xué)士張垍草詔。既而楊國忠諫曰：「祿山不識文字，命之為相，恐四夷輕中國。」乃止。將行也，玄宗命高力士送之於長樂坡。力士歸，玄宗謂曰：「祿山喜乎？」對曰：「恨不得宰相，頗怏怏?！箺顕以唬骸复藦垐吽鶝??！剐诖笈?，黜垍瀘谿郡司馬。初，垍贊相禮儀雍容。玄宗翌日謂垍曰：「朕罷希烈，以卿代之。」垍曰：「不敢?！官F妃在座，遂告國忠叛之，因以為恨。

　　祿山既至范陽，憂不自安，始決計(jì)稱兵向闕。自是，或言祿山反者，玄宗縛送祿山，以是道路相目，無敢言者。奏還者告祿山反，乃囚於商州。將送之，遇祿山起兵，乃放之。

　　十四載五月，祿山遣副將何千年奏表陳事，請以蕃將三十二人以代漢將。遣中使袁思蓺宣付中書門下，即日進(jìn)畫，便寫告身付千年。宰相楊國忠、韋見素相謂曰：「流言祿山蓄不臣之心，今又請蕃將以代漢將，其反明矣?！鼓苏堃婈愂?，既見未對，玄宗先告曰：「卿等疑祿山反?！箛业儒嶙唠A下，垂涕具陳祿山反狀，國忠以祿山表留於上前而出。俄又令袁思蓺宣旨：「此一度姑容之，朕徐為圖耳。」國忠等乃奉詔。及國忠見，無不懇論其事，國忠曰：「臣畫得一計(jì)，可鎮(zhèn)其難，伏望以祿山帶左僕射平章事，追赴朝廷，以賈循為范陽節(jié)度使，呂知誨為平盧節(jié)度使，楊光翽為河?xùn)|節(jié)度使?！股显S草制，未行。或云：請不以蕃將代漢將，論祿山反狀，及請追祿山赴闕，並是韋見素之意，國忠曾無預(yù)焉。仍語見素曰：「祿山出自寒微，位居眾上，時(shí)所忌疾，成疑似耳?！挂娝卦唬骸腹魧?shí)為此見，社稷危矣?！箤⒅辽锨埃瑧┱撈涫?，見素約以「事如未諧，請公繼之」，國忠都無一言，俯僂而退。見素卻到中書，嗚咽流涕。此非他也，國忠要祿山先反，以明己之先見耳。上潛遣中使輔璆琳送甘子於范陽，私候其狀。璆琳受賂而還，固稱無他，其制遂寢。

　　初，璆琳未還之時(shí)，上引宰相對，常置白麻於座前。及還，上謂宰臣曰：「祿山必?zé)o二心，其制朕已焚矣?！贯岬撋綌?shù)詐稱破奚、契丹，所獲駞、馬、牛不可勝紀(jì)。國忠因令門客蹇昂、何盈以求祿山陰事，命京兆尹李峴圍捕其宅，得李起、安岱、李方來等[３３]，皆令侍御史鄭昂之陰推劾[３４]，潛縊殺於御史臺，又貶吉溫為澧陽長史，溫，天官侍郎頊之猶子也。連按大獄，倚法附邪，以出入人命者，凡十餘年。性巧詆，忍而不忘[３５]，失意者必引而陷之。其欲膠固，雖王公大人立可漠視也。初，瀟炅為河南尹，以贓下獄，溫課竟其罪，炅為李林甫佐之，由是特恩轉(zhuǎn)太府卿。溫後為萬年縣丞。未幾，炅拜京兆尹。時(shí)高力士權(quán)移將相，炅親附之，溫尤與之善。溫揣炅拜官，必謝恩於力士，歸則先造其門。炅纔至，則聞其言笑之聲甚歡。炅問，閽者曰：「吉七郎也。」炅素懼勢，俟語畢，通謁亦已久矣，力士命引炅，溫佯若恐懼將走，力士遽曰：「吉七參尹，此故人也?！龟烈局c之對坐，遂與之相結(jié)為膠漆矣。乃引為曹官，薦之於林甫。溫之進(jìn)也，由力士。中書舍人梁陟嘗逢溫於路，低帽以避之，溫心銜之。及柳勣之獄，託勣引陟，陟竟以流死，其陰賊也如此。後與國忠相善，教其取恩。及國忠與祿山交惡，而溫厚於祿山，祿山掌閑廄，引之副使，內(nèi)俟朝庭，國忠遂忌之。及其貶也，玄宗命高力士於朝堂宣慰百官曰：「吉溫兇忍之人也，自伯父已來，世為酷吏，朕任人不明，比刑濫，悉溫所為。今為卿等除酷吏，卿其悅乎？」羣臣皆蹈舞拜謝。無何，安祿山上表以理，且言國忠讒疾之狀。玄宗方寵於將相，故兩存之。初，祿山握兵跋扈，逆亂未發(fā)，而以法制之。國忠反激而怒之，利其疾動，以取信於玄宗。十四載正月九日丁卯，吉溫又坐贓七千疋，及逼士人女為妾，重貶端谿縣令，尋杖死於獄中。以激怒祿山，幸其速反，玄宗竟不之覺。慶宗尚榮義郡主，供奉在京，密報(bào)其父，祿山聞之怒，命嚴(yán)莊上表以自理，且陳國忠罪狀二十餘事。玄宗懼其生變，遂歸過於京尹李峴峴貶零陵太守。以安之。

　　六月，玄宗使黜陟使分行郡縣，給事中裴士淹恐懼，不敢歸，祿山乃見之。祿山自歸范陽，逆狀漸露，懼朝廷誅之，使者將至，輒稱疾不迎，嚴(yán)介士於前後，成備，而後見之。士淹之至也，亦如之，令武士引入，無復(fù)人臣之禮，士淹宣旨而退。

