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窮膽肥

人窮氣長
　　
　　二寶兩口子從大學出來，剛剛找到工作，原打算五年后才要小孩的，哪知一不小心，提前懷上了。老婆阿英死活不肯拋棄他們的愛情結(jié)晶，二寶一想也想通了，遲早都要生，孩子要提前進門，總不能拒之門外吧！
　　

　　預產(chǎn)期到了，二寶和阿英來到醫(yī)院準備生產(chǎn)。醫(yī)生開口就問他們，是不是選好了時辰開刀？
　　
　　二寶一愣，忙說：“醫(yī)生，我們不打算動刀?！?/span>
　　
　　“你們想順產(chǎn)呀？”醫(yī)生十分驚訝，也似乎有些不高興，“老實說，我們醫(yī)院已經(jīng)有三年沒有順產(chǎn)的記錄了。”接著，她瞧了一眼阿英，不冷不熱地說，“順產(chǎn)可是很痛的哦！死去活來那絕對不是夸張的。而且，也不是幾分鐘的事，倒霉的，甚至會痛上幾天幾夜?！?/span>
　　
　　二寶心下來氣了：有你這么嚇人的嗎？一看阿英，只見她面不改色氣不喘，不但沒被嚇倒，反而樂了，撲哧一笑說：“醫(yī)生，我不怕痛，我家是農(nóng)村的，從小到大，什么苦頭都吃過了，還怕生個孩子？”
　　
　　醫(yī)生的臉色有點紅又有點青，擺擺手，不再說了。阿英進產(chǎn)房后，醫(yī)生還想再作最后一次努力，對二寶說：“你這個當丈夫的，能忍心看你老婆吃這個苦頭，受這種罪？”
　　
　　二寶不禁臉一紅，想想確實心里過意不去。醫(yī)生又給他聲情并茂地描繪了一些女人生產(chǎn)時的可怕情景，聽得他頭皮直發(fā)麻，急忙向醫(yī)生打探手術的費用。醫(yī)生告訴他，開刀不痛不癢，輕便快捷，現(xiàn)在正好有個優(yōu)惠套餐活動，七八千就可以把孩子抱回家了。
　　
　　一聽這個數(shù)，二寶頓時沒脾氣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們、我們暫時不、不考慮了?！?/span>
　　
　　二寶也想讓老婆享受上那輕便快捷的一刀，可他腰包不硬呀！他們都找不到什么好工作，都在一家小私企打工，那老板一個月才給他們開八百塊，小兩口省吃儉用半年，才勉強從牙縫里摳出三千塊錢，就指望著這點錢迎接孩子降臨了。
　　
　　回到阿英床頭，二寶把他打聽的結(jié)果跟阿英一說。阿英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別被她嚇著了，女人生孩子，痛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不痛才叫奇怪哩！”
　　
　　二寶還是感覺心中有愧，握著她的手說：“都怪我沒用，讓你受苦了?！?/span>
　　
　　阿英把手一抽，大聲說：“不就是生個小孩嗎？想當年我媽生我，早上還在田里插秧呢，回來吃飯時，吃著吃著紅薯就把我生下來了?！?/span>
　　
　　二寶聽得既是感動，又是慶幸。他想，多虧娶的是個農(nóng)村長大的老婆，身子不單長得壯實，而且特別能吃苦，要是娶著一個城里邊的女孩，嬌滴滴的，不要說敢自己生孩子，恐怕還得找個人幫忙代孕呢！
　　
　　過了一會，阿英被送去做檢查?；貋砗?，醫(yī)生招手叫二寶過去。二寶一看醫(yī)生兩眼發(fā)亮，似乎買彩票中獎了，卻又故意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對他說道：“小伙子，看來你老婆這一刀，開也得開，不開也得開了?！?/span>
　　
　　二寶嚇一跳，忙問怎么回事。
　　
　　“喏，你看你老婆的B超?！贬t(yī)生指著報告單說，“孩子頸部繞了一圈臍帶！”
　　
　　二寶大吃一驚：“啊，那怎么辦？有危險嗎？”
　　
　　醫(yī)生敲著桌子，說危險是有的，但不大。不過，危險雖然不大，畢竟還是有風險，要想確保大人孩子萬無一失，最好還是采用剖腹術。當然嘍，這完全取決于你們的選擇，要冒險，還是要保險。醫(yī)生讓他們盡快做決定，動手術的話，就先往醫(yī)院交夠五千塊錢。
　　
　　二寶聽罷，臉嚇得青藍青藍的，喃喃說道：“我……我先跟老婆商量一下?！?/span>
