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因為自己是位女性，也許因為從小生長于大山里，也許因為當了太長時間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直到做了校長，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的經(jīng)歷都已成為“基因”，深深地烙印在學校管理的一切言行中----離不開率真本性，離不開教師本色，更離不開總想為孩子做點兒什么的母性習慣……
每個清晨在校門口的迎接、贊美與擁抱
行政意義上的校長，因為工作忙碌，所以與兒童直接接觸的機會減少，很容易與兒童產(chǎn)生隔膜，這讓以“派往兒童世界的文化使者”自詡的我多少有些恐慌。我認為，作為教育學意義上的校長，他必須像蘇霍姆林斯基一樣，天天與兒童打交道，認識、了解甚至熟悉學校的每一個兒童。于是，每天早晨，我披著清晨的霞光，站在學校門口迎接每一個學生走進校門，很少間斷。有時我出差，學生們幾天沒有看到我，回到家里就要跟家人說：“今天沒有看到竇校長……今天又沒有看到竇校長。”孩子們把每天在校門口看到我當成了一種期待。
這些年，全校大部分學生的名字我都能叫上，甚至有些學生遇到我，總要跟我聊上一會兒。在我的帶動下，學校的相關(guān)教師，甚至學生、家長義工，每天早晨也會站在路口或校門口行鞠躬禮、豎大拇指，互相問候與贊美、擊掌與擁抱。走過多少個清晨，就會有多少個故事，其中兩個故事對我有另一種啟發(fā)與觸動。
我做校長每天必做的一件事
有一次，大約是早上第二節(jié)課時，我收到了一位家長的短信。那位家長說，本來她要找我說說班主任的問題，但是看到我在校門口那么燦爛地微笑，她止住了腳步。接著她又說，一個如此有愛心的校長，背后一定有一群有愛心的班主任，如果班主任在某件事情上的做法讓她覺得不妥，那么她可能需要先弄清前因后果……最后她特意補充：竇校長，多么希望你每一天都在校門口就這么微笑著擁抱孩子們啊，要知道，這讓我們的家長和孩子一天都會感到安心快樂。原來在校門口的迎候會有這樣的魔力，原來家長們是這樣理解我在每一個清晨對孩子的迎候呀！對集體、對教師、對兒童，是需要這樣持續(xù)和穩(wěn)定的關(guān)懷的。這是一種守候與守望，是對孩子們和家長的無言的承諾，必須成為習慣甚或信念。
某個學生的爸爸，一天早晨急匆匆地來到我面前，高興地說：“我說嘛，您肯定就在這里。我趕緊跟您說說，啟程樓二樓男生廁所漏水，您趕緊去看看。這是我孩子今天早上醒來突然對我說的他昨天的發(fā)現(xiàn)?！鳖愃七@樣的事情還有很多，送上一封表揚信，咨詢確認教育的一些事情，直接跟我交流討論學校的辦學理念——就這樣，早晨的守望，還成了我與家長們溝通交流的時間。
每天早上，當一張張笑臉撲面而來的時候，我似乎吃到了最好的營養(yǎng)品，得到了最大的鼓勵紅包，所有的疲倦都會拋到九霄云外。當這種守望變成一種習慣之后，如果某一天早上來不及到校門口，那么我這一天都好像缺少些什么。早晨的迎候，成了我做校長每天必做的一件事。
愛在細節(jié)：
那些被我寫得密密麻麻的“校長獎狀”
還是做副校長的時候，有一次我去廈門講課，一位校長聊到他會適當?shù)亟o某些學生親筆寫特殊的獎狀。當時我就跟他說：“好棒啊，以前我當班主任的時候特別愿意手寫評語和喜報。現(xiàn)在的復印與打字印刷看似便捷，但寫出來的東西沒有溫度……”