　　七月，祿山又請獻(xiàn)馬三千疋，鞍轡百副，每疋牽馬夫二人，令蕃將二十二人，部送載物長行，車三百乘，每乘夫三人。河南尹達(dá)奚珣奏：「祿山所進(jìn)鞍馬不少，又自將兵來，復(fù)與甲杖庫同行，臣所未會，伏望特敕，祿山所進(jìn)馬，官給人夫，不煩本軍遠(yuǎn)勞。將健所進(jìn)車馬，令待至冬即先後遙遠(yuǎn)，計(jì)隳矣。」玄宗稍悟。或云：因此撲殺輔璆琳，非為託祭龍?zhí)貌或病?/span>乃遣中使馮承威齎璽書[３６]，召祿山曰：「與卿修得一湯，故令召卿至，十月朕御於華清宮?！辜嫘邕_(dá)奚珣之策。祿山聞命曰：「馬不進(jìn)，亦得十月灼然入京?！钩型?fù)命，奏泣曰：「臣幾不得生還，祿山聞臣宣先奏旨，踞牀上不起，但云聖人安穩(wěn)。遽令左右送臣於別館，居數(shù)日，然後得免難?！?br>
　　十一月九日，祿山起兵反，以同羅、契丹、室韋曳落河，兼范陽、平盧、河?xùn)|、幽、薊之眾，號為父子軍，馬步相兼十萬，皷行而西，以誅楊國忠為名。十五日，聞於行在，玄宗召宰相等謀，國忠多自得之色，笑曰：「今反者獨(dú)祿山耳！三軍左右皆不欲也，旬日必?cái)刂畞斫?，不如此，陛下發(fā)兵討之，仗大義誅暴逆，可不血刃而定矣?！勾蟪家韵?，相顧失色，上竟不悟，以至於敗。唯與孔目官嚴(yán)莊、掌書記高尚、嚴(yán)莊者，本至太僕卿，後勸祿山反，與高尚同力贊助。及祿山末年，恐事主不測，遂與左右李豬兒同害祿山，遂宣偽敕，立安慶緒為皇太子。慶緒兄事莊，每事必先問之。後慶緒奔相州，軍事蹙，遂令妻薛氏假稱永王第十一女，詣懷鎮(zhèn)。時(shí)遏將李建，將請歸順，及見元帥代宗及汾陽告之，遂云：「是嚴(yán)莊妻薛氏，恐在道留滯不達(dá)，故假稱永王女。今嚴(yán)莊已背慶緒，見在獲嘉，若許歸投，請給鐵券在軍前，如可招者，填名以付之?！古c汾陽議曰：「若嚴(yán)莊招到，則餘黨可招，特許奏聞必大用?！贡銓㈣F券兼賜衣，差官領(lǐng)妻薛氏招莊，仍差衙前魏羽奉狀奏聞，便令莊及妻乘傳詣闕，到京之明日除司農(nóng)卿。高尚，幽洲雍奴人也，本名不危，多才學(xué)。常歎息，謂汝南周銑曰：「不危寧當(dāng)舉事不終，而不能咬草根以求活?！怪堇镏f甚得文章之名，後改名尚。天寶初，李齊物為新平太守，舉尚高蹈不仕，送錢三萬，并寓書於中官將軍吳懷寶以託之。其年策試第四等，授右領(lǐng)將軍倉曹。後懷寶引見高力士，置之門下，令子師之。無何，託安祿山奏為平盧軍掌書記，祿山由是益親之，遂與莊等共解圖讖。祿山疑懼，勸其謀反，累奏為屯田員外郎，乃隨祿山陷東都，偽授中書侍郎，偽赦書制敕，並尚為之，毀讟本朝，所不忍聞。及慶緒至相州，嚴(yán)莊所掌機(jī)務(wù)，並尚代之，仍拜侍郎。及史思明救相州而殺慶緒兄弟，尚與孫孝哲同日遇害。孝哲，本契丹部人也。母美容色，為祿山所通，因茲狎近，身長七尺，勇健多謀。及事祿山，出入臥內(nèi)，甚見親信。祿山常因?qū)σ妼m門，俟玄宗之召，衣紐無故斷落，祿山驚忙不知所為，孝哲探懷內(nèi)，取鍼綫為祿山綴之，祿山轉(zhuǎn)憐之。常侍祿山，皆先意曲，言必嘉悅。又善於女工裁縫之事，祿山形大肚垂，與眾稍異，非孝哲裁縫，不稱其身也。天寶中，官至大將軍。祿山潛逆，為殿中監(jiān)，充閑廄使。衣馬奢侈，性殘賊，中外畏之。於西監(jiān)安守忠、張通儒、田虔貞等攻長安，皆受制於孝哲，殺王妃數(shù)十人，楊國忠、高力士之黨及素與祿山不葉者，必殺之，以鐵棒揭腦蓋而死，血流於地。蕃將阿史那承慶、慶緒同謀，幕府僚屬偏裨更無一人知其端倪者。其年八月後，慰諭兵士，磨礪戈矛，稍甚於常，識者竊怪。至是，祿山勒諸將出，謂眾曰：「奉事官胡逸自京迴，奉密旨，遣祿山將隨手兵入朝來，以平禍亂耳。兼云：莫令那人知。那人指國忠也。諸公勿怪。」翌日，至城北，辭其祖考墳?zāi)?，遂發(fā)，以節(jié)度使賈循為留後。薊縣耆壽李克諫祿山，以舉兵無名必?cái)　５撋教厥杖送?，使?yán)莊報(bào)之曰：「茍利國家，專之可也。利主寧邦，正在今日，何憚之乎？」百姓等議曰：「百年老公未嘗見范陽兵馬向南者?！谷巳讼嗯c憂懼。既出范陽，遂為長牓以毀國家，兼妄云，累奏不聽。先令將軍何千年領(lǐng)壯士數(shù)千人，詐稱獻(xiàn)捷，以車千乘，包藏器械，先俟於河陽橋。以掌書記屯田員外郎高尚、孔目官太僕丞嚴(yán)莊專居左右以畫籌。所至郡縣無兵禦捍，兵起之後，列郡開甲仗庫，器械朽壞，皆不可執(zhí)，兵士皆持白棒。所謂天下雖安，忘戰(zhàn)必危。皆開門延敵，長史走匿，或被擒殺，或自縊路傍，而降者不可勝計(jì)。祿山專制河朔已來，七年餘，蘊(yùn)蓄奸謀，潛行恩惠，東至靺鞨，北及匈奴，其中契丹委任尤重，一國之柄，十得二三，行軍用兵皆在掌握。蕃人歸降者以恩煦之，不伏者以勁兵討之，生得者皆釋而待，錫以衣資，賞之妻妾。前後節(jié)度使招懷夷狄，皆重譯告諭夷夏之意，因人而傳，往往不孚[３７]。祿山悉解九夷之語，躬自撫慰，曲宣威惠，夷人朝為俘囚，暮為戰(zhàn)士，莫不樂輸死節(jié)，而況幽薊之士乎？及狼顧負(fù)恩，其所由來者漸矣。

　　其九月九日甲午[３８]，縛太原尹楊光翽，送之。賊將高邈偽進(jìn)射生手二十人，光翽輕騎出迎，遂為所執(zhí)，送詣祿山。太原奏光翽被擒，并東受降城奏祿山反。玄宗猶疑以讎嫌毀譖，尚不之信。移牒陳其罪狀，末云：「光翽今已就擒，國忠豈能更久?！蛊淙贞庯L(fēng)悽慘，觀者寒心。至鉅鹿郡，欲宿，祿山忽驚曰：「我名祿，非所宜宿也。」移營至沙河縣，博陵太守張萬頃獻(xiàn)《漢高祖不宿柏人頌》。王子牒至云：「渡黃河，河水見底，冰結(jié)成橋?！?span id="fbwnfa5u" class="q" style="color: rgb(0, 128, 128);">祿山多載草木於河中，并以長索繫破船、大樹礙凌，一宿而冰合。

　　丁卯，陷靈昌郡。庚午，陷陳留郡，傳張介然、荔非守瑜等首至。尋陷滎陽，傳太守崔無詖首至。祿山是行也，人以為敗不旋踵，及頻告捷，人皆失望。

　　十二日，封常清戰(zhàn)敗，西走保陝州。初，常清自安西至，上問東討方略，常清大言，上悅，遂除范陽節(jié)度使，於東都召募，皆市人，而賊師至，一戰(zhàn)塗地，敕削常清官秩，令隨高仙芝效力。

　　十三日，陷洛陽，傳留守李憕、御史中丞盧奕首至，平原太守顏真卿留其首，斬其使者，哭而瘞之。

　　顏杲卿又以常山歸順，聚徒兵，故殺賊將李欽湊於土門，以應(yīng)郭子儀。燕南豪傑殺賊以地歸順者凡七郡。并縛賊副使何千年、高邈送詣行在。杲卿本以材幹，祿山奏為常山太守。杲卿及長史袁履謙[３９]、前真定令賈深、內(nèi)邱丞張通幽密謀背之。時(shí)賊將李歸仁令弟欽湊領(lǐng)步騎五千鎮(zhèn)土門，而守常山。杲卿遂謀召欽湊赴郡會議，因殺之，以併其兵。會賊將高邈、何千年俱自東至，杲卿設(shè)策，遣藁城尉崔安石、縣吏翟萬德伏兵於驛，生擒千年及邈。至是，杲卿乃使男泉明與賈深、張通幽執(zhí)邈、千年，及欽湊之首，獻(xiàn)於京師焉。

