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提要
關(guān)鍵詞
陶潛是我國東晉時期的偉大詩人。關(guān)于它的名與字，自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南朝宋顏延之《陶徴士誄并序》云：“有晉徴士誄尋陽陶淵明，南岳之幽居者也。”南朝梁沈約《宋書·隱逸傳》云：“陶潛，字淵明?；蛟茰Y明，字元亮?！蹦铣菏捊y(tǒng)《陶淵明傳》云：“陶淵明，字元亮。或云潛，字淵明?！庇衷疲骸敖荽淌诽吹罎蛑扰P瘠餒有日矣。道濟謂曰：‘賢者處世，天下無道則隱，有道則至。今子生文明之世，奈何自苦如此？’對曰：‘潛也何敢望圣賢？志不及也。’”南朝梁鍾嶸《詩品》云：“宋徴士陶潛，其源出于應璩，又協(xié)左思風力?！北饼R陽休之《陶集序錄》云：“余覽陶潛之文……?！北饼R顏之推《顏氏家訓·文章篇》云：“簡文愛陶淵明文，亦復如此?！必渡徤绺哔t傳》云：“陶潛，字淵明?！庇衷疲骸斑h法師與諸賢結(jié)蓮社，以書招淵明。”隋王通《文中子中說·立命篇》云：“或問陶元亮……。”唐令狐德棻等《晉書·隱逸傳》云：“陶潛，字元亮?！碧评钛訅邸赌鲜贰る[逸傳》云：“陶潛，字淵明?；蛟谱譁Y明，名元亮?！?/p>
至南宋，吳仁杰對陶潛的名字作了詳細的考辯，其結(jié)論是：“陶淵明，字元亮。入宋更名潛。”其《陶靖節(jié)先生年譜》云：
按先生之名淵明，見於集中者三。其名潛，見于本傳者一。集載《孟府君傳》及《祭程氏妹文》，皆自名淵明。又按蕭統(tǒng)所作傳及《晉書》、《南史》載先生對道濟之言，則自稱曰潛。孟傳不著歲月，祭文義熙三年所作。據(jù)此，即先生在晉名淵明可見也。此年對道濟，實宋元嘉，則先生至是蓋更名潛矣。山谷《懷陶令》詩云：“潛魚愿深渺，淵明無由逃?！鄙w言淵明不如潛之為晦，此尤得先生更名之意。至云“歲晚以字行，更始號元亮”，此則承《南史》之誤耳。延之作先生誄云“有晉聘士陶淵明?！奔纫韵壬鸀闀x臣，則用其舊名宜矣。延之與先生厚善，著其為晉聘士，又書其在晉之名，豈亦因欲見先生之意也耶？蕭統(tǒng)不悟其旨，乃以淵明為本名，而以潛為或說。傳中載對道濟之語則又云潛，自相牴牾。其實先生在晉名淵明，字元亮，在宋則更名潛，而仍其舊字。謂其以名為字者，初無明據(jù)，殆非也。當曰“陶淵明，字元亮，入宋更名潛?！比绱酥^得其實。”其曰“深明”、“泉明”者，唐人避高祖李淵諱故云。
后之學者，從宋吳仁杰之說者較多，如宋張縯、清顧易、陶澍、楊希閔、現(xiàn)代逮欽立等。
1984年《九江師專學報》第一期在“陶淵明研究”專欄中刊載了兩篇文章：一為劉禹昌先生的《陶淵明名字考辯》，一為“本刊記者慕陶”的《關(guān)于〈定山陶氏宗譜〉》。劉禹昌先生在該文的結(jié)論部分說道：“總之，我們的結(jié)論是：沈、蕭二傳中關(guān)于陶淵明名字的兩種傳說很古，真實可信；而陶公入宗后更改名字又是深曲而微婉，用心良苦，不易理解。又由于史筆疏略，語焉不詳，致使誤解滋多。如果以蕭統(tǒng)《陶淵明傳》為之基，作如下的記載：陶淵明，字元亮；入宋后，更名潛，字淵明。這樣，就不會引起許多無謂的爭論了?！痹谀教铡蛾P(guān)于〈定山陶氏宗譜〉》一文中，關(guān)于陶潛的名字及簡述如下：“第四世，淵明。