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徐禎卿
●國朝典故卷之三
翦勝野聞 【翦勝野聞，一卷，明徐禎卿撰。徐禎卿，字昌穀，吳縣人。弘治十八年進(jìn)士，官國子博士。明史卷二一六有傳?！?/p>
太祖嘗自敘朱氏世德之碑，其文曰：「本宗朱氏，出自金陵之句容，地名朱巷，在通德鄉(xiāng)。上世以來，服勤農(nóng)業(yè)。五世祖仲八公，娶陳氏，生男三人，長六二公，次十二公，其季伯六公，是為高祖考，娶胡氏，生二子，長四五公，次即曾祖考四九公，娶侯氏，生子曰初一公，初二公，初五公，初十公，凡四人。初一公配王氏，是為祖考妣，有子二人，長五一公，次即先考，諱世珍。元初籍淘金戶，金非土產(chǎn)，市於他方以充。先祖初一公，困於役，遂棄田廬，攜二子遷泗州盱眙縣，先伯考五一公十有二歲，先考纔八歲。先祖營家泗上，置田治產(chǎn)。及卒，家田消乏，由是五一公遷濠州鍾離鄉(xiāng)居。先伯考性淳良，【 「先伯考性淳良」，「性」原作「惟」，據(jù)筆記小說大觀本改?！縿?wù)本積德，于人無疾言忤意，鄉(xiāng)里稱為善人。先伯娶劉氏，生子四人，重一公、重二公、重三公生盱眙，重五公生鍾離。先考君娶陳氏，泗州人，長重四公，生盱眙，次重六公、重七公，生五河，某其季也，生遷鍾離後戊辰年。先伯考有孫六人，兵興以來，相繼寢沒。兄重四公，有子曰文正，今為大都督。重六、重七俱絕嗣。
曩者父母因某自幼多疾，捨身皇覺寺中。甲申歲，父母長兄俱喪，次兄守業(yè)，又次兄出贅劉氏，某托跡緇流。至正二十四年，天下大亂，諸兄皆亡，淮兵蠭起，掠入行伍，乃招集義旅，兵力漸眾，因取滁和。
龍鳳三年，帥師渡江，駐兵太平，為念先考君嘗言世為朱巷人，宗族俱存，平日每有鄉(xiāng)土之念，即訪求故鄉(xiāng)宗族之所，遂調(diào)兵取句容。明年，克金陵，而朱巷距城四十里，舉族父兄昆弟四十餘人至，始得與之?dāng)㈤L幼之禮，行親睦之道。但朱氏世次自仲八公之上，不復(fù)可攷，今自仲八公高曾而下，皆起家江左，歷世墓在朱巷，惟先祖葬泗州，先考葬鍾離，此我朱氏之源流也。
爰自金陵、太平駐師開府，為根本之地，實鄉(xiāng)郡焉。屢歲征伐，拓境開疆，吳楚甌越，方數(shù)千里，由是累膺顯爵。龍鳳九年三月十四日內(nèi)降制書：曾祖考為資德大夫，江南等處行中書省右丞，上護(hù)軍，司空，吳國公。曾祖妣吳氏，吳國夫人。先考府君開府儀同三司，錄軍國重事，平西右丞相，吳國公。先妣陳氏，吳國夫人。謹(jǐn)以閏月三日，祇謁先壟，焚香告祭，遵舊典也?！?「遵舊典也」，原無「也」字，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補(bǔ)。】 重念報本行禮宜厚， 【「重念報本行禮宜厚」，「宜」原作「儀」，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拷衩憬ㄊ鹿Γ擞杉耗?，實荷先世靈長之澤，垂衍後昆，宜得報恩，三代並為上公，以遂為子孫者之至願。書曰：『作善降之以百祥?！灰自唬骸悍e善之家，必有餘慶?！幌茸娓阜e功累善，天之報使茂於厥後，凡我子孫，皆當(dāng)體祖宗之心，蹈德存仁，以永厥緒於無窮，是吾之所望也。於是備書于後，以傳信將來，有所攷焉?！?/p>
淳皇帝及后族疾疫死，重四公繼之，貧薄不能具棺穿穴。太祖與仲兄謀輦葬山谷中，行未抵所而綆絕，仲返計，太祖視屍。忽風(fēng)雷震電，太祖避樹下，聞空中神語云：「孰襲取我土？」髣髴有應(yīng)者，具淳皇帝諱，神曰：「為若人則已?！挂讯╋L(fēng)揚沙折木，天轉(zhuǎn)晦。比明，往視之，土裂屍已陷人，田伯劉大秀遂歸其地而辭其價，即今鳳陽陵寢是其地也。
太祖在滁，嘗濯手於栢子潭，有五蛇擾而就之，因祝之曰：「如天命在予，汝其來附焉?！挂蝗諔?zhàn)畢，羣坐籍土，蛇忽蜿蜒其側(cè)，帝乃掩以兜鍪。頃復(fù)報戰(zhàn)，亟戴之而往，是日手刃者甚眾。軍法戰(zhàn)勝必祭甲冑，眾推帝功居多，乃置其兜鍪于前，甫奠，忽霹靂大震，白龍夭矯自兜鍪中出，挾雷聲，握火光，騰空而去，諸將等自是畏服。
青田劉基伯溫，嘗攜客泛舟於西湖，抵暮，仰瞻天象而言曰：「天子氣在吳頭楚尾，後十年當(dāng)興，予其輔之?！辜斑^蘇閶門，見張士誠，曰：「貴不過封侯，何能久也?！挂沟腔⑶鹕?，復(fù)曰：「天子氣尚在吳楚之間?！箷r郭子興據(jù)濠上，就見之，遇太祖，曰：「吾主翁也?！股钭越Y(jié)納，曰：「後十載，主君當(dāng)為天子，我其輔之。」乃拂衣而去。
太祖之初振也，將屬皆草莽粗士，人人欲更試。太傅徐相國陰奇之，乃謂諸將曰：「天子豈可更立耶？」遂止。
常遇春初附劉聚時，嘗晝寢， 【 「嘗晝寢」，「嘗」原作「?！梗瑩?jù)清勝朝遺事本改?！繅粢挥鹗空Z之曰：「起，起，此處非爾所宜托也，爾主至也?！辜儒?， 【 「既寤」，「寤」原作「寢」，據(jù)清勝朝遺事本改?！窟m太祖至，於是遂傾心焉。
王師與偽漢戰(zhàn)於湖中，時乘白舟，漢主以赤龍厭之。及戰(zhàn)，王師大捷，帝因制令以赤船載俘囚，白船給官胥之屬。
偽周主張士誠面縛見帝，俛首瞑目，踞坐甚不恭，帝叱之曰： 【「帝叱之曰」，「叱」原作「吒」，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俊割烈曃?？」對曰：「天日照爾不照我，視爾何為哉？」帝以弓弦縊殺之。及見周伯琦遙伏于後，問為誰？對曰：「前元江浙行省參政周伯琦?！沟墼唬骸冈娜暌孕碾鲋?zé)，乃資賊以為亂耶？」伯琦惶懼不能答。先筵三日，大醉，以酬其功，後戮之。司徒李伯昇先以國情虛實輸我?guī)?，帝以為佞臣，命誅之，以示士誠。
帝念劉大秀施地為陵之惠，封為義惠侯。又感汪媼之意，敕授世官、從仕郎，署令衞皇陵。 【帝微時，汪媼常備禮儀送帝歸皇覺寺中。】