　　是月，我以京兆尹牧榮王琬為行宮元帥，以河西、隴右節(jié)度使、西平王哥舒翰為副元帥，領(lǐng)河、隴諸蕃部落奴刺、頡、跌、朱耶、契苾、渾、蹛林、奚結(jié)、沙陁、蓬子、處蜜、吐谷渾、恩結(jié)等一十三部落，督蕃漢兵二十一萬八千人鎮(zhèn)於潼關(guān)。時(shí)朝廷空虛，失藩籬之固，懼其乘勢侵軼。會祿山方圖僭號，遂得徵兵以備之，諸道軍士稍稍而至矣。是時(shí)，河北十五郡皆殺賊官吏以歸國。京城誅慶宗，清河誅崔文，廣平誅郭自卯，常山擒何千年、高邈，博陵誅□誠，河閒誅杜睦，一時(shí)皆以其地歸順。

　　河北驛路再絕，河南諸郡防禦固備。哥舒翰擁兵守潼關(guān)，又令王思禮至陝州見賊將偽御史中丞、無敵將軍、平西大使崔乾祐 ，說以禍福。祿山始懼，責(zé)高尚及嚴(yán)莊曰：「汝等令我舉事，皆云必成，四邊兵馬若是，必成何在？汝等陷我，不見汝等矣。」遂誡門下逐之。數(shù)日，祿山憂懼不知所為，而怒不解。及田乾真自關(guān)至，從容為尚等言於祿山：「撥亂之主，經(jīng)營創(chuàng)業(yè)，草昧之際，靡不艱難？漢祖狼狽於滎陽；曹公傾覆於赤壁，未嘗一舉而成大事者。今四面兵馬雖多，皆募新軍烏合之眾，未經(jīng)行陣堡壘，非勁銳之卒，不足為我敵?？v大事不成，猶可效袁本初以數(shù)萬之眾據(jù)守河北之地，亦足過十年五歲耳。莊、尚皆佐命元勳，何以遽斥絕之，使諸將聞之，心不動搖乎？」祿山喜曰：「阿法之言是也[４０]。吾已絕之，奈何？」乾真曰：「但喚取慰勞之，其心必安。」因詔尚等飲燕酣樂。祿山自唱《傾盃樂》與尚送酒，待之如初。阿法，乾真小字也。

　　祿山雖盜據(jù)河朔，百姓怨其殘暴，所在叛去，累其兵力不能進(jìn)尺寸之地。乃遣其黨史思明、蔡希德以平盧步騎五千攻常山，顏杲卿力屈而城陷。初，杲卿使男泉明及張通幽、賈深獻(xiàn)捷，且求救於太原王承業(yè)。通幽獻(xiàn)計(jì)於承業(yè)，承業(yè)亦心害其功，逗遛其子，久而方遣，仍以所得賊將以為己功，是以承業(yè)等驟加官爵，故杲卿屈焉。思明執(zhí)杲卿及袁履謙送於祿山，怒縛於洛水橋柱。杲卿詬駡之聲，至死不絕。履謙性剛狷，詬賊尤甚。賊怒之，先截其舌，履謙以血噴賊面，遂臠割之，路人皆不忍視。

　　常山既陷，鄴郡、廣平、鉅鹿、上谷、博陵、文安、魏郡、信都等一十郡[４１]，復(fù)為賊守。十五年六月八日，郭子儀、李光弼二軍東出，敗史思明之眾於嘉山。思明跣足露髮奔於博陵，歸順者十三郡，思明懼焉。潼關(guān)失守，二將旋師燕趙之閒，賊復(fù)屠之。

●卷下

　　十五載正月乙卯朔，祿山遣東都耆老緇黃勸進(jìn)，遂偽即帝位，國曰大燕，自稱雄武皇帝，祿山起逆之初，童謠云：「燕燕飛上天，天上女兒鋪白氈，氈上一貫錢。」燕者，祿山國號。重言燕者，史思明亦稱天子。天上女，安字也。鋪白氈者，祿山入洛陽之日，大雪盈尺。氈上一貫錢者，言祿山只得一千日。祿山云：「纔入洛陽，瑞雪盈尺?！贡R言一作顏。上祿山詩曰：「象曰雲(yún)雷屯，大君理經(jīng)綸。馬上取天下，雪中朝海神。」改元曰聖武元年，置丞相已下官，封其子慶緒為王，以達(dá)奚珣為侍中，張通儒為尚書，初，汾陽收東都後，差人送偽朝士陳希烈等三百五十餘人赴京，兼奏表請從寬恕以招來者三表。上皇以朝官不扈從，其恨頗深，遂下敕云：「初陷寇逆，忽被脅從，受任數(shù)年，得非同惡，戴天履地，為爾之羞，宜付三司詳理處分?！贯崛咀椥套嘣唬骸高_(dá)奚珣、珣子摯、薛曉、一作兢。韋恆、韓澄井、大通丹、大華、劉子英罪當(dāng)大辟。陳希烈、張均、門用之、郭納、許彥蒿並賜自盡。許房、宇文班[４２]、盧自勵、達(dá)於□、蕭克濟(jì)、陳□、柳芳、李彥光、何昌裔、郝處俊、崔肅等流於徼外，勿齒?！沟墼唬骸斧憽蹈缸油?，人所不忍?！菇祿狄坏?，囚於所司。太師房琯曰：「張均欲往賊所，望五陵涕泣而不忍去也?！顾鞙p死一等，流於崖州[４３]。發(fā)韓公張仁亹一作亶。之墓，戮其屍，以張通儒故也。張萬頃、獨(dú)孤問俗、張休，並復(fù)舊官。祿山令問俗壞太廟，問俗遷延，終以獲全。令萬頃捕殺皇支，萬頃多所脫免。休數(shù)回諫祿山。此二三人者，本祿山賓佐。其餘文武悉備署之。以范陽為東都，復(fù)其百姓終身，署其城東隅私第為潛龍宮。其第本造為同羅館，前後十餘院，門觀宏壯，闈閫幽深，土木之瑰奇，黝堊之彫飾[４４]，僭擬宮室。祿山表請以一千萬買之，奏敕賜之，至是號焉。

　　偽節(jié)度留後賈循、右虞候程超謀以范陽歸順，為祿山偽度支副向潤客所覺[４５]，潛令送赦書，使韓朝陽告之。庚寅，朝陽自洛陽致祿山意旨，將畢，命入別館。循不虞朝陽之害己，與朝陽款曲行禮，朝陽引之密語，抽佩刀斬之。遂宣偽詔，數(shù)循罪逆，并斬超，並傳首東郡，戮及妻子。以平盧持節(jié)呂知誨一作節(jié)。為留後，亦為本軍所殺，又加潤客右散騎常侍，代之。殺皇支范陽府掾李戒等四人，沒其妻子。

