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去老家走親戚，回了趟老宅。父母親進城幾十年了，老宅多年無人居住，屋里到處積灰。我打開西廂房的房門，看到一排鐵架子靠墻而立，幾張蠶匾仍擱在架上，有蘆葦編織細密面的，有塑料線鏤空面的……這里曾是家里的養(yǎng)蠶室，我駐足凝望。
“挑全身透明的抓哦，小手輕一點！”母親抽出架上的蠶匾，一邊熟練地挑出蠶放到方格簇上，一邊提醒著我?；秀遍g，記憶中的畫面出現(xiàn)在我眼前，父母親采桑葉、喂蠶、捉熟蠶、賣蠶繭的蠶桑歲月漸漸清晰起來……
我小的時候，父母親除了種田之外，主要的收入來源就是養(yǎng)蠶賣繭，這一養(yǎng)就是十二年。家里的田都種上了桑樹，這種桑樹是嫁接的品種，個頭矮，抗病性強，葉片豐茂肥厚，桑葉產(chǎn)量高。家里蠶寶寶們的食物來源，全靠桑樹。父親培育桑樹時格外地用心，每年都會按照時令節(jié)氣施肥整枝。
家里一年養(yǎng)三季蠶，一季春蠶和兩季秋蠶。蠶苗拿到家里前，養(yǎng)蠶的房間要用漂白粉和石灰消毒，從頂面、地面、墻壁，到蠶匾、擱架，角角落落都噴灑消毒水。領來蠶苗時，父母親像抱回自己的寶寶一樣，千般小心，萬般注意，細心地把這些黑黑小小的幼蠶均勻地安置在60多張蠶匾里。母親每次見我逗蠶玩耍，都要著急喊話。
蠶寶寶小的時候特別“挑剔”，要吃最嫩的桑葉，還要切成絲。父母親的大部分時間都圍繞著蠶寶寶轉，采桑葉、防病殺菌、清蠶屋……父母親嚴格遵守每八小時一次的喂食間隔，早上喂完蠶寶寶，還要采好下午和夜里兩頓桑葉。夜里我睡眼惺忪時，常能聽到父母親披衣起身的聲音。桑葚成熟的日子，我也吵著要和父母親一塊到桑樹地。等父母親采滿兩大袋桑葉，我也裝滿了兩大口袋桑葚，嘴上手上衣服上都是紫紅的果汁。那時貪嘴的小孩全然體會不到父母親的辛勞。
在父母親的精心照料下，蠶寶寶們長得白白胖胖，這個時候蠶要休眠幾天，母親常稱為“大眠”，這段時間父母親可以暫時把精力放在其他農(nóng)事上了?！按竺摺焙螅Q兒們食欲增加，要吃更多的桑葉，更好地補充營養(yǎng)，等待結繭。家里種的桑葉有時不夠它們食用，父親就要到很遠的村里買桑葉補給。一次“大眠”后，桑葉大缺，父母親焦急萬分，父親下午騎自行車到幾十里外的村里，挨家挨戶打聽哪家有富余的桑葉。等父親收集到兩米長兩大口袋桑葉回家時，已是夜里八九點了，父親滿身是汗，又餓又累。蠶兒“沙沙沙”如細雨般的咬嚼聲響起，父親欣慰地笑了。
“大眠”后約一星期，蠶就“熟”了，渾身通透。父母親開始為蠶們“上山”做繭作準備，把方格簇全部拿出來，用火燙去殘絲，在太陽下暴曬殺菌。蠶兒結繭的日子，屋里都是它們的天下，我們只留一點地方吃飯睡覺。父母親從方格簇上小心翼翼地摘下一個個雪白透亮的蠶繭時，臉上滿是收獲的喜悅。父母親精心飼養(yǎng)的蠶繭品質(zhì)好，在收繭站都能評上好等級。
我上初中時，父母親不再養(yǎng)蠶，到城里打工掙錢供我上學。“多吃苦，勤懇點，總有回報的！”父母親常常這樣說，也是這樣做的。養(yǎng)蠶如此，人生何嘗不是？樸素而深刻的話語，如今我也常對女兒說。
（作者單位：江蘇省啟東市市場監(jiān)督管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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