徐太傅追元順帝，將及之，忽傳令頒師。常遇春不知所出，大怒，馳歸告帝曰：「達(dá)反矣，追兵及順帝而已之，其謀不可逆也?！固刀扔龃簹w，必有變，乃留兵鎮(zhèn)北平而自引軍歸，駐舟江浦，仗劍入謁。帝時方盛怒，宿戒閽吏曰：「達(dá)入，慎毋從之?！惯_(dá)既入。未見帝，自疑有變，乃拔劍斬閽吏，奪關(guān)而出。帝陰使人釋其罪，令內(nèi)謁，達(dá)不允。於是帝出大庭往視於舟中，達(dá)因進(jìn)曰：「達(dá)有異圖，肯在今日？雖曰晚矣，然吾臨江鞠旅，亦能撫有江淮，顧弗為爾。且吾之不擒元帝，亦籌之熟矣，彼雖微也，亦嘗南御中國，我執(zhí)以歸，將曷治焉？天命在上，已知之矣，顧達(dá)何人，敢以自外？」帝重感悟，結(jié)誓而還，遂修好如故。
按：獲元后妃孫子不行獻(xiàn)俘禮及元宗室皆封以官，此我太祖忠厚之道，興滅繼絕之仁，度越前代者也。他日徐達(dá)領(lǐng)兵追元順帝，將及之，輒下令收軍。遇春大怒，報太祖曰：「達(dá)反矣?！箚柶涔剩_(dá)曰：「元君雖微，曾南面為君矣，若追及之，將何治焉？不若逐之歸沙漠之為得也?！惯_(dá)斯言所謂深知大體矣，豈諸將所能及？此所以為開國元勛也歟！
太祖於後湖中築一臺，以藏天下兵冊，欲辟火災(zāi)也。屢築屢潰， 【 「屢築屢潰」，「潰」原作「漬」，據(jù)筆記小說大觀本改。】乃命裒所誅髑髏為基，其臺即就。
太祖勤於政事，每臨食匕箸屢廢，思得一事，即以片紙書之，綴於裳衣，或得數(shù)事，則纍纍滿身，若懸鶉焉，洎臨朝則一一行之。
太祖既營大內(nèi)，而以舊禁賜中山王，王謝不敢。繼而觴焉，至大醉，使人扶寢禁內(nèi)，密伺其意。已而達(dá)醒，驚拜殿下，帝聞之乃喜。
洪武十年，宋學(xué)士濂上疏乞骸骨歸，帝親餞之，敕其孫慎輔行，濂頓首辭，且要曰：「臣性命未畢，蓬士請歲覲陛階?！辜葰w，每就帝聖節(jié)稱賀如約，帝推舊恩，戀戀多深情。十三年失朝，帝召其子中書舍人璲、殿廷儀禮司序班慎問之，對曰：「不幸有旦暮之憂，惟陞下哀矜，裁其罪譴?！沟畚⑹谷肆?，【 「帝微使人廉之」，「微」原作「惟」，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則無恙。下璲、慎獄，詔御史就誅濂，沒入其家。先是，濂嘗授太子及親王經(jīng)書，太子於是泣淚諫曰：「臣愚戇，無他師傅，幸陛下哀矜，裁其死?！沟叟唬骸负蛉隇樘熳佣吨！固踊虘植恢?，遂赴溺，左右救得免。帝且喜且罵曰：「癡兒子，我殺人，何預(yù)汝耶？」因徧錄救溺者，凡衣履入水者擢三級，解衣舄者皆斬之，曰：「太子溺，候汝等解衣而救之乎？」乃赦濂死而更令入謁，然怒卒未解也。會與太后食，后具齋素，帝問之故，對曰：「妾聞宋先生坐罪，薄為作福祐之?！沟坼跞煌扼缍?。濂至，帝令無相見，謫居茂州，而竟殺璲、慎。
按：君臣遇合，自古為難，而保全終始尤難。我太祖之於宋學(xué)士，情義藹然，不啻家人父子，而末路若此，非皇太后之賢，太子之諫，幾于不免。在太祖似于寡恩，而學(xué)士失期不朝，其于小心翼翼之道謂何？此其智不及徐太傅遠(yuǎn)矣。
太祖視朝，若舉帶當(dāng)胸，則是日誅夷蓋寡，若按而下之，則傾朝無人色矣。中涓以此察其喜怒云。
太祖御膳，必太后親調(diào)以進(jìn)，深以防閑隱微。一日，進(jìn)羹微寒，帝怒舉盃擲之，羹汙狼藉，后耳畔微有傷，后熱羹重進(jìn)，顏色自若。
洪武二十五年下度僧之令，天下諸寺沙彌求度者三千餘人，有冒名代請者甚眾，帝大怒，悉命錦衣衞將僇之。吳僧永隆 【嘗於蘇州之尹山寺出家?！空埛偕硪跃让?，帝允之，敕中官以武士衞其龕。至雨華臺，出龕望闕拜，辭入龕，書偈一首，又取香一瓣，上書風(fēng)調(diào)雨順?biāo)淖郑Z中侍曰：「順語陛下，若遇旱，以此香禱雨，必沾足?！褂缆∧吮孀苑佟Ｓ?，骸骨卓立，異香襲人，羣鶴盤旋舞於龕頂上，乃宥三千人誅。後忽大旱，上命以所遺香至天禧寺禱雨。至夜，雨大澍，上喜曰：「此真聖僧永隆雨也?！固嬗u落魄僧詩以美之?！?「太祖御製落魄僧詩以美之」，「美」原作「羨」，據(jù)清勝朝遺事本改。】
太祖嘗為偽漢陳友諒所追，太后負(fù)之而逃，太子私繪成圖軸。及太后崩，帝慘不樂，愈肆誅虐。太子諫曰：「陛下誅夷過濫，恐傷天和。」帝默然。明日，以棘杖委于地，命太子持而進(jìn)，太子難之。帝曰：「汝弗能執(zhí)歟？使我運琢以遺汝，豈不美哉？今所誅者，皆天下之刑餘也，除之以安汝，福莫大焉。」太子頓首曰：「上有堯舜之君，下有堯舜之民。」帝愈怒，即以所坐榻射之，太子走，帝追之，太子探懷中所繪圖遺於地，帝展視之，大慟而止。
太祖嘗遊一廢寺，戈戟外衞而內(nèi)無一僧，壁間畫一布袋僧，墨痕猶新，傍題一偈云：「大千世界浩茫茫，收拾都將一袋藏。畢竟有收還有散，放寬些子又何妨？」蓋帝政尚嚴(yán)猛，故以此諷之。急命武士索其人，不獲。
余嘗於民家弊籍中得偽陳友諒構(gòu)宮殿上梁文，聊識於此，其詞云：「伏以乾坤遶漢宮，獻(xiàn)符璽圖書之瑞，日月光天德，立邦家柱石之基。 【「立邦家柱石之基」，「柱」原作「杜」，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坑谝詽?jì)世安民，于以建都啟土，地靈有待，天眷無私。欽惟皇帝陛下，齊聖廣淵，聰明睿智。富有四海，作之君作之師；天賜九疇，得其位得其祿。視民猶己，立賢有方。北伐東征，專不邇聲色之美；文韜武略，處宵衣旰食之勤。儼九重龍鳳之姿，擁百萬貔貅之眾。惟皇作極，應(yīng)天順人，萬福攸同，一人有慶。習(xí)成周之禮樂，如豐沛之寓都。，展三輔之黃圖，覽九江之秀色。瀑布瀉銀河於峭壁，小孤矻底柱於中流。【 「小孤矻底柱於中流」，「孤」原作「姑」，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孔笈眢挥叶赐ィ咸咸靿q；前朱雀後玄武，燁燁京華。工部掄材，梓人獻(xiàn)巧，電布星羅之合度，翬飛鼓翼之奏功。黃道紫宸，峙中天之華闕；金釘朱戶，啟南面之明堂。虹舉雙梁，雷陳六偉。
東
扶桑擁出一輪紅，光被海隅開壽域，袞衣端拱帝王宮。
南
嶺嶠猿歸奏表函，方土珍奇皆入貢，華生彤管照晴嵐。
西
使臣諭蜀馬如飛，五十四州霑雨露，民安物阜悉依歸。
北
萬里幽燕苦霜雪，江南佳麗樂昇平，比屋熙熙蒙帝德。
上
天命維新增氣象，中天帝坐十分明，歷歷泰階光萬丈。
下