　　五月，奚、契丹兩蕃數(shù)出北山口至於范陽，俘劫牛馬子女，止城下累日，城中唯留後羸兵數(shù)千，不敵，潤客等計(jì)無所出，遂以樂人戴竿索者為趫捷可用，授兵出戰(zhàn)。至城北清水河大敗，為奚、羯所戮，唯三數(shù)人伏草莽閒[４６]，獲免。其樂人本玄宗所賜，皆非人閒之伎，轉(zhuǎn)相教習(xí)，得五百餘人?；蛞蝗艘患缫蛔魃?。符首戴□，二十四人戴竿，長百餘尺，至於竿杪，人騰擲如猿狖、飛鳥之勢，竟為奇絕，累日不憚，觀者汗流目眩。於是，此輩殲矣。虜未至前月餘日，童謠云：「舊來誇戴竿，今日不堪看，但看五日裏，清水河邊見?！蛊醯こ趼勀?，至是而應(yīng)之。

　　六月八日乙酉，哥舒翰出兵潼關(guān)，為祿山將崔乾祐所敗。十四日辛卯[４７]，潼關(guān)失守。初，翰守潼關(guān)，或勸翰曰：「祿山阻兵，以誅國忠為名，公若留二萬人守潼關(guān)，悉以餘兵誅國忠，此漢誅晁錯挫七國之計(jì)也，公以為何如？」翰許之，未發(fā)。或泄其言於國忠，國忠大懼，乃奏曰：「兵法：安不忘危。今潼關(guān)兵眾雖多，而無後殿，萬一不利，京師得無恐乎？請選監(jiān)牧小兒三千人，訓(xùn)練於苑中?！箯闹?，遂遣劍南軍將李福德、劉光庭分部焉。又奏，召募一萬人屯霸上，令其腹心杜乾運(yùn)將之焉。翰慮為所圖，乃上表請乾運(yùn)兵隸於潼關(guān)，乃召乾運(yùn)赴潼關(guān)計(jì)事，因斬之。國忠語其子暄曰：「吾死無日矣?！购沧允切牟蛔园?。人謂諸將以潼關(guān)三百餘里，利在守險(xiǎn)，不利出攻。楊國忠以翰持兵未決，慮於己不利，欲其速戰(zhàn)，數(shù)奏促之。賊將崔乾祐叩關(guān)數(shù)請戰(zhàn)[４８]，國忠與翰既不協(xié)，因言翰逗遛不進(jìn)。玄宗數(shù)使進(jìn)兵出關(guān)，翰遂領(lǐng)馬步十五萬，與賊將崔乾祐會。初，翰造氈車，以氈蒙其車，以馬駕之，畫以龍虎之狀，五色相宣，復(fù)以金銀飾其畫獸之目及爪，將衝戰(zhàn)，馬因驚駭，從而攢戈矢逐之。賊知其計(jì)，積薪芻於隘路，候氈車至，順風(fēng)縱火焚之，駕馬奔駭，燒氈車及薪芻，煙燄昏黑，兩軍不相辨。我軍謂賊在煙燄之中，遂集弓弩併射之，賊軍抽退，日昳方覺無賊。我眾，從關(guān)門六七十里，路狹，北拒黃河，南抵石岸，排蹴前進(jìn)不得。賊抽軍從南山設(shè)疑，曳柴揚(yáng)塵，以同羅習(xí)險(xiǎn)之騎，直透黃河橫截，我軍敗績，沈河死者十有二三。翰在北高阜上觀軍陣進(jìn)退之勢，於時(shí)搬糧船在河北岸，左右言取船渡兵，遂將船百餘隻到河南岸，爭渡者不可勝計(jì)[４９]，每滿即沈，如是沈者數(shù)十渡。餘軍散走，入南關(guān)。先時(shí)於關(guān)門旁穿二道塹，闊二丈餘。及師敗之際，前後奔競，人馬枕藉入坑，須臾塹滿，兵士踐人馬之上，方得入關(guān)。陣之既敗也，乾祐領(lǐng)白旗引左右馳突往來，我軍視之，狀若神鬼，又見黃旗軍數(shù)百隊(duì)，官軍潛謂是賊，不敢逼之。須臾，又見與乾祐鬭，黃旗不勝，退而又戰(zhàn)者不一，俄然不知所在。後昭陵奏：是日靈宮石人馬汗流。其日，翰在靈寶縣西洪溜澗與崔乾祐相逼，翰兵馬多，乾祐不過萬人，為撒星陣，十五為一旗，或密或疏，或前或卻，官軍見之，皆大笑焉。乾祐又以陌刀五千人列於陣後，令其軍曰：「進(jìn)則十五有生，退則死在旋踵?！构势浔灰蛔詰?zhàn)。乾祐忽驚，金鼓卷旗，狀似退，官軍益怠。忽馳而進(jìn)，勢若雷霆，官軍失勢，遂為所薄。是月，東風(fēng)吼地，飛沙漲天，煙塵相合，野中舊積諸草，賊皆焚之，煙燄徹天，昏黑如夜，旗號之色，人皆莫辨。賊乘風(fēng)便趨我軍，煙塵之中，拱手而皆受戮。

　　初，瀚至潼關(guān)，風(fēng)疾頗甚，軍中之務(wù)不復(fù)躬親，政事委行軍田良邱。其將王思禮、李承光又爭長不葉，全無鬭志。及出師，未陣而潰，為麾下蕃將火拔歸仁執(zhí)降於祿山。軍敗後，翰自首陽山西渡入潼關(guān)津驛，關(guān)門不守，王思禮收合餘軍，更欲戰(zhàn)。歸仁語翰曰：「賊勢逼，相公且宜西行避之，以圖去就?！购采像R出驛，歸仁帥諸將，叩馬請降祿山：「後畫異圖，事將未晚?！购苍唬骸改婧瘢既灰粍?。天下之兵，計(jì)相續(xù)至，羯胡之首，期懸旦暮。」歸仁曰：「賊在咫尺，更欲徵兵，則我之命已掛賊戈矣?！购灿埋R，遂以毛繩於馬腹下連縛其腳，控轡出驛。翰怒握鞭，自築其喉，又被奪卻，鞭攏馬就乾祐，送於洛陽。祿山曰：「汝常輕我，今日何如？」翰俯伏，稱：「肉眼豈知陛下，遂至此。陛下為撥亂之主，今天下未平，李光弼在土門，來瑱在河南，魯炅在南陽，但留臣，臣以尺書招之，不日平矣?！沟撋酱笙?，遂署翰為司空，令書招光弼等。諸將報(bào)書，皆讓翰不死節(jié)。祿山知事不遂，閉翰於苑中而害之。

　　辛卯之夕，平安火不至，玄宗懼焉。十五日壬辰[５０]，聞於朝廷，玄宗召百官問計(jì)，國忠以為幸蜀便。先是國忠樂於蜀地，為自全之計(jì)，自天下乏兵，頗置腹心於梁、益閒，卒行其志。或曰：「非國忠之計(jì)?！菇庵卺?。監(jiān)察御史請出御庫金帛召募壯士，率六軍一戰(zhàn)以拒之，識者壯其志，而又拙其謀。初，玄宗覽龜茲曲名部，見《北洛背代》，深惡之，謂樂工李龜年曰：「何物音樂為如此不祥之名[５１]？」遂令諸曲悉改故名。及聞祿山反，龜年曰：「曲名先兆，果不虛矣?！归_元天寶中，人閒多於宮調(diào)中奏突厥神，亦為祿山之應(yīng)。國初盛傳《武媚娘》曲，而則天僭竊之事應(yīng)之，則先兆豈可測哉？

