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讀貼
1.讀貼注意
古人講“讀書百遍，其義自見”。一本書多讀、精讀，作者的意思也就懂了，學書法買來一本字帖，也要用這方法，翻來覆去，多看，多研究，慢慢就懂得怎樣寫了。這就是讀貼。
讀貼讀點什么呢？書法要素是用筆、識勢和裹束，讀貼就是讀這些要素。筆鋒的走勢是筋，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大圈。當筆鋒行走大圈的時候，重點要看清楚大圈上面的節(jié)。也就是所謂小圈，這是調(diào)鋒的地方。書法要素“裹束”，主要就是筋和節(jié)的結(jié)合。通俗地說就是大圈加小圈。
1.1先看筋節(jié)
讀貼要先看筋節(jié)，譬如最簡單的“一”字，筋的走勢是9—6—9，然后看節(jié)，怎樣下筆，怎樣轉(zhuǎn)彎，怎樣收筆。有人把兩頭視為兩個大節(jié)點，這也可以。起筆一個大節(jié)點，包括兩個動作，收筆一個大節(jié)點，可能有兩個或更多的動作。
筋決定走勢，節(jié)調(diào)正方向。相比之下，筋比較直觀，節(jié)比較復雜。寫這個“一”字，大家9—6—9全部一樣，但為什么看起來不同？他們的節(jié)點怎樣表現(xiàn)。那就是八仙過海，各施其法了。
清代汪澐《書法管見》說：“作字處處有圈，如畫家寫石，小圈外又套大圈，大圈內(nèi)又生小圈，而筆力與皴法一樣，氣機緊不可懈?！薄榜宸ā笔菄嫷墓P法，用來表現(xiàn)山石的紋理。小圈大圈，在技法上是兩樣東西，在表現(xiàn)時卻又是互相配合的，這就是裹束。
一級課程講用筆，你用尖鋒也好，側(cè)鋒也好，行筆總要遵循一條路線，這就是筋。例如這一根弧線，順時針轉(zhuǎn)過了半圈多，那就必然有絞鋒點，過絞鋒點當然要加節(jié)點，但不要忘記弧線本身還有暗節(jié)點。這兩個節(jié)點附在大圈筋上，絕對不能少。如果你一看就知道節(jié)點的位置和處理方法，這就讀貼有成績了。
臨貼時，要注意貼上怎樣處理節(jié)點的。你看王羲之《遠宦貼》的手法，像剛才這樣的大圈，絞鋒點往往是加了明節(jié)點，幾乎成了習慣。見“兼、武、救、安”四字。
當然還有其他的處理手法，我介紹過好幾種。
一加明節(jié)點，理論上就等于另起一筆了。這就是“筆筆斷而后起”。臨貼不要求快，不慌不忙，求的是穩(wěn)，不絞鋒。這個明節(jié)點往往被人忽略，呼啦一下就拉過去了。我們不要犯這樣的錯誤。
又如十字撥燈法，也是容易被忽略的。你看這個“清”字豎筆收尾，因為一筆下來寫粗了，收筆就用了橫豎兩個方向的動作，務求收出尖鋒。
寫行書會不會很快呢？當然不是，有些動作你不能不做。你行筆快，調(diào)鋒就會慢下來。這些細微的地方，靜心讀貼才能體會。
用撥燈法收筆，就是畫十字，在王羲之《蘭亭序》和其他摹本中，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而且在轉(zhuǎn)彎抹角的地方也會用。見“不、生”二字。這種方法，既有古籍記錄，也有實物證據(jù)。符合王國維先生提倡的二重取證法?？上КF(xiàn)在幾乎失傳。
運用現(xiàn)代科技，我們可以把一個字放得很大。這樣就可以發(fā)現(xiàn)很多前人沒有看到的東西。你看王羲之《遠宦貼》“具”字，上手第一豎，就是用十字來轉(zhuǎn)換的，這種方法在這本貼中非常頻繁地運用。