　　
　　他失魂落魄一般回到產(chǎn)房，阿英一瞧他的臉色，忙問他怎么啦？二寶哭喪著臉，把醫(yī)生的話說了。
　　
　　阿英也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摸了摸肚皮，沉默不語。
　　
　　二寶痛苦地撓了半天頭，站起來說：“為了咱們的孩子，還是保險一點好！沒有錢，我去借借看?！闭f罷，不等阿英回話，扭頭沖出了房間。
　　
　　他心急如焚地回到打工的小廠，找到老板，懇求了半天。老板最后終于發(fā)了善心，同意給他們預支五千塊工資。
　　
　　人窮膽壯
　　
　　二寶拿了錢，馬不停蹄趕回醫(yī)院，滿頭大汗地把錢捧給阿英看。阿英看著那些錢，嘴里卻嘮叨道：“孩子出來，花錢的地方還多著呢，做了手術，恐怕到時連尿布都買不起……”
　　
　　二寶說：“哎呀，這些以后再想辦法嘛！眼下最要緊的是要保你們母子平安！我去把錢交了啊？”說著拿起錢轉(zhuǎn)身要走。

“等等！”阿英忽然抬手叫住他，沉吟半晌，似乎下了決心，咬牙道，“不交了！”
　　
　　二寶嚇一跳：“什么？你要冒險？”
　　
　　阿英點點頭：“五千塊錢，這點險還是值得冒的！”
　　
　　二寶臉都白了，顫聲道：“老婆，你可要想清楚了，有沒有把握？如果到時生不出怎么辦？如果孩子……”
　　
　　阿英瞧了瞧他，突然一笑：“看你一個大男人，一點小麻煩就嚇破了膽，就算是動手術，也沒有什么百分之百的保險，倒不如賭上一把！”
　　
　　二寶聽老婆說得這么堅決，張口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只是不停冒汗。阿英摸著肚皮，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嘴角掛著冷笑，自信地說道：“我三弟出生時，脖子上也是纏了臍帶，還整整兩圈呢，我媽還不是照樣把他生出來，三弟還不是照樣出來就哭。哼哼，我身子比我媽還要好，就不信不如我媽！”
　　
　　她見二寶站著發(fā)呆，就推了他一把：“就這樣定了，把錢放在這，你去跟醫(yī)生說，我們堅決不開刀！”
　　
　　二寶知道老婆決心已下，便無可挽回了，只好答應了。醫(yī)生聽了他的話，大感意外，瞪著二寶，簡直有些氣憤了：“你老婆的膽子可夠大的！為了省區(qū)區(qū)幾千塊，竟然不惜拿孩子的生命冒險！”
　　
　　二寶心里苦笑，心說你要是窮到我這份上，你膽子也會很大！
　　
　　回來時，一看阿英旁邊的床上多了一個產(chǎn)婦。人家已經(jīng)生了，男人正抱著嬰兒在看呢。這對夫妻一看就像是鄉(xiāng)下來的，男人抱著孩子，臉上十分古怪，也不知他是笑還是哭。
　　
　　二寶向他道了個喜，然后問他，是剖腹還是順產(chǎn)。男人聽他這么一問，臉上既是沮喪又是懊惱，連連搖頭：“別提了，我老婆兩樣罪都受了，白痛了一天一夜，結(jié)果最后又挨了一刀，這一刀可不便宜啊，幾千塊！”
　　
　　二寶心中突地一跳，忙問他到底怎么回事。男人說，他們一直都堅持要順產(chǎn)的，挨不起那一刀呀！誰知老婆進了分娩室后，過了一會，有個護士出來通知他，遇上困難了，可能要動手術。他一聽就懵了，老婆痛了一天，怎么最后還得動刀，那不是白痛了？他真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可人家把簽字單都遞過來了，又把情況說得那么緊張，他心腸一軟，就往單上簽了字，把老婆送進了手術室。
　　
　　二寶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目瞪口呆。男人一臉憤憤不平的神色，大聲說：“醫(yī)生說他們醫(yī)院三年都沒有順產(chǎn)的，我現(xiàn)在信了，他們無論如何都得給你一刀！你說在那節(jié)骨眼上，神仙也經(jīng)不住他們的嚇?。　?/span>
　　
　　二寶和老婆對視一眼，心下都想：看來這一刀咱們還是逃不掉呀！
　　
　　男人忽然一把抓住二寶的肩膀，滿臉誠懇地說：“兄弟，你可要挺住??！咬咬牙，也許再堅持一分鐘，孩子就出來了，別又讓老婆白挨一刀！”
