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郁相宜來源：靈魂有香氣的女子
配圖：選自電影《陽光小美女》中午回到家，碗還沒端上嘴，老公打電話來，說一好朋友被車撞了，讓我趕緊同去醫(yī)院看望。我一聽，鞋子沒拔好，就蹦下樓跳上車。
有必要介紹一下傷員情況。傷員是我倆的好朋友，大寶剛滿三歲，此女俠懷胎五月，中午騎個自行車去隔壁小區(qū)幼稚園接兒子放學，然后，母子二人被一輛SUV稀里糊涂撞倒，開車小伙先是緊張跌倒在地的三歲小兒，當?shù)弥沟卮蠼愣抢镞€有一個，簡直當場要哭出聲來……
接到消息，我們也被嚇了一跳，火急火燎趕往醫(yī)院，此女俠已做過B超，胎兒安全，小寶雖愣在一邊，身體也無大礙，一眾人先吁口氣。
也就半個月前，才和此女俠一家吃過飯。飯局前，老公私下動員該女俠大贊生二寶的種種好處。我聽了十來分鐘，冷若冰霜回一桌人：他可以有二寶，但首先應該先換老婆。時空凝固三十秒，大家埋頭默默吃菜……
關(guān)于這種生二寶動員大會，我是久經(jīng)沙場。雖然平日還算個和諧友善的人，但在這件事上絕不讓步。
因為不愿生二寶，也常遭家中有長輩訓斥，“你就是太自私，就生一個孩子，是對小孩的不負責任，他長大后遇事都沒個人商量?！?br>
咦，難道他是自閉癥，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們上一輩，的確是兄弟姐妹成群，習慣了大家庭的喧鬧，自然會覺得獨生子女可憐。但作為獨生子女的我，卻從未覺得自己可憐與孤獨。童年時我們已被訓練出獨處能力，長大后個性都偏獨立，也懂得如何在社會中交往到合拍朋友，遇大事懂得與專業(yè)團隊商量對策，小事則能獨自決定并承擔后果。如果耳邊充斥著不著調(diào)的七嘴八舌，搞不好會更加焦躁。不是說哪種生活方式才算對或更先進，而是社會狀況造就思維模式，人是適應力很強的動物，人生的幸福值并不會因為有沒有兄弟姐妹而分出等級啊。
作為獨生子女的我，曾享受過父母獨一無二的愛，他們年老后，自然要回報同等多的關(guān)注與愛。面對衰老和病痛不斷侵襲的雙親，即使比有姊妹的孩子更辛苦，那也是必須要承擔的責任。對于我們這樣的雙獨家庭來說，在未來照顧四位雙親的晚年生活，會是件非常勞累的事，如果再加兩個未成年孩子，真的會崩潰的……
也有人勸我，“你應該多為父母考慮，老人家誰不希望子嗣越多越好？”
如果他們的兒女有本事獨自把孩子拉扯大，老人家要做的只是逗玩欣賞，那確實是好。但作為生活在21世紀中國的一名職場女性，在生養(yǎng)孩子過程中，雙方的父母的確付出了很多很多。他們放棄了自己閑適的老年生活，以全職無工資保姆形象出現(xiàn)在兒女生活中，累與快樂并存，欣慰與抱怨同步。除了那個懵懂小兒帶來的童趣外，他們的晚年生活質(zhì)量其實受到了很大影響。即使這樣，兒女還常抱怨他們教育理念落后，生活方式不健康……我常聽我媽反饋大院留守老人們的家長里短和委屈心聲，兩代人生活必有代溝，那些彼此不得不做出的妥協(xié)，真的就是我們要追求的幸福生活？
或許你會說，“你不能當全職媽媽??！”在我哺乳期的那六個月，每月領(lǐng)著數(shù)百元的基本工資，而半天型保姆費就是我工資的兩倍，你覺得中國的工薪階層家庭，獨自靠先生一人能轉(zhuǎn)動整個家庭的開銷？我曾看過網(wǎng)絡上一個熱帖，討論在這座城市生活，多少錢才能維持一個家庭的基本生存?？赐旰笠簧砝浜?，留言，“我是怎么養(yǎng)活孩子的？”后面有網(wǎng)友跟帖，“大家都是眾籌啊……”
而且，我總覺得，對于我的父母來說，我快樂他們才會真的快樂。身為媽媽，我的孩子快樂我也才會非?？鞓?。這種快樂不僅建立在寬裕的經(jīng)濟基礎(chǔ)上，更是和諧的家庭關(guān)系、有彈性的時間安排、彼此的耐心與包容度。生活是瑣碎的，工作是必須進行的，孩子的成長是不可等待的。我不希望因為另一個小生命的出現(xiàn)，讓這個小人兒被迫“長大”，也不希望新一輪雞飛狗跳，讓本已心力交瘁的父母更加疲憊不堪。是的，我承認，我沒條件也沒奉獻精神再要個二寶……
或許你會說，別狡辯了，你就是不喜歡小孩吧！好吧，我的確沒給他寫過成長日記，也沒時間隨時幫他拍照留影，但不能以此判斷我不愛孩子吧。懷胎十月才抱上手的肉疙瘩，怎可能不愛他？！只是我堅信，孩子是上天派給我的天使，是給我一份運氣看一個人如何從懵懂變成熟。但他生而有自己的個性與靈魂，做父母的，只能盡力為他提供成長的協(xié)助。我很害怕那些把孩子當成“私有財產(chǎn)”的父母，因為再濃厚的愛也需有界限，對于一個獨立人格來說，“愛”和“自由”同等重要。
生養(yǎng)孩子，的確會讓人生在某階段相對不自由，而這一階段，恰好是一個女性人生中精力、見識、思維都處于峰值的階段，對這個世界開始有一些自己的理解，也想做些真正喜歡的事。我還需要大量的時間去努力完善自我，又做不到把孩子全權(quán)托付給別人，這大概就是不愿生二寶的深層原因吧。
2012年，我曾隨團去日本訪問，訪問團的導游是五十多歲的久美小姐，總穿一套灰色套裝，氣質(zhì)高雅和善。全團人都很喜歡她。
在日本最后一天下午，我們和久美小姐聊起她的人生。
久美小姐年輕時畢業(yè)于東京外國語大學中國文學系，工作幾年后成家，有孩子后做起全職主婦。她介紹說：在日本，因為工作壓力很大，年輕夫婦很多選擇不要孩子。但如果打算生，就會先到郊區(qū)買房子，那樣才有車庫，也才能養(yǎng)狗。然后會生兩到三個孩子，女方在家中做全職太太，全力照顧好丈夫和孩子起居。一般媽媽會照顧孩子到考上大學，再回到社會上重新工作，所以在日本能看到很多年紀大的人還繼續(xù)奮戰(zhàn)在工作崗位上。而久美小姐自己，在做全職太太的那些年，除盡職盡責照顧好一家人生活外，從未丟失自己的專業(yè)，一直堅持翻譯中文小說、為一些大公司做文件翻譯……現(xiàn)在孩子們都考上大學離家了，她也出來接一些政府團的導游工作，她說自己喜歡接觸來自中國不同地方的人，可以學到很多新鮮的東西，也更利于她對中文小說的理解和翻譯。
我們和她站在大阪城高聳的圍墻下，聽她簡單又緩慢地敘說著自己的半生經(jīng)歷，她語氣平靜地說：“我曾經(jīng)丟失過自己，但現(xiàn)在還是很想找回來?！?br>
久美小姐這句話我一直記著，并且，覺得很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