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時間,最風口浪尖的劇。
說《上陽賦》,沒有異議吧。
作為三金影后章娘娘“下凡”的首部電視劇。
《上陽賦》承擔的期待值和關(guān)注度,遠超過正常古偶的規(guī)格。
因此,吐槽也來得異常兇猛。
被嘲得最多的,還是劇中全員超齡的畫風。
女性角色,全體硬著頭皮扮嫩。
43歲的左小青,演18歲的大家閨秀;38歲的劉蕓,演青蔥年少的小丫鬟。
六十好幾的惠英紅和趙雅芝,明明該是皇太后相斗的年紀了。
卻雙雙降格,一個擔當皇帝寵妃,一個出任女兒才剛15歲的長公主。
男主演們,更是個頂個的老且油,毫無“中年瑪麗蘇”的蘇感。
一群暮氣沉沉的中年人,要演一場貴族少年少女的愛恨情仇。
著實有些為難人。
尤其是,“大女主”章子怡。
一出場就是及笄之年,剛滿15歲的少女戲份。
然而這明顯與年齡不相符的臉,滿滿的違和感,不禁讓人發(fā)出天問:
演技派就這么不在意自己的晚節(jié)嗎!
又究竟是為什么,不能在主角的少年時期,另找年輕演員?
偏偏要一群老戲骨,強行頂上呢?
先要為中年演員們平反一波,老演少,不是注定就會失敗。不扯當年劉曉慶版的少女武則天,就說今時今日的章子怡。
她的演技,已經(jīng)最大程度地還原小女兒的情態(tài)。她的身形體態(tài),也比旁邊更年輕的劉蕓,纖盈輕巧不少。閱歷會帶走一部分的純真。更何況是天真感本身就少的人。
她越是試圖在演技上做加法,努力為想象中的少女,做齊瞪眼、噘嘴、吐舌三件套。老扮少最忌諱的,就是“演”的成分過多,使的勁兒過猛。再努力貼近角色,動靜之間的反應(yīng),總會暴露年齡的偽裝。
周迅演《如懿傳》時43歲,也早就不適合扮少女時期的青櫻。她的演法其實沒問題,似有若無的嬌嗔,分寸把握得很好。可,和章子怡一樣,她也很難再重現(xiàn)少年人眼里的光了。拋開仿佛跟她有仇的妝發(fā)造型,也忽略腫脹又松垮的皮膚。她的眼神,已經(jīng)是十足的中年人,寫明了對世事看破的倦怠。這是無關(guān)演技和扮相,歲月經(jīng)過你身上留下的痕跡。
說她們眼神空洞,其實都是無法遮掩的、中年人專屬的麻木。《如懿傳》拍出來的少女戲份,周迅自己也不忍看,感覺難過。
那是無可回避的夢碎時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會迎來“不再少女”的那天。
這份“仍能重返20歲”的自信和幻想,到了《如懿傳》時,被親眼見證老態(tài)的自己粉碎。更早之前的80年代,有一陣子老演少的現(xiàn)象十分嚴重。面對觀眾浪潮般的批評,演員甚至是要站出來致歉認錯的。
對觀眾來說,“童子教”“丫頭教”,也已經(jīng)留下了眾多熒幕陰影。哪怕再有資歷的老戲骨,大滿貫?zāi)帽榈挠暗塾昂蟆?/section>四五十歲了還要頂著一臉褶子,硬演出青春洋溢的感覺,都是一種災(zāi)難。
這不是成熟魅力和年輕活力孰優(yōu)孰劣的問題。
演員可以演想象出來的東西,但絕對演不好已經(jīng)沒有了的東西。
生活帶給了他們故事和經(jīng)驗,也打磨掉了輕狂和神氣。
把合適的演員,放在合適的年齡段,少年和青中年時期分演員演。而事實證明是,只要小演員氣質(zhì)準確,演技不拉胯。比起由演員包攬全年齡段,分人演,反倒能令人物塑造更深刻鮮明。
薇薇安和姚晨,都是寬嘴扁杏眼,眉眼凌厲而略帶覆船口,清苦而狠,略帶男相。
兩人共同塑造被原生家庭驅(qū)逐,獨立頑強的蘇明玉,氣質(zhì)準確。
郭曉婷和溫崢嶸,雖不及大小蘇明玉長得像,但好在兩人都擅長詮釋病嬌。溫崢嶸的咄咄逼人,延續(xù)了人物的神經(jīng)質(zhì)。
兩人共同演繹,成就了一位氣質(zhì)一脈相承的經(jīng)典陰鷙女主。
還有一種情況下采用年輕演員,則來自于劇作方的巧思。這一類主角的少年期和成年期,演員年齡上的絕對差距不算大。
像《大明宮詞》里,演少女太平的周迅,和演成年太平的陳紅,只差了6歲。陳紅本身長相也有少女嬌憨,造型往年輕化處理,想必也不會特別違和。
但,劇方仍是堅持用兩個演員,去放大了太平人生轉(zhuǎn)變的戲劇性。公主的紅蓋頭一掀,出現(xiàn)的不再是輕盈靈動的周迅,而是典雅沉靜的陳紅。鏡頭不停從此刻的美艷新婦,閃回到少女太平,初遇薛紹時淌著淚的稚嫩的臉。在這一刻短暫交匯,在鏡頭的交錯中呈現(xiàn)出日月同輝的美感。
雖是同一個太平,但演員的切換、少女期和成熟期帶來的觀感轉(zhuǎn)變。讓一個公主的成長史,有了清晰可見的脈絡(luò)。也讓她的人生軌跡,有了明顯的拐點。少年期的戲份少,要將主演的利用率實現(xiàn)最大化,也不是一個演員非得從頭演到尾的借口。