邊境烽消收戰(zhàn)馬，六軍務(wù)在盡耕桑，率土豐登樂閑暇。
伏願閶闔開宮殿，嵬嵬玉幾之端嚴(yán)；山河壯帝居，翼翼金城之鞏固。永保安寧之日，信符海晏之時。衣冠講唐虞，股肱皆社稷。廬山高幾千仞，綱紀(jì)四方；天子壽億萬年，本支百世?！?/p>
元帝既遁，復(fù)留兵開平，猶有覬覦之志。太祖遣使馳書，明示禍福，因答詩曰：「金陵使者渡江來，萬里風(fēng)煙一道開。王氣有時還自息，聖恩無處不昭回。信知海嶽歸明主，亦喜江南有俊才。歸去誠心煩為說，春風(fēng)先到鳳凰臺?！?/p>
太祖喜微行，每至徐太傅家。一日，太傅病篤，帝忽至，太傅自枕蓐下出一劍以示，帝曰：「戒之戒之，若他人得，以僇汝也?！棺葬嶂T功臣家不一至矣。
太祖嘗微行京城中，聞一老媼密指呼上為老頭兒。帝大怒，至徐太傅家，繞室而行，沉吟不已。時太傅他出，夫人震駭，恐有他虞，稽首再拜曰：「得非妾夫徐達(dá)負(fù)罪於陛下耶？」太祖曰：「非也，嫂勿以為念?！关絺髁钫傥宄潜R司總諸軍至，曰：「張士誠小竊江東，吳氏至今呼為張王。今朕為天子，此邦居民呼朕為老頭兒，何也？」即令籍沒民家甚眾。
太祖幸內(nèi)庭，見宮人有遺絲些微在地，召諸姬至，計其蠶繅徵稅之費而責(zé)之，今後有不悛者斬。
太祖嘗微行里市間，遇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某者入酒坊，帝揖而問之曰：「先生亦過酒家飲乎？」對曰：「旅次草草，聊寄食爾?！沟垡蚺c之入，時坐客滿案，惟供司土神幾尚餘空，帝攜之在地曰：「神姑讓我坐?！鼓伺c生對席。問其鄉(xiāng)里，對曰：「四川重慶府人也?！沟垡?qū)僭~曰：「千里為重，重水重山重慶府?！股鷳?yīng)聲曰：「一人成大，大邦大國大明君?！褂峙e翣幾小木命生賦詩，因喻己意，其詩曰：「寸木元從斧削成，每於低處立功名。他時若得臺端用，要與人間治不平?！沟鬯较玻蛱藉X付酒家，相別而去，不知其為帝也。明日，忽移名召生入謁，【 「忽移名招生入謁」，「生」原作「至」，據(jù)清勝朝遺事本改。】生茫然自失。及既至，帝笑曰：「秀才憶昨與天子對席乎？」生惶懼謝罪。又曰：「汝欲登臺端乎？」遂命除為按察使。金陵民家至今供司土神於地，本此。
僧宗泐性頗聰慧，太祖愛之，令其畜髮。髮既成，乃欲官之，泐固辭，乃止。嘗命往西域求釋典，泐不敢辭，行至外徼，道逢一老僧，泐遙拜問之曰：「西域此去幾何？」老僧曰：「汝頭白也行不到也。」泐曰：「明天子命往西域取經(jīng)，惟老師請教?！股唬骸肝阈?，抵自勞爾，為我置書，上中國明主，慎毋發(fā)也?！广钍苤畾w。見帝，具道所以，帝發(fā)書視之，乃即位時作水陸醮齋以答神貺，上御製手書告祭表文也，【 「上御製手書告祭表文也」，「手」原作「首」，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紙墨如故，帝允之，乃止。
偽周王張士誠竊據(jù)江東時，姑蘇市井中有十七字詩謠曰：「張王做事業(yè)，只憑黃蔡葉，一夜東風(fēng)來，乾鼈。」及國事既去，太祖收其臣黃、蔡、葉三人者，刳其腸而懸之，至成枯臘。蓋三人皆元戚機(jī)臣，其殘奢積侈，傾國喪家，帝特惡之，故寘于極典。
常開平遇春驍猛絕世，狀類獼猴，指臂多修毫，所過之地，縱士卒剽掠，故其兵特銳，有戰(zhàn)輒勝，有攻必取。
太祖微時，甚見愛于郭子興，郭氏之子薄之，嘗以他事幽之空室中，絕其漿食，馬后憐之，以餅餌遺給。一日，餌熱益中，將修供，為郭氏親信者窺之，遂納懷中，膚有傷痕。
代王之母邳人也。先是，太祖嘗戰(zhàn)衄而奔投王母之家，王母曰：「汝為朱某耶？人言汝當(dāng)為天子也。」因止之宿。及旦，辭去，王母曰：「吾後有娠，何如？」帝乃貽敝梳為質(zhì)，王母亦以裝資贈行，自是果生代王。及太祖即位，子亦成立，王母攜其子及質(zhì)物于京師上謁，【 「王母攜其子及質(zhì)物于京師上謁」，「質(zhì)」原作「資」，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帝令工部草創(chuàng)宮宇居之，不令入宮。及繕代府既成，遂冊封焉。故王卒得以終養(yǎng)其母，逾于常制。
太祖以太子天性仁柔不振，一日，竊令人載屍骨滿輿當(dāng)其前激發(fā)之，太子不勝慘蹙，合掌稱之曰：「善哉！善哉！」
太祖嘗於上元夜觀燈，京師人好為隱語，書於燈，使人相猜，畫一婦懷瓜，深觸忌犯。帝就視，因喻其旨，甚銜之。明日，令軍士大僇居民，空其室，蓋太后祖貫淮西，故云。
洪武十三年五月四日，雷震謹(jǐn)身殿，帝親見火光自天而下，乃再拜曰：「上帝赦朕，朕赦天下?！?【 或云雷火遶宮追帝。】蓋帝時刑戮過濫，故上帝戒之。
貴妃某氏薨，太祖詔太子服齊衰杖朞，太子曰：「禮惟士為庶母服緦麻，大夫以上為庶母則無服。又公子為其母練冠麻衣縓緣，既葬除之。蓋諸侯絕朞喪，諸侯之庶子，雖為其母亦壓于父，不得伸其私。然則諸侯之庶子不為庶母服，而況于天子之嗣乎？」帝大怒，以劍逐之，太子走，且曰：「大杖則走。」翰林正字桂彥良諫太子曰：「禮可緩，君父之命不可違也，嫌隙由是生矣?！固痈形?，遂齊衰見帝謝罪，帝怒始釋。
太后既崩，臨葬日，大風(fēng)雨，震雷電。太祖甚不樂，召僧宗泐至，謂曰：「太后將就窀穸，汝為宣偈。」受詔應(yīng)聲曰：「雨降天垂淚，雷鳴地舉哀。西方諸佛子，同送馬如來?！剐眩鄞髳?。頃忽朗霽，遂啟靈輀。詔賜宗泐白金百兩。
徐魏國公達(dá)病疽，疾甚，帝數(shù)往視之，大集醫(yī)徒治療。且久，病少差，帝忽賜膳，魏公對使者流涕而食之，密令醫(yī)工逃逸。未幾，告薨。亟報帝，帝蓬跣擔(dān)紙錢道哭至第，命收斬醫(yī)徒。夫人大哭出拜帝，帝慰之曰：「嫂勿為後慮，有朕存焉。」因為賙其後事而還。
太祖在軍中甚喜閱經(jīng)史，後遂能操筆成文章。嘗謂侍臣曰：「朕本田家子， 【「朕本田家子」，原無「子」字，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補(bǔ)。】 未嘗從師指授，然讀書成文，釋然開悟，豈非天生聖天子耶？」
