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慎創(chuàng)造的按偏旁部首編排字典的做法,成為漢語字典詞典編纂史上的一種經(jīng)久不衰的編排形式。從古代的《字林》、《玉篇》、《康熙字典》到今天的《辭?!贰ⅰ稘h語大字典》等都是采用部首編排法。只不過部首的分部有增減合并,部首的排列以及部內(nèi)字的次序有所不同。部首是漢字的基本構件,《說文》的分部以及部首的排列有其自身的考慮,許多漢字的原初意義都與部首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漢字經(jīng)過簡化后,有些部首類別發(fā)生較大變化,部首與字義的聯(lián)系也發(fā)生變化。我們要考察某些漢字的原初意義,可以通過《說文》的部首來入手。比如“相”字是個會意字,《說文》列在“目”部,《辭?!妨性?#8220;木”部,究竟列在哪個部首更符合“相”字的原初意義呢?《說文》解釋“相”為“省視也”,省視當然是要用眼睛,因此列在“目”部更切合原初意義?!掇o源》把它仍然放在“目”部是合適的。當然《辭?!贩旁?#8220;木”部也有方便查找的考慮。熟悉《說文》的五百四十個部首,記住這些部首所在卷次,是有效使用《說文》的一個基本功。今人徐耀民有《說文解字部首解讀》(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0年5月版),可以參考。
至于每一部首所屬各字的排列次序,黃侃先生的《說文略說》給予了精辟的總結:“許書列字之次弟,大氐先名后事,如玉部自璙以下,皆玉名也;自璧以下皆玉器也;自瑳以下,皆玉事也;自瑀以下皆附于玉者也;殿之以靈(案:‘靈’原書下作王旁),用玉者也。其中又或以聲音為次,如示部:禛、禎、祗、禔相近;祉、福、祐、祺相近;祭、祀、祡相近;祝、 (●示+留)相近。又或以義同異為次,如祈、禱同訓求,則最相近;禍訓害,崇訓禍,訓相聯(lián)則最相近。大氐次字之法,不外此三者矣。”(《黃侃論學雜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新1版,第18—19頁)明確了這一體例,就可以明白當初許慎編排每一部首所屬各字的次序是頗有用心的。后來有的字典、詞典的編纂沒有領悟到這一點。
當然《說文》的部首編排也不是沒有問題的,其中主要一點是五百四十個部首分得太細碎,有的部首只有一個字,如凵部、克部、彔部、耑部、它部等;有的部首只有兩個字,如兇部、尗部、瓠部、北部、身部等。這樣就失去部首的意義了。自清代的《康熙字典》到今天的《辭?!贰ⅰ冬F(xiàn)代漢語詞典》、《漢語大字典》,分別把部首合并分為214部、250部、188部、200部,看來是有一定的合理性。
《說文》解說字形、字義,以漢以前的書面語為主要對象,引用了大量的文獻資料,開辟了漢語文獻語言學的獨特道路。陸宗達先生認為《說文》“創(chuàng)立了漢民族風格的語言學。漢民族語言學的一個主要學科是‘文獻語言學’,它研究的對象是周秦的書面語言,研究的內(nèi)容是文字、聲音、訓詁,所以又稱為‘文字聲音訓詁之學’?!墩f文》就是文獻語言學的奠基之作。”(《說文解字通論·引言》,第7頁)如果我們把書證看作一種文獻學方法,那么,要深入認識《說文》的解說,就應該和古典文獻的閱讀結合起來。如《說文》引《詩》最多,如果我們把毛傳鄭箋和《說文》引《詩》對照起來分析,對一些字的本義或引申義就會有更準確的認識。在《說文》引用文獻中,保留了一些失傳的古典文獻的片段,如《佚論語》、《漢律》等,這些引文本身也具有一定的文獻價值。
“文字”一詞現(xiàn)在通常是作為一個雙音詞在使用,但是許慎對“文”與“字”的理解是有區(qū)別的,《說文解字敘》指出:
這段話涉及漢字發(fā)展的幾個重要特點。首先,文和字反映漢字兩個不同發(fā)展階段,文代表圖畫符號階段,字代表標音符號階段。漢字有一個從象形發(fā)展到形聲的歷史過程。就《說文解字》的實際情況而言,“依類象形”的文,約占20%左右,“形聲相益”的字,則占80%。其次,文與字的關系是本原與派生的關系,文是漢字形體音義的本原,字則是在文的基礎上派生而來。章太炎先生作《文始》而不是《字始》,就是依據(jù)這一原理。從形體結構上講,文是獨體,字是合體,因此有所謂“獨體為文,合體為字”的說法。其三,文字是書寫記錄語言的工具。“著于竹帛謂之書”,是說在竹簡布帛載體上把文字連貫起來就叫做“書”,“書者如也”,段玉裁解釋“如”為“如其事物之狀……謂每一字皆如其物狀”,實際上即陸宗達先生所說的“表達思想交流思想”、“從其思想的意思”。(《說文解字通論》第47—48頁)明確文與字的區(qū)別與關系,是我們閱讀《說文解字》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