史書說陸柬之的后裔陸希聲傳撥燈法?！短圃娂o事》卷四十八“陸希聲”條說：“希聲自言昔二王皆傳此法”，應該是真實的。用橫豎兩個方向來收鋒或者轉(zhuǎn)向，效果極好，用途很廣。各位讀貼時可以留心這種小技法。
簡言之：
讀貼先看筋節(jié)，決定點畫的基本狀況。
筋：確定筆鋒走勢。
節(jié)：注意節(jié)點的位置、明暗、調(diào)鋒的方式等。
1.2依照筆勢來看筋
這里要補充一句，你現(xiàn)在讀貼看筆鋒走勢，只要一個一個點畫分開看就可以了，也就是照著文字點畫來看，不用看復合點畫。將來講完了二級課程“識勢”，那就不是分點畫來看。而是按照筆勢來看筆鋒的走勢了。書法大圈是根據(jù)使轉(zhuǎn)組織的。讀貼時不能只見點畫，不見使轉(zhuǎn)。這是書法和寫字的區(qū)別。
舉例來說，王羲之《蘭亭序》中一個“崇”字、從文字角度來看，上面是“山”，下面是“宗”，山有三筆，宗有八筆，一共十一筆。但問題在于，王羲之不是這樣寫“山”字的。從書法角度來看，這個“崇”字用了四個筆勢，第一個叫做豎筆勢，第二個宀頭勢。第三個奮筆勢，第四個顧盼勢。豎筆勢和奮筆勢，就是張旭“五勢”的內(nèi)容。這些二級課程會介紹，學會筆勢一望就知。
其中第一勢，就是豎和橫的連續(xù)。我在47課使轉(zhuǎn)中介紹過孫過庭的定義?！笆怪^縱橫牽掣之類是也”，王羲之寫“山”字，就是用了這個使。具體名稱叫做豎筆勢，雖然中間有一次是虛筆，但筆勢是筆鋒運動的軌跡，我講過，大圈是包括實筆和虛筆的。所以這個“山”字，王羲之寫為三豎一橫。筆順和寫字不同，那是按照筆勢來寫的。但最后一橫比較低，比較細小，就容易忽略。在唐代懷仁和尚集王羲之的《圣教序》中，還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小小的一橫。唐代的定武蘭亭本雖然有點走樣，也保持這一橫。我們來看看其他的摹本和臨本，傳為虞世南摹本有一橫，托名禇遂良摹本，就沒有最后的一橫了。元代趙孟頫和俞和，不知道是看著什么貼臨摹的，總之和原貼相差很大，個人的東西太多?，F(xiàn)代沈尹默先生臨本，也漏了這一橫，寫法和原貼不同，推想其原因，可能是因為字太小，古代沒有眼鏡、放大鏡，沒有數(shù)碼放大技術。但傳為虞世南的摹本雖然有一橫，它的粗細和位置都不大準。而另一地方，摹本上可以看到，第四勢和第三勢是重迭的，也就是顧盼勢中間一豎穿過了奮筆勢的橫筆。但虞摹本卻是不重迭也不穿越的。這些可說是結(jié)字的問題，不是運用筆勢的問題。結(jié)字將在三級課程“裹束”中解釋。這種事情往往緣于作者平時寫字的習慣。平時不穿出頭，就下意識地流露出來了。
簡言之：
真行草書，是按照使轉(zhuǎn)組織筆勢的；
一級課程講用筆，主要解決小圈；
讀貼可從單一點畫的筋節(jié)開始。
1.3讀貼和書空
讀貼和讀書還有一點不同，讀貼最好輔以書空。書空是用手指在空中寫字。一面看著字帖，一面書空，對理解有很大的幫助。在火車上、飛機上，無論何處，處處都可以書空。
《世說新語》有這樣一個小故事：“殷中軍被廢，在信安，終日書空作字?！币笾熊娋褪且蠛疲瑬|晉中軍將軍，他是王羲之的朋友，北伐失敗，被廢后移居信安，就是現(xiàn)在的浙江衢州，整天不說話，用手在空中寫字。這就是書空的來歷。當然殷浩不是學書法，而是發(fā)牢騷。