太祖多疑，每慮人侮己，杭州儒學(xué)教授徐一夔曾作賀表上，其詞有云「光天之下」， 【「其詞有云」，「詞」下原有「曰」字，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刪去?！坑衷啤柑焐}人，為世作則」。帝覽之，大怒曰：「腐儒乃如是侮我耶？光者僧也，以我嘗從釋也，光則摩髮之謂矣。則字近賊，罪坐不敬?！姑諗刂?。禮臣大懼，因請曰：「愚蒙不知忌諱，乞降表式?！沟垡蜃詾槲氖讲继煜隆?/p>
太祖嘗下詔免江南諸郡秋稅，復(fù)稅之。右正言周衡進(jìn)曰：「陛下有詔已蠲秋稅，天下幸甚，今復(fù)徵之，是示天下以不信也?！股显唬骸溉?。」未幾，衡告歸省假。衡，無錫人，去金陵甚近，與上刻六日後復(fù)朝參，衡七日失期。上怒曰：「朕不信于天下，汝不信于天子矣?！顾烀鼦壥小?/p>
獄有疑囚未決，太祖欲殺之，太子諍不可，御史袁凱侍， 【 「御史袁凱侍」，「袁」原作「元」，據(jù)清勝朝遺事本改?！可项欀^凱曰：「朕與太子之論何如？」凱頓首進(jìn)曰：「陛下欲殺之，法之正也，今太子欲生之，心之慈也。」帝以凱持兩端，下凱獄，三日不食，出之，遂佯狂病顛，拾啖穢物。帝曰：「吾聞顛者不膚撓。」乃命以木錐錐凱，凱對上大笑。帝放歸，自縲木榻于床下。久之，上使人召之，凱慢坐對使者歌，使者憐其縲，還奏狀，上不為疑。已而，太祖晏駕，凱始出，優(yōu)游以終。
翰林應(yīng)奉唐肅，初以失朝坐免官，歸鄉(xiāng)里，太祖重其才，再召入。嘗命侍膳，食訖，拱箸致恭為禮，帝問曰：「此何禮也？」肅對曰：「臣少習(xí)俗禮?！沟叟唬骸杆锥Y可施之天子乎？」罪坐不敬，謫戍濠州。
太祖之封十王也，親草冊文。適李韓公北征。唐之淳在軍中，嘗草露布，帝讀其文嘉之，問草者為誰，韓公以之淳對。帝令飛騎召之，使者不諭旨，乃械繫之淳。之淳以父肅得罪，悚懼不自保。至京師，過其姑之門，告使者止。索其姑出，泣曰：「善為我殮屍。」姑亦大慟。之淳行次東華門，門已閉，守者曰：「有旨，令以布裹，從屋上遞入?！埂?「從屋上遞入」，「從」原作「坐」，據(jù)清勝朝遺事本改?！坷n纍傳易數(shù)次，始之便殿。膏燈煌耀，帝坐閱書，之淳俯首戰(zhàn)汗庭下，帝問曰：「是汝草露布耶？」之淳對曰：「臣昧死草之?！沽季弥惺桃远處字弥厩?，列燭煌煒，帝令膝坐，以封十王冊文一篇授之，曰：「少為潤色之?！埂?「曰少為潤色之」，原無「曰」、「之」二字，皆據(jù)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補(bǔ)。】 之淳叩首曰：「臣萬死不敢當(dāng)?！沟墼唬骸讣床桓?， 【「即不敢」，「即」字原在「敢」字下，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抗门宰⒅?。」之淳如命。帝令中侍續(xù)續(xù)報，定畢乃上之，遙望燭影下帝微微喜。次第下，凡十篇，悉定之。每奏輒悅。奏畢，時夜未央， 【「時夜未央」，原無「未」字，據(jù)清勝朝遺事本補(bǔ)?！康哿蠲魅粘]，復(fù)如故出。至姑家，姑尚守門，見之淳，相慶幸，具酒食沐具。及旦，庭謁，帝問曰：「汝世宦否？」對曰：「臣父翰林應(yīng)奉唐肅?！辜慈彰酶腹?。
洪武十一年，元幼主崩。六月，詔部省國學(xué)文吏擬祭幼主文獻(xiàn)之。先是星變，詔求直言，蘇民錢甦具封事謁丞相不拜，傍或趣之， 【「傍或趣之」下勝朝遺事本有「甦曰：『豈有未拜天子而先拜宰相乎？」丞相紿之曰：『然。』」】丞相繼之曰：「然。」太祖覽其奏，試甦于中書省事，丞相令校簿後湖。甦聞詔，乃為文獻(xiàn)辭，當(dāng)上意，即召見， 【「即召見」原作「即見詔」，據(jù)清勝朝遺事本改?！吭唬骸稿X甦乃者何在？」對曰：「臣校簿後湖?！股衔蛟唬骸肛┫嗪度暌?？」即欲官之，甦謝病歸，帝許之，曰：「為我道諭諸郡縣?！巩d南向坐，口諭曰：「皇帝敕汝，善闢田土，養(yǎng)老恤孤，無忘軍旅，簡在帝心，欽哉無替?！巩d稽首陛辭。如句容，句容令禮之而不達(dá)。如丹陽，丹陽令待之甚恭，更密上其事。帝嘉其縝密，報之曰：「朕命也，命禮而待之?！挂蚺淙萘畈贿_(dá)，召而罪之，由是郡縣望風(fēng)尊禮之，還至家而止。
陶學(xué)士既沒，其子尋以事見僇，家人四十餘人悉坐罪從軍，喪亡之餘，事衛(wèi)守催完伍，而家無餘丁。安妻莫可控訴，乃裹素裳赴京師，擊鼓求見?！?「擊鼓求見」，「求」原作「奏」，據(jù)清勝朝遺事本改?！康郛惼淙葜梗瑔栐唬骸附駤嫗檎l？」安妻頓首萬死曰：「妾陶安之妻也?！沟坫辉唬骸甘翘障壬┖?？言及陶先生使人心懷感愴?！褂衷唬骸干┯凶雍酰俊箤υ唬骸赣行ぷ佣耍谭妓?，家人四十餘，悉補(bǔ)軍伍。今以缺丁，州司督妾就道，犬馬餘年，無足顧惜，惟陛下念先學(xué)士安一旦之勞，使妾得保首領(lǐng)入于溝壑，幸甚！」帝允之，立召兵部臣諭之曰：「朕渡江之初，陶先生首與，蒙涉諸難，功在鼎彝，形神入土，子姓殘落，深可憫念。令即赦四十餘軍還養(yǎng)老嫂，汝其毋緩。」于是安妻辭謝而出。
太祖召畫工周玄素，令畫天下江山圖于殿壁，玄素復(fù)命曰：「臣未嘗遍跡九州，不敢奉詔，惟陛下草建規(guī)模，臣然後潤之。」 【「臣然後潤之」，「然後」二字原作「默」，據(jù)清勝朝遺事本改?！康奂床俟P，倐成大勢，令玄素加潤。玄素進(jìn)曰：「陛下山河已定，豈可搖動？」帝笑而唯之。 【「帝笑而唯之」，「唯」原作「隹」，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改?！?/p>
