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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浩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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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取暖還是樹蔸子火容易上身。
在軍營十幾年,我體內(nèi)儲存過太多的“東北熱”。用北大荒苞米和高粱秸稈燒熱的泥土炕,將松花江水煮沸灌入暖氣片散發(fā)的高熱量,及至當(dāng)下空調(diào)和電火箱,都曾經(jīng)和正在給我的空間升溫,讓肌膚不冷。
有時候冷暖只是心的一種感覺。我自幼在堂屋的樹蔸子火塘邊過冬,都說“寒從腳起”,心里就默神:都是血肉之軀,腳的導(dǎo)溫性能緣何那么好呢?寒冷腳先知,溫?zé)崴坪跻矐?yīng)始于腿腳,大約因為那一帶離地很近,是類似于馬六甲海峽那樣的傳輸要沖,加之樹蔸子來自地層,月光寒冷也恰恰遠離地心,它們這才冷暖自迴異、寒暑天作成。
都說“十年栽樹,百年樹人”,見小苗由一縷根系長成一堆須由漢子們手拉肩抬的樹蔸,我就不信僅憑十年光雨能將它長得比南方堂屋的火塘還要大,在詩的視界,即將升起的蔸火是一架煙霧繚繞,聳立腦海之濱木質(zhì)的山崖,寸草不生!
兒時適逢坡嶺上開荒植橘,滿山的老樹全都一一撂倒,灶門不大,樹干就被鋸斷,然后一截截杵在禾場坪,由煮飯的師傅高舉開山斧“嘿啊嗨”地劈開、碼堆、曬干、入炊,那柴只配農(nóng)家煮飯燒茶熬豬潲。而那些比人高的樹蔸則遺棄在野地漸漸遭受蟻噬和腐變。夏秋時節(jié),人們荷鋤秉斧扛繩將它們斬斷扳倒,像螞蟻抬運蚱蜢軀體一般挪到自家地坪一角,用以迎候臘月的季風(fēng)。農(nóng)歷年關(guān),房檐下如果殺得一頭大年豬,擺得一個大樹兜,年就有了一些眉目啦!且不說年豬,樹蔸其實也是江南農(nóng)家一尊吉祥的年貨,專供堂屋除夕之用。年復(fù)一年,在樹蔸煙熏火燎中,農(nóng)家的神龕就這樣由杉木黃漸漸熏成了祖宗色。
蔸子火慢條斯理,像老人一樣性格溫和。不跳躍,不爆烈,不張牙舞爪,總顯出根系先天的品性——默默地將體溫向凜冽伸展和流淌,聊天似的從容地燃放自己,釋放熱量。圍蔸擁火,興之所至便拿雜木火叉挑來一砂罐米酒塞入火樹叢中,待它被暖得“撲哧”一聲朗笑,酒就開了!這時,我曉得陽雀子啼聲已經(jīng)離的不是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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