做了校長，與兒童的接觸間接了許多。我常常思考，該怎樣給學生留下難忘珍貴的童年記憶，并使其成為不同于其他激勵內(nèi)容的、促進學生成長的不竭動力呢？我想到了廈門校長的做法，并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親筆校長獎”。我親自設計了一張體現(xiàn)我的特色的獎狀：紫色背景，印有清華附小的標識，正面只有學校印章，其余全是空白——供我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寫下去。尤其是那些從來沒有在國旗下露臉的兒童，那些在班級里沒有機會展示的兒童，那些特需的、哪怕有一點點進步的兒童，只要是我遇到的，或者通過班主任了解到的，我都要擠出時間為他們書寫獎狀。
獎狀的頒發(fā)有隨時的——每次升國旗時，都會有一個頒發(fā)校長獎的儀式；有定期的——開學典禮、期末結(jié)業(yè)式、畢業(yè)典禮或入隊儀式上，等等，都會頒發(fā)校長獎。每次頒發(fā)獎狀時，我都要捎帶送上一份我自己準備的禮物，特別贈送給孩子們。
幾年來，我已經(jīng)親手寫下了兩千多張獎狀，每一份頒獎詞都是獨特的、個性化的，都是我與每個兒童心靈的對話。這些獲獎者有“千里走單騎”的黃翰林，有環(huán)衛(wèi)小天使何秉原，有“小小法布爾”李嘉華，有懷揣中醫(yī)夢想的許馨元，有走向世界的附小代言人徐鐾誠……在一次家長會上，有一個從新疆轉(zhuǎn)來的學生的家長，緊緊地拉著我的手，一遍遍地傳達女兒得到校長獎后全家人的感動，并且告訴我，女兒對頒獎詞早已熟讀成誦，如今獎狀就掛在他們家客廳最醒目的位置上。一張校長親筆書寫的獎狀，一份獨一無二的頒獎詞，也許在一個兒童心里、在一個家庭中就埋下了希望的種子。
陪伴才有感情，也許是這種真誠的交往、真情的付出打動了孩子們，令我終身難忘的是，孩子們也開始給我頒發(fā)獎狀。當年三（5）班的張紫桐親手制作、書寫了一張獎狀，一定要頒發(fā)給我；二（4）班的周佩然在學校環(huán)保袋手繪活動中，在袋面上親手繪下了她心目中年輕、微笑的竇老師……我把這兩張學生頒發(fā)給我的獎狀擺放在自己辦公室里，只要有機會，我都會炫耀一番。這份特殊的鼓勵比我獲得什么榮譽都珍貴。
為孩子們手寫并頒發(fā)獎狀并非賦權(quán)，更不是行權(quán)，而是激勵、是尊重，是滋潤兒童高尚心靈的另一種意義上的領導力。只要愛在細節(jié)，我與兒童都將在這溫潤的感動中獲得生命的成長。
學校每個角落都放著書
小時候，我住在大山里，我的閱讀史是從看小人書和家里墻壁與棚頂?shù)膱蠹堥_始的。自從我當了老師，尤其是語文教師，我就發(fā)愿：要讓讀書成為我們必須的生活。于是，我用“小學語文主題教學”的主題來牽一發(fā)動全身，一篇帶多篇，一課帶一本，引導學生一本本閱讀下去。由于我致力于親近母語，培養(yǎng)學生“做有根的人”，后來我不但被評為特級教師，還深得家長和老師們的喜愛。我感恩學生帶給我的榮譽，同時也堅定地認為，作為中國人，博大精深的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我們在世界文化激蕩中站穩(wěn)腳跟的根基。
做了校長后，我開始思考，面對學科與知識教學碎片化嚴重的現(xiàn)狀，怎樣為兒童減負，真正化整為零，實現(xiàn)學習效果的最大化？于是，我把“主題·整合”理念及策略遷移到學校層面，構(gòu)建了基于清華附小學生素養(yǎng)的“1+X課程”體系與實施路徑。其中有一個重要的理念與策略，就是通過閱讀，整合提升不同學科素養(yǎng)，提升清華附小學生整體的閱讀品質(zhì)。