余嘗見倭國求通表文，曰：「臣惟三皇立位，五帝禪推，豈謂中華之有主，焉知夷狄之無君？乾坤浩蕩，非一主之獨權(quán)；宇宙洪荒，乃萬民之糾首。故天下者天下之天下也，非一人之天下也。臣居遠(yuǎn)疆，偏倭小國，城池不滿六十座，封疆不足二千里，故常存知足之心，而知足常足也。臣聞陛下作中華之主，為萬乘之君，至尊至上也，城池數(shù)千餘座，封疆?dāng)?shù)萬餘里，尚且不足，常起絕域之意。天發(fā)殺機(jī)，神號鬼哭；地發(fā)殺機(jī)，龍蛇走陸；人發(fā)殺機(jī)，天地反覆。堯湯有德，四海來賓；周武施仁，萬方拱手。今聞大國有興戰(zhàn)之策，【 「今聞大國有興戰(zhàn)之策」，「策」原作「豈」，據(jù)清勝朝遺事本改?！啃“钣袇s兵之法，豈肯軌途拱奉天顏？順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今聞陛下選股肱之帥，起竭國之兵，來侵臣境，賀蘭山前聊以博戲，倘若君勝臣輸，則滿上國之策，設(shè)若臣勝君輸，番作小邦之利。自古及今，講和為上，罷戰(zhàn)為強(qiáng)，免生靈之疾苦，救黎庶之艱辛，年年進(jìn)貢於中華。歲歲稱臣於弱國。今遣使臣拜詣丹墀取進(jìn)止?！?「今遣使臣拜詣丹墀取進(jìn)止」，原無「止」字，據(jù)明朱當(dāng)■〈氵眄〉國朝典故本補(bǔ)?！?br> (趙子富點校)
國朝典故卷之三
翦勝野聞
書名:迪功集
作者:徐禎卿（字昌谷；號昌國） （明） 撰
部:集 類:別集類 屬:明洪武至崇禎
參考資料:（《四庫大辭典》）
六卷。附《談藝錄》一卷。明徐禎卿（1497—1511）撰。徐禎卿字昌谷，一作昌國，江蘇省吳縣人。少與唐寅、祝允明、文徵明齊名，號“吳中四才子”。弘治十八年（1505）進(jìn)士，除大理寺左寺副，與李夢陽等人倡導(dǎo)復(fù)古，為“前七子”之一。因失囚，降為國子監(jiān)博士。卒于京師。著有《翦勝野聞》（已著錄）、《迪功集》、《迪功外集》等。此集為徐禎卿自己選編，據(jù)王士禎《居易錄》中稱，“黃庭堅自定其詩為《精華錄》，僅三百首，徐禎卿自定《迪功集》也是三百首。”包括樂府四十四首，贈答詩十六首，游覽詩二十五首，送別詩四十首，寄憶詩二十一首，詠懷詩十二首，題詠詩二十一首，哀挽詩三首，共一百八十二首，不足三百之?dāng)?shù)，而卷五以下則為雜文二十四篇，與王士禎所言不符，毛先舒在《詩辯坻》中稱：“昌谷除《迪功集》外，還有《徐迪功外集》，由皇甫子安作序并刊刻；又有《徐氏別稿》五集，包括《鸚鵡編》、《焦桐集》、《花間集》、《野興集》、《自慚集》?！庇衷u論說：“《迪功集》是所自選，風(fēng)骨最高。外集殊復(fù)奕奕。焦桐多近體，最疵。鸚鵡多學(xué)六朝，雜晚唐，有竹枝、楊柳之韻。花間‘文章江左家家玉，煙月?lián)P州樹樹花’，于詩為小乘，入詞亦苦于不稱?！毙斓澢涞脑婏L(fēng)格清朗，時有陳時事，隱寓諷刺之作。其詩論主要見于《談藝錄》，其中頗多精警之見。《迪功集》另有嘉靖七年(1528)刻本，還有清乾隆鞠履厚?？瘫拘惺?。
徐禎卿剪勝野聞一卷（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jīng)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五）
徐禎卿新倩籍一卷【序吳中人物】（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jīng)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十）
徐禎卿迪功集六卷【字昌榖一字昌國吳縣人大理寺左寺副降國子監(jiān)博士又有歎歎焦桐鸚鵡花間野興自慚等集】又迪功五集五卷（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jīng)籍之屬·千頃堂書目卷二十一）
徐禎卿異林一卷（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明史卷九十八）
徐禎卿迪功集十一卷（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明史卷九十九）
徐禎卿談藝録一卷（四庫全書·史部·正史類·明史卷九十九）
徐禎卿
徐禎卿字昌穀呉人也善屬文弱冠作談藝録以究詩體之變斷自漢魏而止舉進(jìn)士與北地李夢陽遊李方以文雄海內(nèi)見禎卿所為文異之特相友善人稱徐李禎卿善賦頌怪揚雄反騷作反反騷賦其辭曰稽卬氏之攸肇兮纍楚均之遐瓞侯帝頊之流裔兮承靈澤之汪澈夙陳力於皇軌兮歆仁朗之所廬反仰吾均之潔修兮羌引軀以伏羲播昌烈之赫煜兮雧衆(zhòng)芳之菲菲憤遭世之眊濁兮雜紛揚於江之汜在炎漠之微季兮孰臨岷而悼均投束藻之谹麗兮何理拙而誹深寃志而抑道兮冀披誦而有明惟帝鑒之孔聖兮敢黨族而誣貞初均幼志於粹清兮乃中情之獨與蹇厲節(jié)以植身兮熹浩蕩之脩譽(yù)進(jìn)亹亹於中行兮恐日月之凋邁凖前脩以共蹈兮遑先時而逆敗約性行以赴榘兮經(jīng)五常以綴佩靈脩謂其允淑兮目成歡而葉妃夫均既沐靈修之眤澤兮又信言之噲噲茍中路而遷好兮寜予心之有介汎光華之的皪兮衆(zhòng)姢姢而妬之何有懼讒與招慝兮排蛾眉而錯之颺蕙服之芬郁兮遭紛媢而幽毀寜遭幽以迸斥兮敢詭汚而合穢鳯凰翔林而掛經(jīng)兮龍行陸而困蟻為鳯凰神龍豈無知兮亦處身之多虞所貴賢者之韞玉兮不迷邦而遐舉哀宗社之不長兮比干皇皇而不忍去世蔑復(fù)以相明兮心耿耿以無從涉湘波以南愬兮昭均心之確忠俗叢蕭而鄣蘭兮寔重華之所醜効精白以殞軀兮自先聖之所厚奉靈氛之玄筮兮申以巫咸之嘉告覽九州以求匹兮寜閨容之有淑則神古其未然兮豈均曾好此詭疑諗從人以辱義兮不如赴身於淤泥飱莠芬以介齒兮竟河清之難俟違茍生以保譽(yù)兮夫何悔於九死泛浮雲(yún)之翳翳兮晦沉茫其曷排陽陵微而渝度兮晨北風(fēng)又雨霾精徘徊而不去兮憑拙誠其未爽人情重于捐故兮焉冀白日之囘光懐薜蘿與荰蘅兮時不與其有芳雜緄粒以颺波兮馥烈烈其彌章精氣通于至清兮神髣髴以憑虛駕玉虯與雲(yún)驂兮訪太素之舊廬聞至道其可承兮欽均誠之匪懈舍佚遊以自湛兮夫何以誅其好怪昔貞士之蒙佞兮憤伏斃而靡悔務(wù)光沉於淵瀬兮將惡浮埃之霏■〈雨上對下〉忠賢忉切以苦身兮蓋有隠於隳祚韙三仁之所裁兮見嘆譽(yù)於孔父獨耿耿而靚侮兮曽吾均之所尤卬愬之惟詖兮駢執(zhí)正於陽侯作書與李夢陽論文載集中初授大理寺副非其好也上書乞改國子監(jiān)博士好飬生習(xí)攝形化氣之術(shù)久之病死京師所著文集六卷談藝録一卷新倩集一卷其文純雅出入漢魏間曹陸弗過也