　　十六日癸卯，玄宗幸蜀[５２]。鑾駕自延秋門出，百官尚未知。明日亦未有來朝者[５３]。已而宮嬪亂出，驢馬入殿，輦運(yùn)庫物。上過渭橋後，楊國忠令燒斷其路。上知之，使高力士走馬至橋，止之曰：「今百姓蒼惶，各求生路，何得斷絕！」令力士撲滅了來。上止望賢宮，從官告飢，乃命殺馬，拆行宮木煮肉遺之。入宮，憩於樹下，惘然有棄海內(nèi)之思。高力士覺之，遂抱上足嗚咽。上曰：「朕之作后，無負(fù)黎元，今朔胡負(fù)恩，宗廟失守，竟無一人勤王者。朕負(fù)宗社，敢不自勉！唯爾知我，更復(fù)何言?！辜词怪泄偃肟h宣告。咸陽官吏、百姓更無一人至者。午時(shí)，上猶未餐。良久，有村叟來獻(xiàn)蜜麪，上對之慘然。既而尚食令人舁御膳至，分散從官。發(fā)至金城宿。是夜，王思禮自潼關(guān)至，奏哥舒翰敗沒之狀。十八日，至馬嵬[５４]，從官韋見素及男諤、楊國忠及男暄、魏方進(jìn)及男元向等六人入驛起居，纔出，有吐蕃二十餘騎，接國忠曰：「某等異域蕃人，來遇國難，請示歸路?！箛曳脚c語，眾軍傳介曰：「楊國忠與吐蕃同反，魏方進(jìn)亦連?！挂粫r(shí)帶甲圍驛，國忠曰：「祿山已為梟獍，逼迫君父，汝等更相倣傚邪？」眾軍曰： 「爾是逆賊，更道何人？」騎士張小敬先射國忠落馬，便即梟首，屠割其屍。魏方進(jìn)及兩男、吐蕃同時(shí)遇害。見素為亂兵所傷，腦血塗地。曰：「莫損韋相公父子?！鼓说妹?。上令壽王以藥封瘡，兵猶圍驛不散。王召從官，唯見素父子二人。上策杖躡履，自出驛門，令各收軍，軍人不應(yīng)。行在都虞候陳玄禮領(lǐng)諸將三十餘人，帶仗奏曰：「國忠父子既誅，太真不合供奉。」上曰：「朕即當(dāng)處置?！鼓宿挷饺塍A，倚迴久之不進(jìn)，韋諤極言，乃引步前行。高力士乃請先入見太真，具述事勢，太真曰：「今日之事，實(shí)所甘心，容禮佛。」遂縊於佛堂，舁置驛庭中。令玄禮等觀之，玄禮等免胄謝焉，軍人乃悅。然議鑾駕所詣，上意欲幸蜀中，中使常清以國忠久在劍南，恐其中連謀生意，不如幸太原，百姓望幸多時(shí)，地安可駐。中官郭師太謀幸朔方，曰：「彼蕃漢雜處，父子成章，自來地名忠孝。」中官駱休詳請幸隴西，曰：「姑臧一部曾王五涼，士厚地殷，實(shí)堪巡幸?！垢麝愃?，都十餘輩，上皆不可，顧謂力士曰：「卿意如何？」力士曰：「太原雖近，地與賊連，先屬祿山，人心難測；朔方近塞，全是蕃戎，教之甚難，不達(dá)人意；西涼地遠(yuǎn)，沙塞蕭條，大鸞巡幸，人馬不少，既無備擬，立見悽惶；劍南雖小，土富人強(qiáng)，表里山河，內(nèi)外險(xiǎn)固。以臣所見，幸蜀為宜。 」上然之。即日幸蜀。皇太子為百姓所留，尋幸靈武。

　　十七日甲午[５５]，陷西京。初，祿山不虞玄宗南幸，故進(jìn)兵緩也。於是祿山偽官屬等，全虜府庫兵甲、文物、圖籍，宜春雲(yún)韶，犀象、舞馬，掖庭後宮皆沒焉。祿山以車輦樂器及歌舞衣服，迫脅樂工，牽制犀象，驅(qū)掠舞馬，遣入洛陽，復(fù)散於北，向時(shí)之盛掃地矣。肅宗克復(fù)，方散求於人閒，復(fù)歸於京師，十得二三。祿山至東都，既為僭逆，嘗令設(shè)樂。祿山揣幽燕戎王、蕃胡酋長多未之見，乃誑曰：「自吾得天下，犀象自南海奔來，見吾必拜舞，禽鳥尚知天命所歸，況於人乎？則四海安得不從我！」於是令左右領(lǐng)象至，則瞪目忿怒，略無舞者。祿山大慙，懷怒命置於穽井中，以烈火燒，使力憊，俾壯士乘高而投之，洞達(dá)胸腋，流血數(shù)石。舊人樂工見之，無不掩泣。祿山尤致意於樂工，求訪頗切，不旬日閒，獲梨園弟子數(shù)百人。羣賊皆相與大會於凝碧池，宴偽官數(shù)十人，陳御庫珍寶，羅列前後。樂既作，梨園弟子皆不覺歔欷，相視泣下，羣賊露刃持戈以脅之[５６]，而悲不自勝。樂工雷海清者，投樂器於地，西向慟哭，賊乃縛海清於戲馬臺，支解以示樂人，聞之者無不傷痛。時(shí)王維亦在賊中，拘於菩提佛寺[５７]，聞之，賦詩曰：「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日更朝天？秋槐葉落空宮裏，凝碧池頭奏管絃?！咕S，開元初進(jìn)士及第，事母崔氏以孝聞，累官給事中。祿山陷長安，維在賊中，佯狂失音久之。賊重其名，追赴洛陽，偽受給事中。至德二年冬，收東京，陷賊官三等定罪。時(shí)弟縉為刑部侍郎，抗表請以官爵贖兄之罪。上元元年，特宥之。責(zé)授太子中允，後為尚書右丞。營別業(yè)於輞川，朝散之後，常獨(dú)坐焚香。妻亡後，三十年孤居一室，便絕塵累。及臨終之際，縉在鳳翔，作別縉書及平生故人，勸以修習(xí)，捨筆而終。

　　祿山竊據(jù)河、洛，令張通儒居守，安守忠總兵以鎮(zhèn)西京，於時(shí)二京全陷。至德元年九月，賊黨孫孝哲害霍國長公主、永王妃及駙馬楊馹等八十人，又害皇孫二十餘人，並刳其心，以祭安慶宗。慶宗以祿山起兵之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腰斬於長安，并母康氏等五人，榮義公主亦賜死焉。自後安忍殺不附己者，王侯將相扈從入蜀者子孫兄弟，雖在嬰孩之中，皆不免於刑戮。遂深居高拱，殘虐自恣，其大將等亦不可得而見之，皆因嚴(yán)莊以白事。 其酷如狼虎，雖曰腹心，齊為仇敵矣。先是，百姓因亂為盜，忽入倉庫。祿山既收西京，怒之，大索長安三日而後止，雖私財(cái)必皆取之。又令府縣推按，連引支證，日以句錄徵剝搜捕為事，錐刀之末無不徵之，百姓騷然，所在叛矣。間諜日至，士庶潛議亡歸，知肅宗至靈武，皆企官軍，相傳曰：「皇太子從西來也?！谷私员甲?，市肆為空，如是者百餘日。京畿豪杰、沒賊官吏歸者，相繼不絕，誅而復(fù)起，總莫能制[５８]。其初自京畿、鄜坊至於岐隴，悉附之，至是城西之外為勍敵。其將皆勇而無謀，日縱酒高會，唯聲色財(cái)貨是嗜，不復(fù)萌西進(jìn)之心。故肅宗得乘其弊，蓋天所命也。兇威所至，無不蕩覆，衣冠士庶歸順於靈武郡者，繼於道路，家口亦多避地於江淮。天寶初，貴游士庶好衣胡服，為豹皮帽，婦人則簪步搖，衩衣之制度，衿袖窄小。識者竊怪之，知其兆矣[５９]。其陷賊州郡，賊軍所至則為賊守，師纔去則相共殺賊歸國，反覆十?dāng)?shù)度，至於城邑為墟，而人心不改。及聞肅宗治兵於靈武，人心益堅(jiān)矣。