敏公之子，字元亮。生于晉哀帝興寧三年乙丑六月十五日午時。娶瞿氏、陳氏。生子五，曰儼、俟、份、佚、佟。公天性忠孝，外和內(nèi)剛，少有高趣，安貧好學。文則跌宕爽朗，詩則沖澹有味，心存用世而進退必嚴，不合則去，未嘗以窮通為欣戚。嘗為州祭酒、鎮(zhèn)軍參軍，皆不久解歸；后徴主簿，不就。義熙年間，始應召為彭澤令，不以家屬相隨。后見晉益微弱，劉裕跋扈狡黠，必謀篡逆，身為晉室勛舊之裔，恥事二姓，欲先去之。適督郵至，吏請束帶相見，遂托為不能為五斗…………（原文殘缺）年號，徴為著作郎，固辭不就。獨為有晉完人，大節(jié)與夷齊并高。歿于劉宋文帝元嘉四年丁卯十月十一日。士大夫慕之，稱為靖節(jié)先生。瞿母生于晉哀帝隆和元年壬戌七月十八日，亦能與公同志，安于勤苦，終始如一；卒于劉宋文帝元嘉十年癸酉十月初四日，公與妣合葬于德化縣楚城鄉(xiāng)鹿子坂面陽山。”在這段文字中，沒有提到“潛”字，大約因“原文殘缺”所致。
1986年4月，中華書局出版了由許逸民先生校輯的《陶淵明年譜》。許逸民先生在該書《前言》中寫道：“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的考辯，關(guān)于陶淵明的身世也有一些可以作為結(jié)論性的意見，如：（一）陶淵明字元亮，入宋更名潛；……”
近、現(xiàn)代學者亦有不從宋吳仁杰之說者，如梁啟超、羅翙云、古直、唐滿先等。梁啟超先生在《陶淵明年譜》中說：“先生名淵明，一名潛，字元亮?！庇衷疲骸翱枷壬遄觾?、俟、份、佚、佟，而《責子》詩則舉其小名曰舒、宣、雍、端、通。是先生諸子，皆有兩名也。先生蓋亦爾爾，淵明其名，而潛其小名歟？”古直《陶靖節(jié)年譜》云：“先生名潛字元亮，小名淵明?！_先生翙云曰：‘梁《譜》不主先生晚年更名之說，極是。第以淵明為名，而潛其小名，余尚不謂然。竊疑潛乃其名，而淵明其小名也。何言之？孟嘉者，先生之外祖父。程氏妹者，先生之胞妹也。外孫對外祖稱小名，胞兄對胞妹稱小名，親親之誼有然。對道濟則俗所謂官場應酬者也，安得不稱官名。顏《誄》亦稱淵明者，延之與先生厚善，所謂引而親之也。明乎此，則不疑于名字之紛歧矣?！福骸_先生之說，于是為不可易也?！碧茲M先在《陶淵明詩文選注·前言》中說：“陶淵明，又名潛，字元亮，世號靖節(jié)先生，潯陽柴桑（今江西九江）人，是我國文學史上一位著名詩人?！?/p>
在現(xiàn)行的幾部大型辭書中，則均對陶潛的名字未作定論。1979年版《辭海》“陶淵明”條釋云：“陶淵明（363或367或376-427）東晉大詩人。一名潛，字元亮，私謚靖節(jié)，潯陽柴桑（今江西九江）人?！北本┱Z言學院編《中國文學家辭典》古代第一分冊“陶淵明”條釋云：“陶淵明（365-427）東晉偉大詩人。字元亮，一說名潛，字淵明，世稱靖節(jié)先生，潯陽柴桑（今江西九江市西南）人?！保ㄔ摃伤拇ㄈ嗣癯霭嫔绯霭?，1980年12月第1版）1983年《詞源》修訂本第四編“陶潛”條釋云：“〔陶潛〕公元365-427年。晉潯陽人。一名淵明，字元亮。”1986年11月版《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文學卷》“陶淵明”條釋云：“陶淵明（365-427）晉宋時期詩人、辭賦家、散文家。一名潛，字元亮，私謚靖節(jié)。潯陽柴桑（今江西九江市西南）人?！?/p>