論曰初弘治間海內(nèi)淳耀縉紳先生翕然興于學(xué)厭時俗頽薾踔厲振迅務(wù)撫先秦西京之畫而詘唐宋當(dāng)是時李獻(xiàn)吉尚型范而何仲黙貴幼眇號稱復(fù)古天下嚮風(fēng)焉徐生崛起江南雄視中土議論雄辯飇飛泉涌即才不逮識而鎔冶雕飾歩凖趨繩華而不靡質(zhì)而不俚深而不晦壯而不怒約而精騁而中節(jié)斯亦竒矣頻嵗以來風(fēng)尚日茂卓然名家者何啻十倍顧文勝之弊其流滋煩靡靡同風(fēng)漸而怪僻甚且奴僕左馬掇拾莊荀竒字澁詞意庸識淺方乃雄視千古恣情繩彈誕滯浮薄即文藝未足數(shù)也況器識乎（四庫全書·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今獻(xiàn)備遺卷四十二）
徐禎卿字昌穀蘇州人官國子博士為詩上探騷雅下括髙岑論者謂呉中如徐博士詩祝京兆書沈山人畫足稱國朝三絶亦善行楷（四庫全書·子部·藝術(shù)類·書畫之屬·書史會要__續(xù)書史會要）
徐禎卿
徐禎卿字昌穀蘇州人仕至國子博士幼精文理不由教廸長宿驚歎稱為文雄専門詩學(xué)成一家之言【國寳新編】
禎卿詩甲海內(nèi)而書極少行筆遒雅在文蔡間【弇州山人槀】
徐昌穀與惟脩札楷書 徐昌穀與仁渠札行書【式古堂書畫彚攷】（四庫全書·子部·藝術(shù)類·書畫之屬·六藝之一錄卷三百六十八）
徐曹詩
徐禎卿洞庭葉未下瀟湘秋欲生一篇非太白不能作千古絶調(diào)也曹學(xué)佺亦有秦淮送別一篇云疎籬豆花雨逺水荻蘆煙忽弄月中笛欲開江上船情致殆不減徐徐五集中有一絶云渺渺太湖秋水濶扁舟揺動碧琉璃松陵不隔東南望楓落寒塘露酒旗曹一絶可以相敵新林浦云夾岸人家映栁條玄暉遺跡草蕭蕭曾為一夜青山客未得無情過板橋（四庫全書·子部·雜家類·雜說之屬·池北偶談卷十八）
徐禎卿【字昌穀呉縣人弘治進(jìn)士歴官國子博士簡抗不輕與人交砥礪名節(jié)希跡古人所著談藝録一卷士林皆推重之】（四庫全書·子部·類書類·萬姓統(tǒng)譜卷七）
徐禎卿字昌穀蘇州人仕至國子博士神清履弱雙瞳燭人幼精文理不繇教迪著交誡感暮賦諸篇詞旨沉欎遂闖晉宋之藩凌躐曹魏長宿驚歎稱為文雄筮仕武宗朝厭司法比請移學(xué)職斯亦可窺其雅識矣専門詩學(xué)究訂體裁上探騷雅下括高岑融會折衷備茲文質(zhì)取充棟之草刪存百一冀成一家之言傳茲來世至今海內(nèi)奉如珪璧所謂雖多亦奚以為也其所研索具在談藝録中可謂良工獨苦者與【交誡感暮賦迪功集不載】贊曰
博士清資冰淵斯濯遺編熒熒鳳羽鱗角唯寳貴竒匪以其多有人弗粹山委則那（四庫全書·集部·總集類·明文海卷一百二十三·國寳新編傳贊【并序顧璘】）
徐禎卿
禎卿字昌穀一字昌國吳縣人弘治乙丑進(jìn)士除大理寺左寺副降國子監(jiān)博士有迪功集又有歎歎焦桐鸚鵡花間野興自慙等集【李獻(xiàn)吉云昌穀諸詩溫雅以發(fā)情微婉以諷事爽暢以達(dá)其氣比興以測其義蒼古以蓄其詞擬義以一其格悲鳴以泄其不平參伍以錯其變即有蹊徑厥儷鮮已 顧華玉云昌穀專門詩學(xué)究訂體裁上探騷雅下括髙岑融會折衷備茲文質(zhì)取充棟之草刪存百一至今海內(nèi)奉如圭璧所謂雖多亦奚以為也獻(xiàn)吉乃云守而未化故蹊徑存焉豈其然歟又云弘治間詩學(xué)始盛獻(xiàn)吉仲黙昌穀各有所長李氣雄何才逸徐情深皆準(zhǔn)則古文鍛琢成體 鄭繼之云昌穀年二十外厭薄吳聲一變遂與漢魏盛唐作者馳騁上下今之世絶無而僅有者也年三十選平生所為文曰迪功集今行於洛陽者獻(xiàn)吉多為更定失昌穀真葢獻(xiàn)吉雖與同調(diào)其豐神氣魄自有不相能者矣 文徵仲云昌穀古體合作近體非所好而為之輒工 皇甫子浚云李何矯一時之弊為中興之冠而不能不泥其跡故仲氏子安於詩獨取迪功 皇甫子安云徐君繼軌二晉標(biāo)冠一代又云會諸氏之長以追六代迪功其庶幾乎 皇甫子循云弘徳之間李何諸子追述大雅取裁風(fēng)人一時藝林作者響臻同好景附咸足馳騁海內(nèi)而徐君亦髙步江左獨綜菁英莫可瑕纇非其佳穢自得去取過嚴(yán)乎 王元美云徐昌穀如白雲(yún)自流山泉泠然殘雪在地掩映新月又如飛天仙人偶游下界不染塵俗又云昌穀如六翮搏風(fēng)三危吸露快爽種種不可名狀又云昌穀少即摛詞文匠齊梁詩沿晚季迨見獻(xiàn)吉始大悔改其樂府選體歌行絶句咀六朝之精音采唐初之妙則天才髙朗英英獨照律體微乖整栗亦浩然太白之遺昌穀之於詩也黃鵠之於鳥瓊瑤之於石松桂之於木也又云昌穀自選迪功集咸自精美無復(fù)可憾其五集係少年時語舞陽絳灌貴後向人稱其屠狗吹簫為佳事寧不泚顙又云絶塵行空吾推昌穀然不能諱其輕又云呉中如徐昌穀詩祝希哲書沈啓南畫足稱三絶 王敬美云詩有必不能廢者雖衆(zhòng)體未備而獨擅一家之長如孟浩然洮洮易盡止以五言雋永千載並稱王孟我明其徐昌穀髙子業(yè)乎二君詩大不同而皆巧於用短徐能以髙韻勝有蟬蛻軒舉之風(fēng)髙能以深情勝有秋閨怨婦之態(tài)更千百年李何尚有廢興二君必?zé)o絶響 歐楨伯云博士洗盡蕪辭天然妙麗金源人詩清廟瑟三歎齋房芝九莖庶幾似之 項子長云昌國華而不靡質(zhì)而不俚深而不晦壯而不怒約而精騁而中節(jié)宜其崛起江南雄視中土 顧玄言云迪功豪縱英裁格髙調(diào)雅馳騁漢唐之間婉而有味渾而有跡獨悲夫長轡既驟窮途忽蹶顧未盡肆力耳 黃清甫云迪功取模古調(diào)用鑄今詞工逾嘔心妙幾換骨力振東吳之靡爭長北郡之雄雖巻帙寂寥而篇章簡鍊至降格為律用思尤深開元以下難與為儔恨其早殞未究厥志 胡元瑞云弘正間詩流特衆(zhòng)然皆近逐李何士選升之近夫獻(xiàn)吉派也華玉君采望之仲鶡仲黙派也昌穀雖服膺獻(xiàn)吉然絶自名家遂成鼎足獻(xiàn)吉譏其大而未化蹊徑存焉何元朗謂獻(xiàn)吉詩比之昌穀蹊徑尤甚王長公謂昌穀所未至者大也非化也世以何王為篤論 王伯穀云弘正間詩流輩出李君赤幟於關(guān)西徐子白眉於東海李資弘亮徐學(xué)精深長才絶力則徐不逮李古色清聲則李不逮徐臨草昧之頃難少李君今全盛之時當(dāng)多徐子 穆敬甫云徐詩如皋蘭猗靡脩竹嬋娟足稱雅致宜與李何方駕 蔣仲舒云昌穀詩韻本淸華調(diào)復(fù)古秀雖何李亡易也 傅伯俊云先生奪赤幟於北地信陽之間鼎足而居其詩憲章三百律襲漢魏濯祓六朝蹈詣天寳外集多穉年綺語尚沿吳習(xí)猥以名重槩傳而不知瑕瑜不類也 