　　祿山先患眼疾，日加昏昧，殆不見物，又性轉(zhuǎn)嚴(yán)酷，事不如意，即加箠撻，左右給侍微過，便行斧鉞。特寵段氏，常欲以段氏所生慶恩代長子慶緒為嗣。慶緒每懼見廢，嚴(yán)莊亦慮祿山眼疾轉(zhuǎn)甚，恐宮中事變之後將不利，遂夜與慶緒及祿山左右閹豎李豬兒等同謀。莊謂慶緒曰：「殿下聞大義滅親乎？臣子之閒事不得已而為者，不可失也?！箲c緒小胡，性又怯懦，憂懼之際，遂應(yīng)之曰：「兄之所為，敢不從命?！褂种^豬兒曰：「汝事皇帝，鞭笞寧可數(shù)乎？汝不行大事，死無日矣?！苟暾挛迦?，遂相與謀殺祿山。嚴(yán)莊、慶緒執(zhí)兵立於帳外，豬兒執(zhí)大刀直入帳下，以刀斬其腹，左右懼不敢動。祿山眼無所見，牀頭常著佩刀，始覺難作，捫刀不得，但以手撼帳竿大呼云：「賊由嚴(yán)莊?！鬼汈?，腹已數(shù)斗血流出。掘牀下地，以氈裹其屍埋之，戒宮中勿令泄。莊明日宣言於外，稱祿山疾亟，偽詔立慶緒為皇太子，軍國事大小並決之於慶緒。偽即位，尊祿山為太上皇。慶緒常兄事嚴(yán)莊，每事必咨之。豬兒，契丹之降口也，年十歲餘，事祿山頗謹(jǐn)。宮刑之時(shí)，流血數(shù)斗，殆死，數(shù)日方蘇，幼時(shí)祿山最信之。祿山腹大，每著衣服，令三四人擎腹，豬兒頭戴之，始得繫衣帶。玄宗賜祿山華清宮浴，豬兒得入宮與祿山解著衣裳。然祿山性殘暴，鞭撻豬兒最多，遂有割腹之禍。

　　祿山以天寶十四年乙未十一月反，至至德二年丁酉正月被殺，僭竊三年，年五十五。至德二年八月二十五日，敗賊將安守忠等於香積寺[６０]。汾陽領(lǐng)軍從城南赴西都[６１]。二十八日，元帥代宗皇帝入城，安撫百姓。十月六日，又收東都[６２]，安慶緒空東都遁於河朔。十月二十三日，大駕還京，其日上皇發(fā)成都。慶緒之奔也，步軍不滿三千，馬軍才三四百，至新鄉(xiāng)，知嚴(yán)莊投國家，諸將當(dāng)時(shí)心動。阿史那承慶部落及李立節(jié)、安守忠、李歸仁等散投恆、趙，范陽只有張通儒、崔乾祐等兩三人，時(shí)來衙前參；至衛(wèi)州則無人輒見，及至湯陰，分散過半，縱未去者亦止泊相遠(yuǎn)。慶緒知人心移改，不敢詢問。至相州，離散略盡，疲卒纔一千，騎士三百而已。至滏陽縣界，時(shí)河?xùn)|節(jié)度使李光弼屯卒一萬，軍馬三百在滏陽，慶緒處必死地，謂諸弟曰：「一種是死，不如刀頭取決?！顾炫c慶和等三人領(lǐng)家童數(shù)百，設(shè)奇計(jì)大破官軍，光弼大潰。澤潞節(jié)度使王思禮相去四五里，知光弼敗，一時(shí)分散，慶緒遂分八道，曳露布稱：破光弼、思禮兩軍，收斫萬計(jì)，營幕儼然，天假使便，無所欠少，況回鶻已走，立功不難。其先潰將士於相州屯集，限此月二十六日前到取，來月八日再收洛陽。諸賊知河?xùn)|喪師，逆心又固，受其招誘，以十月悉到相州。慶緒改相州為安成府，大赦境內(nèi)，改年曰天和。委薛嵩訓(xùn)練新舊眾三萬餘，馬軍六千已上。旬日之中，偽將蔡希德以其眾自高平至，田承嗣自潁川至，武令珣自唐至，道塗復(fù)及六萬。明年六月十四日，汾陽自上都赴軍[６３]，領(lǐng)十六萬至衛(wèi)州城下。而慶緒以馬步十萬來逆戰(zhàn)，數(shù)合皆敗。慶和恃以弓矢，獨(dú)自出陣射官軍，中箭棄鎗，墜馬就擒。慶緒大敗，遇夜走歸相州，汾陽遂收諸道兵馬。薛兼訓(xùn)、董秦等二十一萬眾於相州西南三十里下營。十一月五日，慶緒以五萬眾列陣於愁思岡，賊眾大敗，殺二萬餘人，遂至城下，四面穿濠圍之。慶緒以殘傷出戰(zhàn)，多至摧敗，卻入城守。史思明本為慶緒北鎮(zhèn)幽薊，及慶緒京陝西敗，洛陽奔北，思明殺烏承恩，卻背國家。慶緒危急，頻使求救於思明，思朋乃引軍來援。兇徒既出燕州，乾元二年，思明於魏州僭稱燕王，年號順天，全軍屯於楚王橋。使李歸仁以精兵一萬尋山向北。汾陽以敕賜刀授懷軍[６４]。平明，引軍躡賊，賊亦駐軍，相持至暮，三合，歸仁大敗，擒偽洛州節(jié)度使張令暉、兵馬使范秀嚴(yán)，流血積屍，填谿溢谷，歸仁乃歸滏陽，招取敗卒，思明聞之大懼。汾陽以諸將欲襲思明謀議不同，汾陽與李廣琛同謀，引安陽河水浸城，遂築堰開渠，而浸城焉。城中無復(fù)出路，餓死者眾，思明遂領(lǐng)兵來助，殺我防堰官健，決我隄堰，又破衛(wèi)尉縣，燒糧車五十乘，驅(qū)卻牛萬頭，官健走脫者一半[６５]。二月己未，慶緒城中易子而食，屑朽木淘馬糞飼馬。官軍以道路懸絕，往來甚艱，汾陽與光弼所謀不協(xié)，遂列大陣於鄴縣南十里韓陵山東潼水上。官軍初勝，生擒、殺傷甚眾。思明於困敗之中，忽生奇計(jì)，官軍大敗。日蕩風(fēng)起，塵埃晝昏，城下諸軍望見迴軍，以為賊徒大至，一時(shí)皆潰，資糧器械並棄。汾陽行二三里駐馬以待師，與諸將結(jié)四面陣，當(dāng)路而迴，官軍四分損一。思明引全軍赴相州，慶緒使人三十里外，將赭黃衣以送思明，申誠請冊。思明曰：「不用衣服即當(dāng)相見?！箲c緒與弟五人，渡安陽河十里來逆，見思明欲下馬，思明止之，迴馬讓行，慶緒從焉。當(dāng)時(shí)分配安置偽刑部尚書孫孝哲、侍中高尚、兵部尚書崔乾祐大將已下九人並在毬場祗候，參賀思明過後，九人一時(shí)處斬。思明休卒於合河之陽。思明既下馬，慶緒兄弟廳前東西而立[６６]。數(shù)慶緒凡數(shù)百言，末云：「因何殺阿爺奪職掌？」曳慶緒西面縊殺之，諸弟四人並斬。初，慶緒未敗時(shí)，讖云：「渡河野狐尾獨(dú)速，明年死在十八日?！褂衷疲骸负^其後，死在合河口?！怪潦嵌?yàn)。當(dāng)解一作時(shí)。思明將士或謀殺思明而附慶緒，蓋懷祿山舊恩。事臨發(fā)，慶緒降，眾人皆恨之。慶緒官健六千餘人，大半餓不行立，並令安太清等養(yǎng)育之，數(shù)內(nèi)三千三百人是隨從慶緒者，亦殺之，食後方移入城。自是祿山之種類殲矣。

