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蘇軾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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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僧凈源,舊居海濱,與舶客交通,舶至高麗,交譽(yù)之。元豐末,其王子義天來朝,因往拜焉。至是,凈源死,其徒竊持其像,附舶往告。義天亦使其徒來祭,因持其國母二金塔,云祝兩宮壽。軾不納,奏之曰:“高麗久不入貢,失賜予厚利,意欲求朝,未測吾所以待之厚薄,故因祭亡僧而行祝壽之禮。若受而不答,將生怨心;受而厚賜之,正墮其計。今宜勿與知,從州郡自以理卻之。彼庸僧猾商,為國生事,漸不可長,宜痛加懲創(chuàng)?!背⒔詮闹?。未幾,貢使果至,舊例,使所至吳越七州,費二萬四千余緡。軾乃令諸州量事裁損,民獲交易之利,無復(fù)侵撓之害矣。
浙江潮自海門東來,勢如雷霆,而浮山峙于江中,與漁浦諸山犬牙相錯,洄洑激射,歲敗公私船不可勝計。軾議自浙江上流地名石門,并山而東,鑿為漕河,引浙江及溪谷諸水二十余里以達(dá)于江。又并山為岸,不能十里以達(dá)龍山大慈浦,自浦北折抵小嶺,鑿嶺六十五丈以達(dá)嶺東古河,浚古河數(shù)里達(dá)于龍山漕河,以避浮山之險,人以為便。奏聞,有惡軾者,力沮之,功以故不成。
軾復(fù)言:“三吳之水,潴為太湖,太湖之水,溢為松江以入海。海日兩潮,潮濁而江清,潮水常欲淤塞江路,而江水清駛,隨輒滌去,??诔M?,則吳中少水患。昔蘇州以東,公私船皆以篙行,無陸挽者。自慶歷以來,松江大筑挽路,建長橋以扼塞江路,故今三吳多水,欲鑿?fù)炻?、為十橋,以迅江勢”。亦不果用,人皆以為恨。軾二十年間再蒞杭,有德于民,家有畫像,飲食必祝。又作生祠以報。
六年,召為吏部尚書,未至。以弟轍除右丞,改翰林承旨。轍辭右丞,欲與兄同備從官,不聽。軾在翰林?jǐn)?shù)月,復(fù)以讒請外,乃以龍圖閣學(xué)士出知潁州。先是,開封諸縣多水患,吏不究本末,決其陂澤,注之惠民河,河不能勝,致陳亦多水。
又將鑿鄧艾溝與潁河并,且鑿黃堆欲注之于淮。軾始至潁,遣吏以水平準(zhǔn)之,淮之漲水高于新溝幾一丈,若鑿黃堆,淮水顧流潁地為患。軾言于朝,從之。
郡有宿賊尹遇等,數(shù)劫殺人,又殺捕盜吏兵。朝廷以名捕不獲,被殺家復(fù)懼其害,匿不敢言。軾召汝陰尉李直方曰:“君能禽此,當(dāng)力言于朝,乞行優(yōu)賞;不獲,亦以不職奏免君矣。”直方有母且老,與母訣而后行。乃緝知盜所,分捕其黨與,手戟刺遇,獲之。朝廷以小不應(yīng)格,推賞不及。軾請以己之年勞,當(dāng)改朝散郎階,為直方賞,不從。其后吏部為軾當(dāng)遷,以符會其考,軾謂已許直方,又不報。
七年,徙揚(yáng)州。舊發(fā)運司主東南漕法,聽操舟者私載物貨,征商不得留難。故操舟者輒富厚,以官舟為家,補(bǔ)其敝漏,且周船夫之乏,故所載率皆速達(dá)無虞。近歲一切禁而不許,故舟弊人困,多盜所載以濟(jì)饑寒,公私皆病。軾請復(fù)舊,從之。未閱歲,以兵部尚書召兼侍讀。
是歲,哲宗親祀南郊,軾為鹵簿使,導(dǎo)駕入太廟。有赭繖犢車并青蓋犢車十余爭道,不避儀仗。軾使御營巡檢使問之,乃皇后及大長公主。時御史中丞李之純?yōu)閮x仗使,軾曰:“中丞職當(dāng)肅政,不可不以聞之?!奔儾桓已裕Y于車中奏之。哲宗遣使赍疏馳白太皇太后,明日,詔整肅儀衛(wèi),自皇后而下皆毋得迎謁。尋遷禮部兼端明殿、翰林侍讀兩學(xué)士,為禮部尚書。高麗遣使請書,朝廷以故事盡許之。軾曰:“漢東平王請諸子及《太史公書》,猶不肯予。今高麗所請,有甚于此,其可予乎?”不聽。
八年,宣仁后崩,哲宗親政。軾乞補(bǔ)外,以兩學(xué)士出知定州。時國事將變,軾不得入辭。既行,上書言:“天下治亂,出于下情之通塞。至治之極,小民皆能自通;迨于大亂,雖近臣不能自達(dá)。陛下臨御九年,除執(zhí)政、臺諫外,未嘗與群臣接。
今聽政之初,當(dāng)以通下情、除壅蔽為急務(wù)。臣日侍帷幄,方當(dāng)戍邊,顧不得一見而行,況疏遠(yuǎn)小臣欲求自通,難矣。然臣不敢以不得對之故,不效愚忠。古之圣人將有為也,必先處晦而觀明,處靜而觀動,則萬物之情,畢陳于前。陛下圣智絕人,