陳臥子云迪功有詩無多乃與二雄鼎足觀其談藝皆深造之言宜其短章片語無不連城也又云昌穀似與仲黙同源然仲黙俊逸昌穀矜貴又自有殊 宋轅文云昌穀如秋夜銀河爛爛垂地又云何李刻意少陵迪功獨宗太白神到之作自成一家不若嘉靖七子同派也 李舒章云迪功神致俊爽如天廏飛龍不加鞭策自然駛邁用寡用虛獨有所長 王貽上云明弘治間李何崛起中州吳有昌穀為之羽翼相與力追古作一變宣正以來流易之習(xí)明音之盛遂與開元大厯同風(fēng) 周青士云李何専主學(xué)杜昌穀兼師盛唐諸家此後薛君采蔣子雲(yún)王穉欽髙子業(yè)華子潛皇甫昆弟皆清婉成音各極其致雖非昌穀流派而風(fēng)調(diào)實自昌穀啓之 沈山子云吳中詩派自髙季迪倡之風(fēng)華整麗克兼唐宋元人之長其後劉昌謨輩漸流入姚冶吳源博王濟(jì)之返之於理遂類宋詩沈啓南能以澹宕出之尤為拔俗顧陳海士選明詩竟遺之以其調(diào)近於宋也昌穀既見獻(xiàn)吉悔其少作然所操仍是吳音第洗除少日浮豔字句歸於六代三唐而已未甞北學(xué)於獻(xiàn)吉獻(xiàn)吉譏其蹊徑未化職此故歟】
【靜志居詩話迪功少學(xué)六朝其所著五集類靡靡之音及見北地初猶崛強(qiáng)賦詩云我雖甘為李左車身未交鋒心未服顧予多見不知量此項未肯下頗牧既而心傾意寫營壘旌旗忽焉一變是時李何並陳未決雌雄迪功精銳無多能以偏師取勝遂成鼎足其詩不専學(xué)太白而髣髴近之七言勝於五言絶句尤勝諸體興慶池頭送君南下等作雖龍標(biāo)太白復(fù)生何多讓焉又云人所應(yīng)有盡有人所應(yīng)無盡無大復(fù)是也人所應(yīng)有盡有人所應(yīng)無不必盡無空同是也人所應(yīng)有不盡有人所應(yīng)無盡無迪功是也三雄真鼎足哉又云樊少南與康徳涵論詩而曰初唐詩如春園草木雜生未放之花含蓄渾厚生意勃勃盛唐則淘洗鉏治條理可觀生意稍薄矣近日名家冠絶海內(nèi)自許古人之上或失之觕者稜角峭厲而乏溫柔敦厚之旨或失之易者流麗光澤而少含蓄渾成之趣所以然者孜孜於杜未甞引而上之也陳約之為髙子業(yè)作序而曰子美有振古之才故雜陳漢晉之辭而出入正變初唐襲隋梁之後是以風(fēng)神初振而縟靡未刋今無其才而習(xí)其變則其聲觕厲而畔規(guī)不得其神而舉其辭則其聲闡緩而無當(dāng)彼我異觀豈不更相笑邪繹兩公之言若與北地信陽均未愜意然則李何至嘉靖初聲燄漸歇作者已有違言惟昌穀莫有訾之者麟洲稱李何有廢興徐髙必?zé)o絶響其知言之選乎】（四庫全書·集部·總集類·明詩綜卷三十六）
徐昌穀墓誌銘【辛未】 ?。鳎┩跏厝?撰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王文成全書卷二十五）
正徳辛未三月丙寅太學(xué)博士徐昌穀卒年三十三士夫聞而哭之者皆曰嗚呼是何促也或曰孔門七十子顔子最好學(xué)而其年獨不永亦三十二而亡説者謂顔子好學(xué)精力瘁焉夫顔雖既竭吾才然終日如愚不改其樂也此與世之謀聲利苦心焦勞患得患失逐逐終其身耗勞其神氣奚啻百倍而皆老死黃馘此何以辨哉天於美質(zhì)何生之甚寡而壞之特速也夫鼪鼯以夜出涼風(fēng)至而玄鳥逝豈非凡物之盛衰以時乎夫嘉苖難植而易槁芝榮不踰旬蔓草薙而益繁鴟梟虺蝮遍天下而麟鳯之出間世一覩焉商周以降清淑日澆而穢濁薫積天地之氣則有然矣於昌穀何疑焉始昌穀與李夢陽何景明數(shù)子友相與砥礪於辭章既殫力精思傑然有立矣一旦諷道書若有所得歎曰弊精於無益而忘其軀之?dāng)酪部芍^知乎巧辭以希俗而捐其親之遺也可謂仁乎於是習(xí)養(yǎng)生有道士自西南來昌穀與語恱之遂究心玄虛益與世泊自謂長生可必至正徳庚午冬陽明王守仁至京師守仁故善數(shù)子而亦嘗沒溺於仙釋昌穀喜馳徃省與論攝形化氣之術(shù)當(dāng)是時增城湛元明在坐與昌穀言不協(xié)意沮去異日復(fù)來論如初守仁笑而不應(yīng)因留宿曰吾授異人五金八石之秘服之沖舉可得也子且謂何守仁復(fù)笑而不應(yīng)廼曰吾隳黜吾昔而游心髙玄塞兌斂華而靈株是固斯亦去之競競於世逺矣而子猶余拒然何也守仁復(fù)笑而不應(yīng)於是黙然者乆之曰子以予為非耶抑又有所秘耶夫居有者不足以超無踐器者非所以融道吾將去知故而宅於埃壒之表子其語我乎守仁曰謂吾為有秘道固無形也謂吾謂子非子未吾是也雖然試言之夫去有以超無無將奚超矣外器以融道道器為偶矣而固未嘗超乎而固未嘗融乎夫盈虛消息皆命也纖巨內(nèi)外皆性也隱微寂感皆心也存心盡性順夫命而已矣而奚所趨舍於其間乎昌穀首肯良乆曰沖舉有諸守仁曰盡鳶之性者可以沖於天矣盡魚之性者可以泳於川矣曰然則有之曰盡人之性者可以知化育矣昌穀俛而思蹶然而起曰命之矣吾且為萌甲吾且為流澌子其煦然屬我以陽春哉數(shù)日復(fù)來謝曰道果在是而奚以外求吾不遇子幾亡人矣然吾疾且作懼不足以致逺則何如守仁曰悸乎曰生寄也死歸也何悸津津然既有志於斯已而不見者踰月忽有人來訃昌穀逝矣王湛二子馳往哭盡哀因商其家事其長子伯虬言昌穀垂歿整袵端坐託徐子容以後事子容泣昌穀笑曰常事耳謂伯虬曰墓銘其請諸陽眀氣益微以指畫伯虬掌作冥冥漠漠四字餘遂不可辨而神氣不亂嗚呼吾未竟吾説以時昌穀之及而昌穀乃止於是吾則有憾焉臨歿之託又可負(fù)之昌穀名禎卿世姑蘇人始舉進(jìn)士為大理評事不能其職於是以親老求改便地為養(yǎng)當(dāng)事者目為好異抑之已而降為五經(jīng)博士故雖為京官數(shù)年卒不獲封其親以為憾所著有談藝錄古今詩文若干首然皆非其至者昌穀之學(xué)凡三變而卒乃有志於道墓在虎丘西麓銘曰惜也昌穀吾見其進(jìn)未見其至早攻聲詞中廼謝棄脫淖垢濁修形鍊氣守靜致虛恍若有際道幾朝聞遐夕先逝不足者命有餘者志璞之未琢豈方頑礪隱埋山澤有虹其氣後千百年曷考斯誌
徐廸功集序 （明）李夢陽 撰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空同集卷五十二）