唐代有個很著名的傳奇故事，李公佐的《謝小娥傳》。謝小娥的父親和丈夫被強盜所殺，托夢留下十二字的迷語：兇手就是“車中猴，門東草，禾中走，一日夫”，李公佐“乃憑檻書空，凝思默慮，坐客未倦，了悟其文”。他根據(jù)這十二個字，書空默思，破解了迷底。（申\蘭\申\春。車字去掉上下各一橫，就成了'申’字，而十二生肖中猴為申，所以這三個字就是'申’字；'門東草’，草下有門，門中有東，就是'蘭’字。'田中過’意為穿田而過，仍是'申’字；'一日夫’，'夫’字上加一橫，下面再添'日’字，就成了'春’字。）
清代黃遵憲《續(xù)懷人》有兩句詩：“只恨書空作唐字，獨無練石補天詞?！苯o朋友送行，沒有筆硯，只好書空。
上一堂課我介紹大家五種墨跡本，看起來很清楚，但有些字要理解也是不容易的。如禇遂良《陰符經(jīng)》中的陸字，右旁怎么寫呢？如果沒有準備，你一下筆就會遇到困難。還有出入的出字。這個“出”字，我在第六課中提出過。各位有沒有看懂呢？書空試一試。
王羲之《頻有哀禍貼》這個“勝”字，右旁筆鋒究竟怎樣走，也是一大難點。智永《真草千字文》的草書“麗”字，中間部分也是不容易理解的。所以，讀貼是省不得的基本功。而書空是幫助讀貼的好方法。
2.讀貼舉例
好，現(xiàn)在我來出一個題目，一起來讀貼。研究“口”字左下角的寫法。
“口”字的左下角，常見有兩種寫法：第一種是折筆下來向上飛出，這時手腕向左，然后起筆寫最后一橫。寫完后可以看到，飛的動作在最后一橫的上面。第二種是折筆下來，從下面回頭，這時手腕向右側(cè)，寫最后一橫?？雌饋韮晒P交叉，出現(xiàn)了一個小圈。注意這小小的圈往往是虛筆，未必寫在紙面上的。寫完后可以看到，尖鋒是在最后一橫的下面走的。
具體拿本字帖來讀，如《陰符經(jīng)》中的“倍”字。這個“口”很清晰，折筆下來手腕右側(cè)，然后六號位行筆，就可以順利寫出露鋒一面起的橫畫。寫完后你看一看，這尖鋒的軌跡，是在最后一橫下面過的。這一招《陰符經(jīng)》用得很多?？梢哉f是這位作者的一種習慣。
再來看看智永《真草千字文》的“善”字，你看，下面有個“口”，這是哪一種情況？尖鋒是在上面走還是下面走？這里折筆下來有一個小小的牽絲，這就容易看了。他是在上面飛的，先飛再兩面換起筆寫一橫。
《真草千字文》中還有一個“谷”字，谷字下面的口，左下角怎么寫呢？雖然沒有牽絲指示，但從形狀來看，也是在上面飛的。
智永處理左下角，大多數(shù)是和“谷”字的“口”相同。人都有自己的習慣，即使有時候?qū)懗霾煌臉幼?，但習慣動作往往表現(xiàn)得最多。
把智永《真草千字文》和褚遂良《陰符經(jīng)》放在一起，做一個比較，就可以知道兩個人的用腕方法是不同的。
那么，王羲之又有什么特點呢？他怎樣處理左下角？答案我不直接講了，請你讀貼、書空。有了把握再寫，看看是否和王羲之相同。
本節(jié)要點：
讀貼的方法：筋和節(jié)。
小圈要讀調(diào)鋒的方法。
大圈要根據(jù)使轉(zhuǎn)讀筆勢。
思考題：
本課講到幾個難讀的字，如“陸”“出”“麗”“勝”，試試找出筆鋒的線路。
王羲之寫“口”字，左下角怎樣處理的？有沒有規(guī)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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