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方團隊張嵚
一:清朝故意隱瞞的強人
清朝一樁亮眼的文化成就,就是編修《明史》:歷經(jīng)九十年時間修訂,三百三十二卷的龐大篇幅,涵蓋明代三個世紀幾乎所有的重大人物事件。其涉及之廣,人物史料之詳實,都堪稱獨步古代典籍。以清代史學(xué)家趙翼的標榜說:“近代諸史……未有如《明史》之完善者”。
但是,在對待晚明一位巡撫時,號稱“史上最完善”的《明史》,卻是突然變了臉。哪怕在明末相關(guān)的煌煌史冊上,此人籌謀遼東的風(fēng)姿,浴血沙場的功勛,都是篇篇激動人心,但《明史》的編訂者們,卻是選擇性失明,一個字都不整理,硬是把這位曾名滿天下的英雄,活活排擠在《明史》之外
難道是《明史》的編訂者們有眼無珠?事實上,終整個清代,這位被《明史》漏掉的強人,都叫清王朝高度緊張。其個人著作乃至記載其事跡的史料,一度都要被統(tǒng)統(tǒng)焚毀。讀書人作文時,只要提到此人姓名,幾乎就是殺頭大災(zāi)。甚至,到了清朝滅亡前夜的光緒年間,紀念此人的牌樓,依然常被清政府悍然拆除。抹掉有關(guān)此人的一切記載,儼然成了清代三百年里,官員們的一項“常規(guī)工作”。
如此叫清王朝諱莫如深的人物,正是明末軍事強人:袁可立。
二:蒙冤二十四年的“青天”
不過,在成為一位叫清王朝難以啟齒的軍事強人前,袁可立早有另一個身份:名滿天下的查案強人。
袁可立,字禮卿,明朝嘉靖四十一年(1562)出生于河南睢州。睢州,即唐代安史之亂時,滿城浴血抗擊的小城睢陽,在這“硬骨頭”城市長大的袁可立,也出落成一個硬骨頭漢子。二十七歲科場登第后,更以其天不怕的膽子,從此不停鬧出大動靜。
先是在蘇州推官任上時,剛到任的袁可立,就硬頂應(yīng)天巡撫李淶。明知李淶有內(nèi)閣首輔申時行撐腰,卻是毫無懼色一頓查,把李淶巡撫勾結(jié)地方士紳,陷害清廉太守石昆玉的爛賬,幾下子就查得清清楚楚。硬是叫這個跋扈巡撫灰溜溜罷官走人,接著乘勝追擊,一口氣復(fù)查了當?shù)厣锨Ъe案,給大批蒙冤者昭雪撫恤。以當?shù)厥妨闲稳荩?strong>蘇州當?shù)卦热藵M為患,關(guān)押大批無辜者的監(jiān)獄,都叫袁可立治得空空如也。
就這樣,早年在司法戰(zhàn)線奔忙的袁可立,從里都是走一路洗一路冤情。不管在蘇州任推官,還是調(diào)任京城做監(jiān)察御史,從來都是這般有膽有識的風(fēng)格。甚至在巡城御史任上時,他還曾不懼各方威脅,當街斬首法辦了鬧出人命的太監(jiān),一下收獲綽號“真御史”:萬歷年間的御史,要論真正忠誠干練的,就是袁可立!
但在親眼見識了萬歷皇帝怠政誤國的丑劇后,“真御史”袁可立卻是再也忍不了,他憤然上書直言,但比起那些為罵而罵的奏折來,袁可立每句都說實在話,把此時明王朝財政國防的各種危機,擺事實講道理說得一清二楚。也因為說話太直接,萬歷皇帝看完就炸了毛,干脆利落把袁可立一擼到底,直接削職為民。是為晚明一樁長達二十四年的冤案:震門之冤。
蒙受冤枉的袁可立呢?回家后的二十多年里,一直都在睢州老家閉門謝客,謝絕一切往來應(yīng)酬。例外的卻只有一次:萬歷四十二年(1614),萬歷之子福王朱常洵就藩洛陽,趁機在睢州橫征暴斂。袁可立再次憤然站出來交涉,一番據(jù)理力爭,終于叫福王一伙人乖乖走人:歷經(jīng)打擊,身負冤情,袁可立,依然是那個為民請命的袁可立。
而在不久之后,他更將如一把鋒銳寶劍,呼嘯揮向那個叫大明朝滿朝抓狂的強敵:后金八旗。
三:不世之功,扼腕命運
泰昌元年(1620),萬歷皇帝駕崩,明王朝下旨為袁可立恢復(fù)名譽,任命其為尚寶司丞,次年又晉升為太仆寺少卿,更奉旨祭奠孔子祖陵。五十八歲的他,此時正是仕途春風(fēng)得意時。但袁可立的眼睛,卻早早盯住了大明朝此時最水深火熱的地方:遼東前線。
天啟二年四月,六十歲的袁可立正式受命,出任登萊巡撫,扛起了大明朝邊防線上的重擔子。而此時的登萊乃至山東全境,卻正如爛攤一般:各地白蓮亂軍四起,兵士紛紛逃亡。袁可立上任路上,就多次遭到亂軍襲擾。毫無懼色的袁可立,親自帶兵沖殺敵陣,連他六十多歲的夫人,也親自上陣擂鼓助威。就這樣走一路殺一路,才算有驚無險,趕到了風(fēng)雨飄搖的登萊。
但這之后,不到三年時間,殘破不堪的登萊,竟就大變臉:亂軍全數(shù)被掃平,海岸線上修起了堅固炮臺,市面上商旅往來繁榮,海面上戰(zhàn)艦云集,一支戰(zhàn)斗力強大,規(guī)模多達五萬的嶄新部隊華麗亮相。這個明朝海防要沖,已然成了一支頂向后金的強力犄角!