于是，我隨時“化緣”，尋找圖書經(jīng)費，讓學校各個角落成為圖書角，而整個學校就是圖書博物館。走廊里、窗臺上、班級門口，以及每個班級的黑板下面與墻角處都有圖書架；學校還在各個樓層設置電子閱讀屏幕，讓學生進行觸摸閱讀。我經(jīng)常會帶著明信片或賀卡獎勵那些每天去圖書館閱讀的兒童；周末我們會為孩子們提供“親子閱讀”機會，同樣我也會帶著“甜”的禮物獎勵他們。有趣的是，經(jīng)常也會有學生讓我簽名留言。只要學生隨時閱讀，我們就會不斷地激勵他們、獎勵他們。尤其是學校的各種活動，用經(jīng)典圖書進行獎勵已經(jīng)成為習慣。
校長不能親自帶班，但不能離開課堂，我仍然用閱讀課來親近兒童。我利用兒童每天的讀書課或?qū)W校的閱讀主題研討課上示范課……我還帶領老師們逐年確定兒童每學期必讀選讀的書單，精心研制、不斷修訂的清華附小閱讀書單，充分體現(xiàn)了我們所追求的現(xiàn)代與經(jīng)典、中西方文化的融合對于培養(yǎng)兒童核心素養(yǎng)的價值和意義。在課時設置上，我們要求語文、數(shù)學、英語、科學、藝術(shù)等學科，每周有一節(jié)主題閱讀課來完成必讀書目的閱讀。可以想象，對于數(shù)學、科學等學科的老師們來說，這是多大的觀念轉(zhuǎn)變與教學挑戰(zhàn)！當然，期末我們還要通過多種方式檢查學生的閱讀是否有效……
我們以“用國學經(jīng)典與中西方兒童文學兩個燈塔照耀兒童”的教育理念為指導，在學校形成了“天天有吟誦課，周周有閱讀課；人人吟誦經(jīng)典詩篇，人人閱讀經(jīng)典名著”的氛圍。比如：每天7：50～8：00，學校有十分鐘的“日有所誦”；在學校一年一度的“兒童國際閱讀論壇”上，我們邀請中外著名作家、兒童文學研究專家到清華園與兒童相見……閱讀在清華附小的每一天、每一個角落落地生根。
戲劇對成長中的孩子多么重要
在美國的課程設置里，戲劇是每個人都參與的必修內(nèi)容之一，臺灣的戲劇課程發(fā)展也比較迅速。我們發(fā)現(xiàn)，戲劇教育最重要的意義在于孩子們的角色體驗感，以及情緒的有效控制與表達，而這對一名成長中的孩子來說意義重大！在參與戲劇演出的活動中，孩子們嘗試與他人建立聯(lián)系，感受個體與集體之間的關(guān)系，由此彌補現(xiàn)有課程對“交往教育”的空缺。另外，戲劇教學還體現(xiàn)了對學科的整合，其中對故事情節(jié)的理解、對臺詞的處理，以及根據(jù)劇情需要進行形體表演、歌曲處理等，這些都需要孩子們?nèi)轿徽{(diào)動感官，再有控制地表達出來，對學生綜合能力的發(fā)展起著積極作用。
有了這樣的思考，我們借著作為海淀區(qū)小學“課程整合 自主排課”實驗項目學校的機會，優(yōu)化整合其他學科，用戲劇方式展開教學。我們將一至六年級每周五下午的90分鐘設置為戲劇課時間，隔周一次；然后分低、中、高三個年段，聘請相應專家和團隊幫助教師制定課程計劃……學校由此形成了班班有戲劇、人人都上臺的局面。
在實施過程中，我們也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困難，比如：由于學生人數(shù)多，班級授課不能兼顧到所有孩子，從而影響教學質(zhì)量等。為此，我們聘請家長作為志愿者，參與到班級授課中，不僅解決了教學中遇到的問題，而且為家長配合教師做好班級工作架設了一個平臺。
一年一度的戲劇展演開始了，我和家長們一起在臺下觀看每個班級的演出。《新木偶奇遇記》《時間去哪里了》《夏夜多美》……孩子們在劇中的表現(xiàn)，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戲劇教育太奇妙了。舞臺上孩子們的每一個站位、每一句臺詞、每一段背景音樂與動作的完美契合，背后是每一位孩子的投入與付出。由于我站在出口位置，每次孩子們演出結(jié)束走下場時，不論他們的戲有多少，我沒完沒了、不厭其煩地跟他們擊掌，并不時地夸獎點評每一個演員，以至于好多家長偷拍了一些我不停地豎起大拇指的特寫鏡頭。