《無間道》里的劉德華、梁朝偉,兩個影帝的咖位都夠大。開頭一段只有5分鐘的少年往事,仍然選擇讓新人時期的陳冠希、余文樂扮演。
但當陳冠希受獎敬禮,無縫切換成后來的鐵面警察劉德華。
做臥底的余文樂,在警局被拍照留檔,演化為現(xiàn)在胡子拉碴的梁朝偉。
那種歲月碾壓在人身上的無情痕跡,人生錯位交換的宿命悲情感。導演完全可以借由旁白,或后來的劇情側(cè)寫,交待出這段回憶。但,堅持保留這段前戲,不僅豐滿了人物的骨血,也成就了《無間道2》續(xù)寫前傳的佳話。成功的少年選角,是可以加強戲劇張力,放大時間變遷的效果的。事實證明,讓觀眾對一個角色建立可信度,從來不需要死守著一個角兒、一張臉不放。超齡演員們用作品證明,再好的演員,再強的信念感,也逾越不了歲月的鴻溝。
哪怕是,精靈孩童氣質(zhì)罕見如天賜的周公子,縱使39歲演19歲的九兒,挺靈。老演員演少女,觀眾夸她們,撐死了,無非夸一個“少女感”,感嘆她們保養(yǎng)得宜,或是能用演技驅(qū)逐違和感。
但,這種夸,細究起來反倒可笑,因為本質(zhì)就是舍近求遠。
只要處理好情緒的收放,一個絕望公主的故事,渾然天成。《過春天》里的黃堯,氣質(zhì)類似章子怡,有清苦剛毅味。演一個表面樸實不起眼,內(nèi)里膽大心細,拼命想獲得存在感,于是做起了走私手機行當?shù)母咧猩?/section>兩種矛盾的氣質(zhì)在這張稚氣未脫的臉上展開,故事便有了。講到這,飄想起《我可能不會愛你》里的一個情節(jié)。程又青和設(shè)計部開會探討新一季度鞋子的設(shè)計樣板,這季的鞋子,受眾主要是17歲的少女群體。當設(shè)計部拼命想在鞋子加芭蕾、蝴蝶結(jié)等元素時,程又青反問她們,你17歲時,最想擁有的一雙高跟鞋,會是這種甜幼風的嗎?
不會,比起甜幼,17歲,反倒會有一些別的欲念,比如說去證明自己有女人味。因為少女,最不缺的就是甜幼,沒有人會去憧憬自己最不缺的東西。
當“少女”拼命需要用外在的東西去證明自己是個少女時,恰恰是她失去少女感的第一步。超齡演員們,單為演出少女感就已筋疲力盡,哪有功夫去打磨別的東西?于是“老少女”們,大同小異,再好的演員,無非努嘴瞪眼,力證嬌憨,無奈不再豐盈的皮肉已經(jīng)裹不住這些小動作,只覺違和油膩。
天然的少女,不必糾結(jié)年齡,于是她們可以花心力打磨故事感。但吊詭的是,如今故事感,反倒成了戲里最不重要的一環(huán)。《劇本堂》采訪宋方金時,宋方金提及過一個現(xiàn)象,叫“大腕中心制”。
名角大腕,進了組,有絕對的權(quán)利,掌控整個創(chuàng)作核心。演員們經(jīng)常自帶編劇進組,把定好的劇本一通瞎改。但出錢的爸爸認演員不認編劇,所以編劇面對這種現(xiàn)象,也是屁都不敢放一個。連史航和宋方金這樣的名編劇,面對這種情況,都只能退尾款走人,“權(quán)當給自己贖身”,籍籍無名小編劇們,自不用說。當時宋方金提及大腕中心制這一概念, 更多的,是想批判演員們瞎改劇本。
而在如今這個影視環(huán)境,大腕中心制對創(chuàng)作,又多了另一種干涉。劇本并不是為了講故事來的,而是為了360度展現(xiàn)演員魅力而生的。而那展現(xiàn)魅力的手法,往往還用最蹩腳、最油膩的一種。常見的,女主仿佛行走的春藥,全劇男人為她無端發(fā)情,女人為她無端傾慕。這魅力的來源,仿佛玄學,全劇根本沒有鋪墊。別問,問就是光環(huán),無可細說。把古裝劇直接做成女主換裝秀,360度展現(xiàn)女主的盤亮條順。
平臺賣角不賣戲,演員仿佛帶貨IP,一個名頭就能帶動銷量。
于是大演員的出場率,直接和平臺對電視劇的評級掛鉤。名角兒的出場率高,評級高,引來更多熱錢流入,同時得到更好的配套宣發(fā)。如此,誰還敢起用小演員,把大演員打扮漂亮推出去遛一圈,反倒更能得到資源的傾斜。
于是,超齡演員尬演少女,根本并無什么證明演技之說。只不過是IP時代,影視圈爛片算法的一個體現(xiàn)。
靠故事賣座的時代,已經(jīng)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什么時候,我們才會開始關(guān)心故事層面的事?只能說,積極把自己網(wǎng)紅化的史航、汪海林一類的編劇都很聰明。史航說,演員愛養(yǎng)狗,編劇愛養(yǎng)貓,因為演員要露面,編劇愛宅家。但或許,真的是等把深居簡出的編劇們,都逼著集體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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