　　慶緒自至德二年殺祿山自立，至乾元二年己亥為史思明所殺，其後併於思明。思明復(fù)稱大燕，以祿山為偽燕，令偽史官官稷一撰祿山、慶緒墓誌[６７]，而祿山不得其屍，與妻康氏並招魂而葬，所謂哀后者也。諡祿山曰光烈皇帝，降慶緒為進(jìn)刺王。其墓誌敍述兇逆，語非典實(shí)，所紀(jì)亦無可取，故略也。史思明，營州雜種胡也。本名窣干，玄宗改為思明。瘦小，少髭鬚，深目鳶肩，性剛急。與祿山同鄉(xiāng)，生較祿山先一日，思明歲夜生，祿山歲日生。及長，相親，俱以騎勇聞。解六蕃語，同為牙郎。以欠官錢走入奚，詐為漢使得免，後誘殺奚，節(jié)度使張守珪以思明殺奚功，奏授折衝。與祿山同為捉生將，去無不捷，累拜大將軍。及祿山叛逆，遂為祿山攻劫郡縣，所向無敵。始自一卒至平州刺史，收河朔，戮力驟至崇秩，畏威懷德，雖死無二。後慶緒殺祿山，而賜思明姓安氏，改名榮國，封媯川王。思明自己懷計(jì)，而常懼賊將蔡希德。無何，朝義殺希德，而思明喜形於色。尋以八百騎眾舉河北降，封歸義王、范陽節(jié)度使。明年，改乾元元年。戊戌，肅宗使烏承恩為思明副，思明殺之，復(fù)及諸將。圍慶緒於相州，思明乃來援，初懼我軍之救，會蕭華以魏州來歸順，詔河南節(jié)度使李光遠(yuǎn)代蕭華，思明乘其初到，以子擊光遠(yuǎn)，光遠(yuǎn)脫身南渡。明年，即元年己亥正月一日也，思明於魏州自立為燕王，年號順天。引兵救相州，官軍敗績，九節(jié)度使引退，思明頓兵於合河口，慶緒兄弟至，皆殺之，併其眾，迴至薊城。集僚屬誇衒克捷，自為天假智略，人亦以為然。乃立宗廟社稷，諡祖考為皇帝[６８]，以妻辛氏為皇后，次子朝興為皇太子，長子朝義為懷王，諸子皆為王。以禮招魂葬祿山。置侍中、尚書令等官，立臺省，無曹局，遞為檢討之所，識者笑之。以范陽為燕京，命洛陽為周京，長安為秦京，置日華等門，署衙門樓為聽政樓，節(jié)度廳為紫微殿。又令其妻為親蠶之禮於薊城東郊，以官屬妻為命婦，燕羯之地不聞此禮，看者填街塞路。燕薊閒軍士都不識京官名品，見稱黃門侍郎者曰：「黃門何得有髭鬚？」皆此類也。其年八月，又總兵南來。九月，又收大梁，陷我洛陽，東洛佛事皆送幽州，以舊宅為龍興寺，而崇飾之。思明本不識文字，忽然好吟詩，每就一章，必驛宣示[６９]，皆可絕倒。嘗欲以櫻桃賜其子朝義及周贄，以彩牋敕左右書之，曰：「櫻桃一籠子，半赤一半黃。一半與懷王，一半與周贄?！剐±酏堊T進(jìn)曰：「請改為一半與周贄，一半與懷王，則聲韻相協(xié)?！顾济髟唬弧疙嵤呛挝?？豈可以我兒在周贄之下！」又題《石榴詩》曰：「三月四月紅花裏，五月六月瓶子裏。作刀割破黃胞衣[７０]，六七千箇赤男女。 」郡國傳寫，置之郵亭。子朝興，本牧羊胡雛，忽奄有十州之地，恣為不法，人不聊生，萬姓嗷嗷，皆望官軍之至。上元二年辛丑，官軍於邙山敗績，光弼奔聞喜。思明使其子朝義為先鋒，自為後殿，朝義至永寧郡西，使鐵騎先鋒至姜子嶺，為官軍所敗。朝義屢進(jìn)兵皆挫衄，思明大怒朝義與諸將，並欲按軍令，朝義惶懼不自安。思明居驛，令心腹曹將軍擊刁斗，防衛(wèi)甚嚴(yán)。朝義將駱悅、蔡文景與朝義曰：「王於姜子嶺失律[７１]，今日害王，王何不自謀，悅等與王死無日矣。因言廢立之事，曹將軍亦願為之，欲喚共謀大事如何？」朝義曰：「勿驚動聖人，善為之計(jì)。」使許叔冀男季常以其命命曹將軍至，駱悅以其謀告之，曹將軍知諸將怨，恐禍及己，乃不敢拒。其夜，領(lǐng)朝義部下數(shù)百人擐甲詣驛[７２]，思明侍衛(wèi)怪其有異，懼曹將軍，遂不敢動。思明夢覺，據(jù)牀惆悵。思明性好伶人，寢食必置左右，伶人以其殘忍皆怨之。因問其故，思明曰：「吾向夢見小沙上羣鹿，吾逐鹿一本無「吾遂鹿」三字。及水，遂見鹿死水乾?！寡援吶鐜?，伶人相謂曰：「鹿者，祿也；水者，命也。祿與命俱盡矣?！苟眄?，駱悅以兵入，問思明所在，未及對，以匕首揕殺數(shù)人，因指如廁。思明知事變，踰牆至馬廄，鞴馬將乘之，悅等索見之，使麾下周子俊射中其臂，落馬。思明問悅等曰：「是何人作難？」悅曰：「懷王命?！顾济髟唬骸肝页瘉碚Z錯，合招此事。然汝廢我太疾，何不待我收長安，終歸汝事。今雖廢我，汝必不成?！挂蚣焙舫x小名者三，曰：「莫?dú)⑽?，我不惜死，恐汝有殺父之名?！挂蝰埐軐④姡骸复撕鷼⑽?，我?fù)汝何事，而行此逆乎！」悅等叱左右擒思明赴柳泉驛，乃迴見朝義，朝義曰：「莫驚聖人否？」悅曰：「無之?！怪苜?、許叔冀軍在邙山。朝義發(fā)許季常往報(bào)，贄於簾下坐見季常，聞?wù)f驚倒。朝義乃領(lǐng)兵迴，周贄、許叔冀與季常赴之?？仲椯E於己，令駱悅等歡迎之，殺於柳泉驛?？直娦奈炊ǎ斐C朝義之命，以帛縊殺思明，氈裹其屍，駱駞駞到東都。朝義僭逆自立，號顯聖。朝義，思明之孽子也，既殺思明，復(fù)使張通儒誅朝興等。以通儒為燕京留守，尋為高鞠仁所殺。又與蕃將阿思那承慶相害，承慶不敵而奔潞縣。鞠仁令城中殺胡者重賞，於是羯胡盡殪，小兒擲於空中，以戈承之，高鼻類胡而濫死者甚眾。以鞠仁為燕京兵馬使。五月，以偽太常卿李懷仙為御史大夫、范陽節(jié)度使，復(fù)殺鞠仁。衙門自春至夏，相殺者凡四五。加懷仙兵部尚書、隴西郡王。寶應(yīng)元年，葬思明於良鄉(xiāng)東北崗。是月，王師克復(fù)洛陽。朝義敗走渡河，保魏州。河北相繼歸順，朝義又加懷仙侍中，走至莫州，疑懷仙，不入前城，取道北走，將投奚。十二月，李懷仙以范陽歸順，誘殺朝義於城東，函其首，使騎將徐濟(jì)馳獻(xiàn)於闕下，朝廷嘉之，拜懷仙太傅、檢校侍中兼兵部尚書，封武都郡王，仍為幽州節(jié)度使，薊門遂寧。思明以乾元二年己亥三月殺安慶緒僭王，至史朝義寶德元年十二月為李懷仙所殺，首尾四年。