春秋鼎盛。臣愿虛心循理,一切未有所為,默觀庶事之利害,與群臣之邪正。以三年為期,俟得其實,然后應(yīng)物而作。使既作之后,天下無恨,陛下亦無悔。由此觀之,陛下之有為,惟憂太蚤,不患稍遲,亦已明矣。臣恐急進(jìn)好利之臣,輒勸陛下輕有改變,故進(jìn)此說,敢望陛下留神,社稷宗廟之福,天下幸甚?!?div style="height:15px;">
定州軍政壞馳,諸衛(wèi)卒驕惰不教,軍校蠶食其廩賜,前守不敢誰何。軾取貪污者配隸遠(yuǎn)惡,繕修營房,禁止飲博,軍中衣食稍足,乃部勒戰(zhàn)法,眾皆畏伏。然諸校業(yè)業(yè)不安,有卒史以贓訴其長,軾曰:“此事吾自治則可,聽汝告,軍中亂矣?!?div style="height:15px;">
立決配之,眾乃定。會春大閱,將吏久廢上下之分,軾命舉舊典,帥常服出帳中,將吏戎服執(zhí)事。副總管王光祖自謂老將,恥之,稱疾不至。軾召書吏使為奏,光祖懼而出,訖事,無一慢者。定人言:“自韓琦去后,不見此禮至今矣?!逼醯ぞ煤?,邊兵不可用,惟沿邊弓箭社與寇為鄰,以戰(zhàn)射自衛(wèi),猶號精銳。故相龐籍守邊,因俗立法。歲久法弛,又為保甲所撓。軾奏免保甲及兩稅折變科配,不報。
紹圣初,御史論軾掌內(nèi)外制日,所作詞命,以為譏斥先朝。遂以本官知英州,尋降一官,未至,貶寧遠(yuǎn)軍節(jié)度副使,惠州安置。居三年,泊然無所蒂芥,人無賢愚,皆得其歡心。又貶瓊州別駕,居昌化。昌化,故儋耳地,非人所居,藥餌皆無有。初僦官屋以居,有司猶謂不可,軾遂買地筑室,儋人運甓畚土以助之。獨與幼子過處,著書以為樂,時時從其父老游,若將終身。
微宗立,移廉州,改舒州團(tuán)練副使,徒永州。更三大赦,遂提舉玉局觀,復(fù)朝奉郎。軾自元佑以來,未嘗以歲課乞遷,故官止于此。建中靖國元年,卒于常州,年六十六。
軾與弟轍,師父洵為文,既而得之于天。嘗自謂:“作文如行云流水,初無定質(zhì),但常行于所當(dāng)行,止于所不可不止?!彪m嬉笑怒罵之辭,皆可書而誦之。其體渾涵光芒,雄視百代,有文章以來,蓋亦鮮矣。洵晚讀《易》,作《易傳》未究,命軾述其志。軾成《易傳》,復(fù)作《論語說》;后居海南,作《書傳》;又有《東坡集》四十卷、《后集》二十卷、《奏議》十五卷、《內(nèi)制》十卷、《外制》三卷、《和陶詩》四卷。一時文人如黃庭堅、晁補(bǔ)之、秦觀、張耒、陳師道,舉世未之識,軾待之如朋儔,未嘗以師資自予也。
高宗即位,贈資政殿學(xué)士,以其孫符為禮部尚書。又以其文置左右,讀之終日忘倦,謂為文章之宗,親制集贊,賜其曾孫嶠。遂崇贈太師,謚文忠。軾三子:邁、迨、過,俱善為文。邁,駕部員外郎。迨,承務(wù)郎。
凡生理晝夜寒暑所須者,一身百為,不知其難。初至海上,為文曰《志隱》,軾覽之曰:“吾可以安于島夷矣。”因命作《孔子弟子別傳》,軾卒于常州,過葬軾汝州郟城小峨眉山,遂家潁昌,營湖陰水竹數(shù)畝,名曰小斜川,自號斜川居士。卒,年五十二。
初監(jiān)太原府稅,次知潁昌府郾城縣,皆以法令罷。晚權(quán)通判中山府。有《斜川集》二十卷。其《思子臺賦》、《颶風(fēng)賦》早行于世。時稱為“小坡”,蓋以軾為“大坡”也。其叔轍每稱過孝,以訓(xùn)宗族。且言:“吾兄遠(yuǎn)居海上,惟成就此兒能文也?!逼咦樱夯a、籍、節(jié)、笈、篳、笛、箾。
論曰:蘇軾自為童子時,士有傳石介《慶歷圣德詩》至蜀中者,軾歷舉詩中所言韓、富、杜、范諸賢以問其師。師怪而語之,則曰:“正欲識是諸人耳。”蓋已有頡頏當(dāng)世賢哲之意。弱冠,父子兄弟至京師,一日而聲名赫然,動于四方。既而登上第,擢詞科,入掌書命,出典方州。器識之閎偉,議論之卓犖,文章之雄雋,政事之精明,四者皆能以特立之志為之主,而以邁往之氣輔之。故意之所向,言足以達(dá)其有猷,行足以遂其有為。至于禍患之來,節(jié)義足以固其有守,皆志與氣所為也。仁宗初讀軾、轍制策,退而喜曰:“朕今日為子孫得兩宰相矣?!鄙褡谟葠燮湮模瑢m中讀之,膳進(jìn)忘食,稱為天下奇才。二君皆有以知軾,而軾卒不得大用。一歐陽修先識之,其名遂與之齊,豈非軾之所長不可掩抑者,天下之至公也,相不相有命焉,嗚呼!軾不得相,又豈非幸歟?或謂:“軾稍自韜戢,雖不獲柄用,亦當(dāng)免禍。”雖然,假令軾以是而易其所為,尚得為軾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