徐廸功集六巻并談藝録子容寄我豫章予即豫章刋焉印傳同好意表迪功文云初迪功亡京師也予在梁子容訃予曰昌榖遺言子序其遺文於是手其文歔欷久之曰嗟乎予忍序吾友文邪麟鳳芝寳世所希遘見遘見之而遽夭滅亡也天生之故奪之邪抑生不生生而修或短非天所諳哉迪功以文賦起吳中十?dāng)?shù)年間鷟翔而虎變彬彬乎出人士前矣然竟轗軻夭滅亡也凡此天果弗諳之邪乃予觀李唐人李杜轗軻勃賀則天未始不憐才流涕也然猶異代足寛觧孰謂親遘見之如迪功者云客曰氣積久斯漓三代以後聖人罕生孔子以周末故不得位觀其大可占其細(xì)若是則魏徴將為鬼魅之説非邪客曰羣體迪功奚以之也予曰談藝録備矣夫追古者未有不先其體者也然守而未化故蹊徑存焉雖然辭榮而躭寂浮雲(yún)富貴慷慨俯仰迪功所造詣予莫之竟究矣今詳其文溫雅以發(fā)情微婉以諷事爽暢以逹其氣比興以則其義蒼古以蓄其詞議擬以一其格悲鳴以泄不平參伍以錯其變該物理人道之懿闡幽剔奧紀(jì)記名實即有蹊徑厥儷鮮已脩短細(xì)大又曷論焉不載迪功履歴以別有志述
迪功集跋 ?。鳎┼嵣品?撰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少谷集卷十六）
昌糓吳人也十歳學(xué)古文章遂成章二十外稍厭吳聲一變遂與漢魏盛唐大作者馳騁上下今之世絶無而僅有者也年三十調(diào)迪功幽憂中遂選平生所為文曰迪功集識者見之曰昌糓之年其殆止是乎既而竟死昌糓且死抱是集付其子曰是不出門傳必以獻(xiàn)吉蓋與獻(xiàn)吉見諸集中云云此本余得諸其家藏選本其子手抄者今所行於洛陽者獻(xiàn)吉多為更定失昌糓真蓋獻(xiàn)吉雖與同調(diào)其豐神氣魄亦自有不相能者矣昌糓死今十年海內(nèi)作者莫不輸其心恨不與同遊者余實與同游而不知昌糓鄙哉余之賤目也於乎千載下覽是集者竟如何也此本木虛録者俾余作語
徐廸功外集後序 ?。鳎┗矢P 撰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皇甫司勳集卷三十六）
徐氏廸功集六巻為君手自定正空同李子刻於豫章或曰李子稍芟損之其說出於少谷鄭子自今觀之徐集獨綜菁英莫可瑕纇非其佳穢自得去取過嚴(yán)乎家兄山居搜逸稿於元子伯虬乃歎曰丹以素掩華蘭以薰奪氣顧變態(tài)不窮豈形質(zhì)夐絶者哉遂選而刻之題曰外集勒為二巻昔人謂長門上林殆非一家之言洛神池鴈便成二體之作若夫窺苦心於初構(gòu)究條理於終篇推廣厥致無害並存矧操龍泉以議割持夜光而論照卽千載端拜曠若神對孰謂後世無相知定吾文者耶嘗考論弘德之間李何諸子追述大雅取裁風(fēng)人一時藝林作者響臻同好景附咸足馳騁海內(nèi)而徐君亦獨歩江左矣然而意見枘鑿造詣堂室恥凌好勝詆訶生焉君兼尚玄虛守寂寞祿位不顯聲稱亦微毛嬙雖艶不悅於凡鳥陽春誠麗寡和於巴人李子未化之談家兄知難之歎可合而觀矣仐或未辯音節(jié)罕閑興寄剽綴靡辭詭於風(fēng)雅俗方貴耳羣起吠聲辟爝火之焰其能爭光於日月乎此君山知玄經(jīng)之必傳中郎抱論衡而秘玩者也詩之品藻二序詳焉余故不多評云
讀徐迪功集 （明）胡應(yīng)麟 撰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少室山房集卷一百五）
徐迪功髙觀察皆以沖澹勝者也兩君入唐與王孟絶相類徐五言律不能工有樂府歌行絶句往往可觀髙不能歌行樂絶而五言律清新婉麗出徐上若其安身立命則竝在五言古詩總之迪功才近王觀察才近孟五言古品格髙華似過之而他作咸弗逮也然工此道者于七言律斷非長乃右丞獨以此擅今古古人信未易及耶而兩君匪今人矣
又跋 徐縉
右廸功集六巻吾友故國子博士昌榖徐君之所作也余嘗校焉以寄獻(xiàn)吉遂刻諸豫章然吾鄉(xiāng)大夫士猶不多見於是昌穀之子伯虬復(fù)刋之家塾云初昌穀甫弱冠游郡庠即攻古文詞知所向往談藝錄其一也既舉進(jìn)士與獻(xiàn)吉諸君子游而藝益工其寄興逺修詞潔尤長玄理有古詩人之風(fēng)焉使天假以年所造豈止是耶雖然是亦足以傳矣正徳庚辰春正月三日郡人徐縉識（四庫全書·集部·總集類·吳都文粹續(xù)集卷五十六）
徐廸功祠記【宋儀望】
敬皇帝時北郡李獻(xiàn)吉信陽何仲黙以文章氣節(jié)睥睨當(dāng)世天下翕然慕之而姑蘇徐昌榖氏最少以才名受知北郡二人者相得歡甚乃相與揚搉古今綜理藝文而徐君聲稱遂與李何相埒矣君由進(jìn)士三年授大理右寺副而君固簡抗不輕與人交已又求便地不報以故人多忌之遂落職為國子愽士君益自砥礪動欲希跡古人不肯少變其志久之遂雅意神仙之事洎遇餘姚陽明王公相與盛談其學(xué)至有無形氣之辨徃復(fù)連日王公笑而不答君固強(qiáng)起扣之於是語及聖門易簡之旨遂翻然大悟然君固已病病作月餘死矣君既歿北郡序其文刻布焉陽明王公又為論著其行事咸具載文集中儀望幼時喜學(xué)為文章嘗得李何集讀之然欲購徐集無有也嘉靖戊申余承乏茲土君嗣子伯虬以廸功集見遺讀之信乎其才不讓李何已逾年始謁公祠下欷歔久之祠故隘陋不治無以妥靈揚哲以風(fēng)邦人余乃命工加葺之為堂凢三楹門如之辨等級潔牆垣以孟秋朔日饈豕以報成事而公仲子叔麋及冢孫敬臣以祠記來請予竊聞之古之君子得祀於其邦咸以其有功烈於民不然則耆年宿行有以重於其鄉(xiāng)及其歿也鄉(xiāng)之人始追而祀之如古所稱鄉(xiāng)先生歿可祭於社是也夫徐君者甫壯登朝未強(qiáng)辭祿非有彛鼎之勲二疏楊公之引年去位以取重於世如昔所云然而君子必加祀焉何也嗟乎士固有幸不幸耳昔者孔子周流列國以其學(xué)授諸弟子當(dāng)是時若予賜由求之軰結(jié)駟抗衡於諸侯大夫之間何其盛也而回騫二子顧終身不仕人國而回又蚤死然至於今數(shù)千載間秩在祀典初不以其功烈在民與否如何也昔史稱漢武帝最好文學(xué)司馬相如嚴(yán)助朱買臣軰咸以文章詞賦見幸出入人主之前得發(fā)舒其志氣徐君與李何數(shù)子遭遇好文之朝並列職郎署使當(dāng)其時有如狗監(jiān)者薦之則其所表見恐不但相如軰以口舌取悅?cè)酥鞫茸淠耸怪翜S下位以死豈非命哉豈非命哉然予聞徐君始弱冠時以文賦崛起吳中與今翰林文公徵仲相友善比出與李何軰上下其議論遂傑然有立成一家言斯亦足聲稱後世矣然竟脫棄華藻游心玄虗大道之要殆駸駸乎近之善乎王之述之也昌榖之學(xué)所三變卒乃有志於道惜也吾見其進(jìn)未見其止嗚呼若徐君者豈孔子所謂朝聞道夕死而可者耶夫是則可以祠也已作祠記（四庫全書·集部·總集類·明文海卷三百六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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