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唐朝,讓人印象深刻的不光是強大的國力,波瀾壯闊的歷史,更有無數(shù)詩人的故事。在那個文化高度繁榮的年代,井噴的才子們將詩歌藝術推向了一個巔峰。因為唐朝開放的特性,這些文人并不是閉門造車,而是相互交流頻繁,除了共同游山玩水,相互切磋外,他們還舉行了一個又一個的詩會。
這種文會,飲酒是助興,更重要的主題是要斗詩。比如女皇武則天就親自主持過龍門詩會,并且對勝出者“賜以錦袍”以示獎勵。又比如皎然和尚與顏真卿、陸羽、顧況、孟郊等數(shù)十人在湖州舉行詩會,佳作頻出,并結集而成《吳興集》。
然而,一場不期而遇的詩會,才是唐朝含金量最高的。它只有三人參加,卻都是最頂尖的詩人,這場詩會只有三篇作品,卻都得以流芳百世,為人熟知。
那是在天寶三年,李白被唐玄宗賜金放還,失去了在政治上一展抱負的機會。他的失意之情可想而知,終日游山玩水,消遣自己郁悶的情緒。他在洛陽遇到了久仰自己的杜甫,結伴而行,來到宋州的梁園。在此,他們又遇到了英雄無用武之地的高適。
三位才子,此時的境遇驚人相似,都是懷才不遇。他們在梁園憑吊懷古,盡情抒發(fā)著對于先賢的贊美,感嘆命運的曲折不公。除了借酒澆愁之外,他們自然還要以詩會友。高適雖然年紀最長,但名氣最小,自然先行,他寫下了這首《古大梁行》:
古城莽蒼饒荊榛,驅馬荒城愁殺人,魏王宮觀盡禾黍,信陵賓客隨灰塵。憶昨雄都舊朝市,軒車照耀歌鐘起,軍容帶甲三十萬,國步連營一千里。全盛須臾哪可論,高臺曲池無復存,遺墟但見狐貍跡,古地空余草木根。暮天搖落傷懷抱,撫劍悲歌對秋草,俠客猶傳朱亥名,行人尚識夷門道。白璧黃金萬戶侯,寶刀駿馬填山丘,年代凄涼不可問,往來唯見水東流。
梁園所在的宋州,是今天的商丘,戰(zhàn)國時期的魏國所轄。高適以魏國興衰為主線,流露了自己的身世之感,表達了深沉悲涼的感傷。他將憂國之情和個人命運的憂思交替寄于詩中,成就了一首經典名篇。
當時的杜甫,只是李白的一個小迷弟,名氣也是中規(guī)中矩,比高適好不了太多。他高適的珠玉之前,杜甫也發(fā)揮了極高的水準,寫下了這首非常著名的《遣懷》:
昔我游宋中,惟梁孝王都。名今陳留亞,劇則貝魏俱。邑中九萬家,高棟照通衢。舟車半天下,主客多歡娛。白刃讎不義,黃金傾有無。
殺人紅塵里,報答在斯須。憶與高李輩,論交入酒壚。兩公壯藻思,得我色敷腴。氣酣登吹臺,懷古視平蕪。芒碭云一去,雁鶩空相呼。
先帝正好武,寰海未凋枯。猛將收西域,長戟破林胡。百萬攻一城,獻捷不云輸。組練棄如泥,尺土負百夫。拓境功未已,元和辭大爐。
亂離朋友盡,合沓歲月徂。吾衰將焉托,存歿再嗚呼。蕭條益堪愧,獨在天一隅。乘黃已去矣,凡馬徒區(qū)區(qū)。不復見顏鮑,系舟臥荊巫。臨餐吐更食,??诌`撫孤。
杜甫此時不過33歲,應該是盛年,但他的風格已經定型,我們從這首《遣懷》中就可以看出濃郁的史詩色彩。它既寫到了宋州地區(qū)的繁華,又敘述了與高、李二人同游的樂趣,還將唐玄宗時期的生活記錄了下來。整篇詩縱橫豪氣,睥睨天下,針砭時弊,發(fā)人深省。
兩位詩友都已經發(fā)揮了極高水平,作為名氣最大的詩仙李白,自然不甘落后,他飲完杯中酒,一氣呵成在墻壁上揮毫寫下了《梁園吟》:
我浮黃河去京闕,掛席欲進波連山。天長水闊厭遠涉,訪古始及平臺間。平臺為客憂思多,對酒遂作梁園歌。卻憶蓬池阮公詠,因吟“綠水揚洪波”。洪波浩蕩迷舊國,路遠西歸安可得!人生達命豈暇愁,且飲美酒登高樓。平頭奴子搖大扇,五月不熱疑清秋。玉盤楊梅為君設,吳鹽如花皎白雪。持鹽把酒但飲之,莫學夷齊事高潔。昔人豪貴信陵君,今人耕種信陵墳?;某翘撜毡躺皆?,古木盡入蒼梧云。梁王宮闕今安在?枚馬先歸不相待。舞影歌聲散淥池,空余汴水東流海。沉吟此事淚滿衣,黃金買醉未能歸。連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賭酒酣馳暉。歌且謠,意方遠,東山高臥時起來,欲濟蒼生未應晚。
這首詩則更為精彩,他將追憶了宋州的名人盛事,抒發(fā)了自己雖然壯志未酬,但仍然要拯濟蒼生的理想。據(jù)說后來因為此詩,也讓前宰相宗楚客的女兒千金買壁,并且還和李白成就了一段佳緣。
李白、杜甫、高適詩會的故事在《唐代子傳》、《唐詩佳話》中都有記載,然而還是有人提出過不同的見解,主要是認為當時杜甫不可能寫出《遣懷》,這首詩應該是多年后他重訪梁園,回憶當年往事而作。但是不管怎么說,大唐雙子星,再加上后來大權在握的高適,足以讓這場詩會的規(guī)格高得嚇人,流傳下來的詩歌,更是千古絕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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