在臺灣學術(shù)界，對陶潛名字這一問題，迄今亦無定論。如中華民國五十七年八月版《中文大辭典》“陶潛”條釋云：“晉潯陽柴桑人。侃曾孫。字淵明。或曰名淵明，字元亮?；蛟蛔稚蠲?，名元亮。”
在新加坡、日本等國，亦復如此。如由林徐典先生主編的中學《華文》第四冊《桃花源記》作者介紹云：“陶淵明（三六五——四二七）一名潛，私謚靖節(jié)，潯陽柴桑（現(xiàn)在江西省九江市西南）人，是中國古代偉大的詩人之一?！痹谥袑W《華文》第七冊《魏晉南北朝詩選》作者介紹云：“陶淵明（三六五——四二七）一名潛，字元亮，私謚靖節(jié)，潯陽柴桑（現(xiàn)在江西省九江市西南）人，是中國杰出的詩人之一。”由日本前野直彬、石川忠久先生主編的《中國名詩鑒賞辭典（本書原名《漢詩的注釋及鑒賞辭典》，此依楊松濤先生譯本），在對陶潛的簡介中寫道：“陶潛（365-427），字淵明，一說名淵明，字元亮。潯陽（今江西省九江市）人。名與字的說法不一，表明陶家還不是留下準確傳記的家門。”在石森延男、臼田甚五郎等編著的高等學校《國語·古典I甲》一書中，關(guān)于陶潛的介紹云：“陶潛（三六五——四二七）六朝時代晉末宋初的代表詩人。字淵明，一說字元亮?！?/p>
綜上所述，可知在中國及新加坡、日本等國學術(shù)界，關(guān)于陶潛名字的問題，應該說是迄今仍無定論。不必說以上古今諸家之說不能作為定論，即使《定山陶氏宗譜》的說法亦不能作為定論。因為這本宗譜并非距陶潛世系較近的后裔所修。慕陶《關(guān)于〈定山陶氏宗譜〉》云：“譜中開列了‘歷代修譜人名’：晉淵明公，著有世系入首，即命子儼詩；唐思謙公，手筆世系全佚；宋嚴華公，續(xù)修家譜全卷。嗣后，‘明萬歷三十八年庚戌重修家譜’，‘清順治丙申年篡（按：應為纂）修補遺’；再后，康熙三十四年、乾隆十年、乾隆四十一年、嘉慶七年、道光三年、道光二十四年、同治四年、光緒三十三年，都曾‘重修’。而現(xiàn)在見到的這本《定山陶氏宗譜》，則是民國十七年（即1928年）重修、次年‘告竣’的宗譜?！边@本宗譜的現(xiàn)狀是：“‘宗譜目次’得知，此為‘卷首’；另有宗譜十九卷，詳述‘虢璿 按《定山陶氏宗譜》所載，陶潛而下，至唐思謙公始開始修纂宗譜。自陶潛生年（公元365年）至唐朝開國之年（公元618年），已有253年；即使自陶潛卒年（公元427年）自唐朝開國之年（公元618年），也已有191年。試想，在陶潛卒后僅十四年便出生的沈約，已搞不清陶潛的名字，距離陶潛卒年長達近二百年的陶思謙如何能搞清陶潛的名字？何況，陶思謙還并不一定就是唐開國之年（公元618年）所生的呢。由此可知，這部《定山陶氏宗譜》雖對陶潛研究提供了許多寶貴的材料，但并不可全信。 我曾有過整理續(xù)修家譜的實踐。1991年秋至1992年春，我曾主編續(xù)修《洛陽翟泉王氏家譜》。這部家譜自明代洪武二年（公元1369年）王靈寶為始祖起，至今已有624年。始修譜者未知何人，至清光緒十三年（公元1887年）由十四代王道范、十五代王崇等重修，光緒二十年（1896年）由十四代王云卿等又重修，中華民國二十八年（公元1939年）由十六代王作善等人再次重修。