那這“犄角”戰(zhàn)斗力如何?體會最深的,就是海那邊的后金政權(quán)。
天啟二年時,袁可立就主動出擊,利用海上運輸優(yōu)勢,陸續(xù)清理遼東半島海面上的后金軍隊,以登萊為通道,明王朝與朝鮮琉球等屬國的通道全數(shù)打通。遼東海面成了大明船隊的天下。
天啟三年起,呼嘯而來的登萊船隊,更從此叫驕橫八旗吃血虧:是年三月起,袁可立的艦隊,就出沒于旅順平山等地區(qū),是年六月,袁可立與苦戰(zhàn)皮島的毛文龍密切配合,多次襲擾后金部隊。是年七月,袁可立的部將張盤一舉攻克金州,拿下旅順望海堡等要地,漂亮收復(fù)遼南失地。被狠打了悶棍的后金,這下“四衛(wèi)已空其三,沿海四百余里之地奴盡棄之而不敢據(jù),”損失十分慘重。
如果說這幾次勝利,還只是打了后金冷不丁,那么接下來,后金八旗更體會到,袁可立麾下那滿血升級的戰(zhàn)斗力:天啟三年九月起,紅了眼的后金大軍,深入到旅順金州地區(qū)瘋狂劫掠,卻被早有準備的袁可立一一擊退,天啟三年十月的旅順血戰(zhàn)上,袁可立的愛將張盤,更趁夜發(fā)起襲擊,與后金軍打了一場硬碰硬野戰(zhàn),殺得八旗“器械、銃炮俱擲棄而奔”。次年正月初三,踏兵殺來的上萬八旗精騎,再次在旅順城下大敗虧輸。面對袁可立這一套水陸并進的打法,無論野戰(zhàn)夜戰(zhàn)攻堅戰(zhàn),“滿萬不可戰(zhàn)”的八旗,幾年里都輸?shù)牡壮臁?/p>
甚至,就在戰(zhàn)場上節(jié)節(jié)勝利的同時,袁可立還給后金來了個“窩里反”,經(jīng)過袁可立縝密的情報戰(zhàn)與策反,努爾哈赤的女婿劉愛塔,終于下了反正的決心,毅然決定投奔大明。雖然在袁可立擔任登萊巡撫時,劉愛塔幾次投奔都功虧一簣。但崇禎元年時,他終于重歸大明,并最終為保衛(wèi)大明力戰(zhàn)殉國。
以《明實錄》等資料統(tǒng)計,袁可立擔任登萊巡撫期間,與后金前后交手七次,每一次都以完勝告終,把隆隆推進的后金八旗,牢牢壓制在遼南之外。明王朝的遼東邊防壓力,這才驟然減輕。
可苦心為國的袁可立,還是擋不住背后的暗箭:袁可立性格剛直,最恨黨爭誤國。可他在登萊苦干時,卻正是明朝東林與閹黨,掐到烏煙瘴氣時。于是老實干活的袁可立,先被東林的言官謾罵,而后又被魏忠賢當做眼中釘,終于憤然辭職離去。
而他的離職,也成了明朝登萊防務(wù)的轉(zhuǎn)折點,曾經(jīng)與袁可立密切配合的毛文龍,從此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tài),并在崇禎年間死于袁崇煥的“尚方寶劍”下,而袁可立精心設(shè)計的登州防線,又在明王朝的昏聵指揮下,以一場“登萊兵變”土崩瓦解。心灰意冷的袁可立,亦在登萊之變的同年病故于家中——大明朝的黨爭,終叫一代軍事大才,落得有志難伸。
而在袁可立身后,清王朝三百年歷史里,對這段曾經(jīng)的敗仗,當然也就諱莫如深。袁可立的輝煌戰(zhàn)功,也從此被長期隱瞞,直到辛亥革命一聲炮響后,那些曾被埋沒的史料,才陸續(xù)重見天日,叫那個危機深重年代的國人們,從此重新認識一位鐵骨錚錚的大才。
無論任何年代,一個風(fēng)骨強硬且智慧卓越的袁可立,永遠值得認真的反思與紀念。
參考資料:《明實錄》、《吳越所見書畫錄·節(jié)寰袁公行狀》、《國榷》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