　　
　　二寶愣愣地點點頭。真正的考驗還沒到，二寶此時已經(jīng)方寸大亂了，腦子亂哄哄的，沒了主意，只是呆呆地望著老婆。
　　
　　只見阿英低著腦袋，正在沉思。過了一會，她緩緩抬起頭來，目光一下變得堅毅了。二寶忍不住走上去，哆嗦著問：“老婆，怎么辦？要不咱們就動刀吧？免得到時搞得緊張?！?/span>
　　
　　阿英沉聲道：“冷靜點！多大的事！”二寶嗯了一聲，惴惴不安地等著老婆作決定。
　　
　　阿英也不看他，又想了想，抬手沖他一指：“馬上打我家的電話，要我媽聽。”
　　
　　二寶怔了怔，急忙撥了丈母娘家的電話，剛好就是丈母娘接的。阿英把電話接過來，開口就說：“媽，我準備要生了?！?/span>
　　
　　說了兩句，阿英問：“媽，百手觀音還好嗎？哦，還好呀！你馬上和她來一趟……”
　　
　　放下電話，阿英臉上露出了笑容，指示二寶道：“你收拾一下，然后跟醫(yī)生說一聲，我們要出院了?！?/span>
　　
　　二寶一驚：“你你你……你不生孩子了？”
　　
　　阿英嘿嘿一笑：“怎么不生？咱回家里生！”
　　
　　二寶傻了，不敢相信老婆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阿英不慌不忙地說：“我開始就有這個想法，只是覺得孩子生在醫(yī)院才會名正言順?，F(xiàn)在看來，這錢花得太冤枉，倒不如省下來給孩子買尿布?！闭f完，她就挺著肚子走了出去。
　　
　　人窮力大
　　
　　等二寶追出來，老婆已經(jīng)走出醫(yī)院，坐到了一輛三輪車上。二寶無可奈何，只好陪老婆坐車回了出租屋。
　　
　　一進門，阿英突然捧著肚子哎喲一聲喊了起來。二寶這一下更是大驚失色，連連跺腳：“痛了？快，我們還是回醫(yī)院吧！”
　　
　　阿英仍然臨危不懼，皺著眉頭躺下來，說道：“慌什么？這才剛剛開始痛，還早著呢！我媽他們?nèi)齻€小時后就來到了?！?/span>
　　
　　二寶還是急：“你說的那個什么百手觀音，是個接生婆吧？到底行不行？”
　　
　　阿英一笑：“她今年該有七十歲了，這輩子接過的孩子，沒有一千，恐怕也有八百，就沒出過一個差錯，你就放心吧！”
　　
　　二寶聽她說得這么有把握，稍稍松了口氣。阿英接著吩咐他拿半斤瘦肉、二十個雞蛋去煮。煮好了，滿滿一大盤端過來，阿英咕嚕咕嚕吃了個精光。完了拍拍肚皮：“我現(xiàn)在渾身是勁，就等著孩子出來?！?/span>
　　
　　可二寶聽著阿英叫得一次比一次痛，坐立不安，在屋里不停地轉(zhuǎn)著圈。
　　
　　看看過了兩個小時，百手觀音還沒來，二寶沉不住氣了：“老婆，要是他們趕不來怎么辦？到時又來不及到醫(yī)院呢？怎么辦？”他簡直不敢往下想了。
　　
　　阿英還是十分沉著，說道：“你不是還在這兒嗎？”
　　
　　二寶張了張嘴，臉色全白了。阿英忍痛一笑：“看你嚇的！你別在這亂轉(zhuǎn)了，快去燒點水，找把剪刀消消毒。到時他們趕不來，你不敢剪，讓我自己來剪！”
　　
　　二寶這一下當真嚇得魂飛魄散，差點暈倒。又過了半小時，忽然聽到有人敲門，打開一看，正是丈母娘帶著一個老婆婆。二寶一見之下，眼淚刷地流了出來。
　　
　　百手觀音先進屋瞧了瞧阿英，走出來對二寶說：“還不到時候。放心吧，照阿英這身子骨，我看比上個廁所都快！你先給我們弄點吃的，你娘拉上我就走，飯都沒吃呢?！?/span>
　　
　　吃了飯，百手觀音又打發(fā)他出去買東西。二寶飛快地跑到附近的超市，買齊了東西，又撒足飛奔回來。
　　
　　沒想到剛進門，就聽見屋里響起嬰兒的啼哭。他又驚又喜，沖進去一瞧，百手觀音已經(jīng)把孩子包好了，遞過來說：“恭喜，是個胖小子！”
　　
　　二寶抱著兒子，看看老婆，又看看孩子，樂得傻了。他恍惚間還有點不相信這是真的：“老婆，你太神了，我離開也不過十來分鐘，你就把兒子生下來了?！?/span>
　　
　　阿英抹了一把汗，得意洋洋：“神什么神！誰叫咱們窮呢？我心里想著錢，身上就有用不完的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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