王云卿在《重修王氏家譜序》中云：“況審觀老譜，即前代之人，遺漏者已多。今按戶查閱，宜補者補之，失次者甚多。”今存由十六代王作善等人于中華民國二十八年（公元1939年）重修譜本中，仍有一些遺漏。如第二代王明珠有四子，其四子名字失敘。又三代王秋以下四、五、六代名字失敘。該譜88頁有十二代、十三代、十四代共17人與上面十一代失敘，98頁又有十一代、十二代、十三代共12人與上十代失敘。參與該譜重修的有十四代王志仁、王云奇，十五代王永安、王建業(yè)等七人，十六代王作新、王作舟、王作善等九人，十七代王聘三、王克勤等四人。以上兩處失敘者最早為十一代、十二代，距重修該譜的十四代王志仁、王云奇僅一、二代，居然有如此失敘現(xiàn)象，可見像《定山〈陶氏宗譜〉》中的錯漏之處亦當不在少數(shù)。大凡年代久遠、世系繁多的宗譜均難免如此，故《定山〈陶氏宗譜〉》中有關(guān)陶潛名字的記載，只能作為我們研究陶潛名字的重要參考，不能作為科學的依據(jù)。 下面，我特提出自己的看法，未敢自是，只是想就教于海內(nèi)外各位方家和陶潛研究者。 我以為陶潛的名字應該是：陶潛，字淵明。晉孝武帝（司馬曜，字昌明）在位時，為避帝諱，曾更字元亮。至于深明、泉明等，則是唐朝文人為避唐高祖李淵名諱所致，其證有四： （一） 陶潛的《命子》一詩，實為一部陶氏家傳。在詩中，他追敘了陶氏家族的淵源及其光榮歷史，歌頌了先輩們輔國佐王的豐功偉績。其中除夏、商時代的“御龍”氏、“豕韋”氏外，還提到了周代的陶叔、漢代的陶舍、陶青。東晉以來，該詩提到了曾祖陶侃、祖父陶茂及其父親陶敏。 陶叔、陶舍、陶青，只知其本名均為單字，其字均不詳。陶侃，字士行（一作士衡），本為鄱陽人?！皡瞧?，徒家廬江之尋陽。父丹，吳楊武將軍?！保ㄒ姟稌x書·陶侃傳》）陶侃共有子十七人，見于《晉書·陶侃傳》者有九人：洪、瞻、夏、琦、旗、斌、稱、岱。這九人中，只知陶瞻字道真，其馀字均未詳。陶侃有兩個侄子：一名臻，字彥遐；一名輿，字未詳。 以《定山〈陶氏宗譜〉》參補，可知陶侃的十七子中知名字者，尚有陶茂，字梅九，為陶侃第七子。生子三，曰淡、敏、實。陶茂為陶潛的祖父，曾任武昌太守。陶潛的父親名敏，字奉義，為陶茂次子，曾任姿城太守。 陶潛有五個兒子：長子儼（小名舒），字求思。次子俟（小名宣）、三子份（小名雍）、四子佚（小名端）、五子佟（小名通），此四子的字均未詳。 由上可知，按潯陽陶氏一門，其遠祖周代的陶叔、漢代的陶舍、陶青及三國吳陶丹，其本名均為單字。從陶侃、陶茂、陶敏到陶潛的五個兒子，其本名均為單字。在這些人中，就已知其字者來說，則均為雙字。顯而易見，這是潯陽陶氏一門傳統(tǒng)的命名習慣。由此即可斷定，陶潛的本名應為單字“潛”，而不是雙字“淵明”或“元亮”。 （二） 兒子的命名系由父母決定。在中國古代，就一般情況來說，主要是由其父親來決定的。但在仕宦書香之家，其母親也會起一定的作用，故陶潛的命名與其外祖父孟氏一門傳統(tǒng)的命名習慣也可能會有一定關(guān)系的。 陶潛的母親孟氏，系長史孟嘉的第四女。孟嘉字萬年。孟嘉的曾祖父孟宗，字恭武，后以避三國吳末帝孫皓字（孫皓字元宗），更名仁。其祖父孟揖，字未詳。孟嘉的弟弟孟陋，字少獨。與潯陽陶氏一門一樣，孟氏一門的諸位先輩，其本名亦均為單字，其字則均為雙字。 （三） 在古代，孩子的名字主要是由其父親來命取的。所以，孩子的命名往往和其父的思想志趣密切相關(guān)。陶潛在《命子》詩中寫道：“於皇仁考，淡焉虛止。寄跡風云，冥茲慍喜?！薄暗商撝埂本?，說他的父親陶敏淡薄功名，心境清靜?！凹嫩E風云”句，說他的父親曾經(jīng)短期任職（陶敏曾任姿城太守）?！摆て潙C喜”句，說他的父親在出仕做官時臉上沒有什么喜色，在去官歸鄉(xiāng)時臉上也沒有怨怒之色?！摆ぁ?，指隱。《荀子·正名》云：“說不行，則白道而冥窮?！薄蹲ⅰ吩疲骸摆?，幽隱也。冥窮，謂退而窮處也?！庇纱丝芍?，陶敏僅短期任職，后來便退隱在家。 陶敏一名逸，這更符合他的思想志趣。當他給兒子命名時，自然要考慮到符合自己的思想志趣。所以，他當時給兒子命名為“潛”，這是符合情理的，也是很自然的。 （四） 陶敏將其兒子命名為“潛”，與東晉的時局當有一定的關(guān)系。陶潛出生于晉哀帝興寧三年乙丑（公元365年）六月十五日午時。自晉哀帝興寧元年（公元363年）到興寧三年，天災人禍不斷，軍事上連連失利。如興寧元年夏四月甲戌，“揚州地震，湖瀆溢”。興寧二年春二月庚寅，“江陵地震”。興寧二年三月，晉哀帝因食“長生藥，服食過多，遂中毒，不識萬機”。興寧三年三月丙子，“慕容煒將慕容恪陷洛陽，寧朔將軍竺瑤奔于襄陽，冠軍長史、揚武將軍沈勁死亡”。又“冬十月，梁州刺史司馬勛反，自稱成都王。十一月，率眾入劍閣。攻涪，西夷校尉丘煒棄城而遁。乙卯，圍益州刺史周楚于城都，桓溫遣江夏相朱序救之”（以上引文見《晉書·海西公本紀》）。 綜上可知，陶潛的本名自應為“潛”，而不應為“淵明”或“元亮”。 陶潛的本名既已確定，其字也就很容易確定了。從陶潛的本名與字的關(guān)系來說，其本名為“潛”，則其字自應為“淵明”，不會是“元亮”。其據(jù)有六： （一）《易·乾·初九》云：“潛龍，勿用?！庇帧兑住でぞ潘摹吩疲骸盎蜍S在淵，無咎?！闭绻胖薄短站腹?jié)年譜》所云：“四為初之應，四之淵即初所潛處?！惫侍諠摫久葹椤皾摗?，字必取“淵”。 （二）古直《陶靖節(jié)年譜》云：“《廣雄》‘潛’訓‘隱’，《說文》‘隱’訓‘蔽’，‘隱’、‘蔽’均有暗義。暗者，明之對也?！惫侍諠摫久葹椤皾摗?，字必取“明”。 （三）“潛”與“淵”二字，偏旁均從“水”，很容易自然地聯(lián)在一起。 （四）《詩·小雅·正月》云：“魚在于沼，亦匪克樂。潛雖伏矣，亦孔之炤。憂心慘慘，念國之為虐?！编嵭豆{》云：“池，魚之所樂，而匪能樂。其潛伏于淵，又不足于逃，甚炤炤易見。以喻時賢者，在朝廷道不行無所樂，退而窮處，又無所止也?！薄盀荨?，同“昭”，明顯。“潛雖伏矣，亦孔之炤”與鄭箋之“其潛伏于淵”，“ 甚炤炤易見”，正隱括了“潛”與“淵明”的關(guān)系。這一點，正切合在東晉處于末世情況下陶敏的思想與志趣。由此又可知，陶敏是一位“憂心慘慘，念國之為虐”的正直官吏。他的隱退，是在“道不行”的情況下才“退而窮處”的。雖然他對于個人的任職與去職表現(xiàn)出無所謂的態(tài)度（陶潛《命子》詩：“於皇仁考，淡焉虛止。寄跡風云，冥茲慍喜?！保趯嶋H上，即使在退隱之后，他仍然時時在憂念著國事。這不僅是他給兒子命名“潛”、字“淵明”的直接來源，而且他的這種思想和志趣對于陶潛的影響也是極大的。 （五）陶潛《歸田園居五首》其一云：“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池魚思故淵”句，正與上引《詩·小雅·正月》中的“魚在于沼，亦匪克樂。潛雖伏矣，亦孔之炤。憂心慘慘，念國之為虐”同義?？梢娞諠撋钪赣H為他命名之義，此可作為后證之一。 （六）陶潛在《感士不遇賦并序·序》中云：“自真風告逝，大偽斯興，閭閻懈廉退之節(jié)，市朝驅(qū)易進之心。懷正志道之士，或潛玉于當年；潔己清操之人，或沒世以徒勤?！辟x云：“或擊壤以自歡，或大濟于蒼生。靡潛躍之非分，常傲然以稱情。”“自真風告逝”四句，正是東晉末世社會時尚的真實寫照?！皯颜镜乐俊彼木浼啊盎驌羧酪宰詺g”四句，雖可泛指歷代不遇之士，但主要還是寫陶潛自己的?！皾撚裼诋斈辍薄ⅰ?靡潛躍之非分”，正隱括了陶潛字淵明之意。此可作為后證之二。 那么，陶潛為什么又叫“元亮”呢？我以為，這是為避晉孝武帝字諱的緣故。晉孝武帝姓司馬，名曜，字昌明。陶潛本字淵明，但在晉孝武帝在位期間，為避帝諱，遂改字“元亮”?！懊鳌备淖鳌傲痢保歉囊舨桓牧x。“淵”并不犯諱，只是隨之而改為“元”，則音、義均未改。“淵”與“元”同音，均為平聲，只是陰、陽不同：“淵”為陰，“元”為陽。“淵”有深的意思，“元”同玄，玄也有深的意思。晉孝武帝在位凡二十四年，“陶潛字元亮”至少也須用二十四年之久。 在陶潛的作品中，共有三處提到“淵明”。《晉故征西大將軍長史孟府君傳》一文中提到兩處：“淵明以父太常夔嘗問耽。”“淵明先親，君之第四女也?！薄都莱淌厦梦摹分刑岬揭惶帲骸皽Y明以少牢之奠，俯而酹之?！卑磿x安帝隆安五年辛丑（公元401年），陶潛的母親孟氏卒。從《晉故征西大將軍長史孟府君傳》一文中“淵明先親，君之第四女也。凱風寒泉之思，實踵厥心”等句可知，該文當作于是年陶潛的母親去世之后?！都莱淌厦梦摹穭t作于晉安帝義熙三年丁未（公元407年）。陶潛寫這兩篇文章時，一距晉孝武帝之死已經(jīng)五年，一距晉孝武帝之死已經(jīng)十一年，故不必再用避諱，遂仍復用舊字“淵明”。 如果按宋吳仁杰所云“先生在晉名淵明，字元亮。入宋更名潛”的話，則不僅與潯陽陶氏一門及陶潛外祖父孟氏一門傳統(tǒng)的命名習慣不合，而且于晉孝武帝名字的避諱亦不通。按吳仁杰所說，在晉孝武帝在位期間，“陶淵明”就該改名字了。如果說陶淵明的本字為“元亮”的話，為避晉孝武帝諱，“陶淵明”的本名又該改作什么呢？顯然，這是沒有一點根據(jù)可資證明的。 至于或云陶潛“字深明、泉明”者，則正如吳仁杰所云“其曰深明、泉明者，唐人避高祖（按：指唐高祖李淵）李淵諱故云?！?/p>
綜上所述，我以為陶潛的名字應為： 陶潛，字淵明。在晉孝武帝（司馬曜，字昌明）在位期間，為避帝諱，曾更字元亮。其曰“深明、泉明”者，則是唐朝文人為避唐高祖李淵的名諱而改，并非陶淵明原來的名與字。 作者簡介： 王元明：洛陽理工學院中文系教授，中國作協(xié)會員，新加坡文協(xié)永久會員，新加坡獅城詩詞學會名譽會長，澳大利亞華人作協(xié)永久會員。已出版著作40馀種，發(fā)表論文300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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