　　安、史二兇羯，相繼亂於范陽，安祿山以天寶十四載乙未十一月犯順，史思明男朝義至寶應(yīng)元年壬寅十二月為李懷仙所殺，二胡共擾中原凡八年，幽、燕始平。

●繆荃孫跋

　　《安祿山事跡》三卷，署華陰尉姚汝能撰。汝能始末，陳振孫《書錄解題》云：「里居未詳?！箘t在宋時(shí)已無可考矣。是書上卷序祿山始生至玄宗寵遇，起長安三年，盡天寶十二載。中卷序天寶十三、四載祿山構(gòu)亂事。下卷序祿山僭號被殺，並安慶緒、史思明、史朝義事，下盡寶應(yīng)元年。分綱列目，兼有論議，較正史紀(jì)述頗詳。據(jù)《通鑑考異》，與《幸蜀記》、《天寶亂離記》、《河洛春秋》、《薊門紀(jì)亂》等書相出入，今諸書不存，獨(dú)此書尚為完帙，洵屬可寶。此本出於知不足齋鮑氏，訛謬滿紙，從友人章碩卿處假得秦敦夫石研齋鈔本校正大字，秦本無小字，分卷亦不合。惜小字僅據(jù)《新舊唐書》、《通鑑》采者校過，未能一一復(fù)舊也。

　　光緒甲辰十月，江陰繆荃孫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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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４２]「許房宇文班」，清抄本作「許子房、宇文班」。

　　[４３]「流於崖州」，「州」原作「洲」，今據(jù)《類編》本改。

　　[４４]「黝堊之彫飾」，「堊」上原脫「黝」字，今據(jù)《類編》本補(bǔ)。

　　[４５]「為祿山偽度支副向潤客所覺」，「向潤客」，本書上卷作「向潤容」。

　　[４６]「唯三數(shù)人伏草莽間」，《類編》本作「存」。

　　[４７]「六月八日乙酉……十四日辛卯」，考《新唐書》卷五《玄宗本紀(jì)》，是年六月癸未朔，則八日當(dāng)為庚寅，辛卯當(dāng)為九日。

　　[４８]「賊將崔乾祐叩關(guān)數(shù)請戰(zhàn)」，「關(guān)」，原作「闕」，今據(jù)清抄本改。

　　[４９]「不可勝計(jì)」，「計(jì)」原作「紀(jì)」，今據(jù)《類編》本改。

　　[５０]「十五日壬辰」，據(jù)《中西回史日曆》，是月「壬辰」當(dāng)為十日。

　　[５１]「何物音樂為如此不祥之名」，「物」原作「忽」，今據(jù)《類編》本改。

　　[５２]「十六日癸卯玄宗幸蜀」，是月十六日當(dāng)為戊戌，另《新唐書》卷五、《舊唐書》卷九《玄宗本紀(jì)》均作「甲午（十二日）詔親征」。

　　[５３]「明日亦未有來朝者」，「有」上原脫「未」字，今據(jù)《類編》本補(bǔ)。

　　[５４]「十八日至馬嵬」，《新唐書》卷五《玄宗本紀(jì)》作丁酉（十五日）、《舊唐書》卷九《玄宗本紀(jì)》作丙辰（十四日），皆非十八日，未知孰是。

　　[５５]「十七日甲午」，按長術(shù)，是月癸未朔，十七日當(dāng)為「己亥」，《新唐書》卷五《玄宗本紀(jì)》亦作「己亥，祿山陷京師」。

　　[５６]「露刃持戈以脅之」，「戈」原作「滿」，今據(jù)清抄本改。

　　[５７]「拘於菩提佛寺」，「拘」原作「初」，《舊唐書》卷一九○下《王維傳》、《類編》本、清抄本均作「拘」，據(jù)改。

　　[５８]「總莫能制」，「總」原作「絕」，今據(jù)《類編》本、清抄本改。

　　[５９]「知其兆矣」，「兆」原作「戎」，今據(jù)清抄本改。

　　[６０]「八月二十五日敗賊將安守忠等於香積寺」，按《舊唐書》卷十《肅宗本紀(jì)》記此事在九月壬寅，即二十七日。

　　[６１]「汾陽領(lǐng)軍從城南赴西都」，「西都」原作「東都」，考下文有「十月六日，又收東都」之記載，則此處作「西都」為是，今據(jù)《類編》本改。

　　[６２]「十月六日又收東都」，按，《新唐書》卷六《肅宗本紀(jì)》作「壬子」（十月八日），《舊唐書》卷十《肅宗本紀(jì)》作「壬戌」（十月十八日）。

　　[６３]「明年六月十四日汾陽自上都赴軍」，《類編》本作「明年十月十四日」?？肌杜f唐書》卷十《肅宗本紀(jì)》亦作「十月乙未……郭子儀奏破賊十萬於衛(wèi)州」。則作「十月」是。

　　[６４]「汾陽以敕賜刀授懷軍」，「軍」上原脫「懷」字，今據(jù)清抄本補(bǔ)。

　　[６５]「官健走脫一半」，「一半」下原有「己來」二字，文意不貫，清抄本無此二字，今據(jù)刪。

　　[６６]「廳前東西而立」，「前」上原脫「廳」字，今據(jù)《類編》本補(bǔ)。

　　[６７]「令偽史官官稷一撰祿山慶緒墓誌」，「稷」上原脫「官」字，今據(jù)本書卷上補(bǔ)。

　　[６８]「諡祖考為皇帝」，清抄本無「祖」字。

　　[６９]「必驛宣示」，按「驛」，清抄本作「譯」。

　　[７０]「作刀割破黃胞衣」，「破」下原脫「黃胞衣」三字，今據(jù)《類編》本補(bǔ)。

　　[７１]「王於姜子嶺失律」，「律」，清抄本作「利」。

　　[７２]「領(lǐng)朝義部下數(shù)百人擐甲詣驛」，「下」上原脫「部」字，今據(jù)清抄本補(bǔ)?！高А乖鳌羔尅?，今據(jù)清抄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