戲劇演出結(jié)束后，家長們陸續(xù)給我發(fā)信表達他們的感受。一位媽媽給我發(fā)的微信是這樣的：“竇校長啊，我感動地想哭……我們感到，孩子們的成長已經(jīng)遠遠地超出了家長們的想象。當我們還在充滿擔心的時候，他們早已經(jīng)學會了傾聽，學會了包容，學會了獨立，學會了如何用稚嫩的肩膀承擔起團隊的責任和榮譽。感謝附小能將孩子們放到舞臺的中央、教育的中央，和他們未來人生的中央！”
正是這些經(jīng)歷，讓我感受到戲劇在孩子成長過程中的重要作用。戲劇是課程整合的重要載體，意在構(gòu)建兒童的第二重生活。兒童的人生在戲劇里——為此，我們還要為孩子們?nèi)ジ淖?、去?chuàng)造！
讓孩子不再恐懼上學和考試
在學校強調(diào)課程改革的今天，當學科內(nèi)整合、學科間整合，甚至超學科整合成為清華附小的課程樣態(tài)的時候，我們的評價方式該怎樣整合？
多年前，我曾帶領語文教師進行語文主題教學的考試改革，即分項與綜合、過程與階段性等方式的結(jié)合。于是，就有了兒童每學期的“百字過關(guān)”“詩詞過關(guān)”“書目過關(guān)”“作文過關(guān)”的分項過程性記錄。尤其是“百字過關(guān)”，學生可以通過幾次過關(guān)來實現(xiàn)“一手好字”的目標。最后是閱讀測試的綜合檢查，再加上平時記錄的《綜合測試手冊》《年級主題護照》，最終累計出學生的期末成績。
但是，這種考試中更多的內(nèi)容還是以知識檢測為主。這種改進更多的是改良，還不是改革。這讓我想到了我們在一年級嘗試的幼小銜接的“樂考嘉年華”。最初，這項方案由負責低年段的傅老師提出時，負責人員還是有些擔心。但是，為了兒童，我們是思前想后考慮周全了再做，還是在做中實踐、思考提升？為了進一步開創(chuàng)學校期末考評改革的新局面，我們認為，“邊打槍，邊瞄準”是個辦法。一年級期末“樂考嘉年華”就這樣啟動了。
我們安排了七間教室，外加聞道廳和聯(lián)盛館，都布置成了“考場”；老師們設計了“拼音對對碰”“字形小魔術(shù)”“樂讀天地”“挑戰(zhàn)金話筒”“丁香花朵朵開”“串珠誰最棒”“成雙成對蹦蹦跳”“TRP動動動”以及“英語對對碰”共九項闖關(guān)游戲?！伴_考”那天，我跟著學生隊伍，仿佛參加嘉年華闖關(guān)的一員，走過一間一間教室。每到一間教室，撲面而來的是孩子們洋溢著的笑容，以及嘴里不停地說著的“太好玩了”的興奮。甚至還有的孩子問我：“竇校長，您也來啦！咱倆比比誰厲害？”我問：“感覺如何啊？”“有意思，您瞧，我已經(jīng)完成好幾項啦，還都是‘大拇指’印章呢！”
這看似輕松快樂的嘉年華，背后是一年級所有教師的辛勤付出。從考試形式的確立，到每張任務卡上試題的設置，到嘉年華環(huán)境場地的布置，再到考試結(jié)束后對學生知識與能力的評價，每一件事情對老師們來說都是一次挑戰(zhàn)。
活動結(jié)束后，很多家長紛紛在班級或年級微信中留言。一（6）班學生陳思宇的媽媽這樣寫道： 今天，我有幸作為家長志愿者參與‘樂考嘉年華’，才發(fā)現(xiàn)，之前家長們的擔心真是多余。我們負責“丁香花朵朵開”的闖關(guān)項目，這個項目需要兩個小朋友合作完成……不管能力的高低，每個孩子都是積極參與、認真思考，努力完成游戲項目。再看每對合作的小朋友，他們之間互相配合、互相幫助，即使暫時沒有成功，也不埋怨對方；有的小朋友還很體貼地幫搭檔拿東西。當完成游戲項目時，有些小朋友會主動把撲克牌擺放好……
孩子們也興奮地表達了自己對“考試”的感受： “上學太好玩了，尤其今天特開心，每一個表格都是‘大拇指’……喜歡上學，喜歡老師，喜歡學校！”……
每個孩子都沉浸其中，真正做到玩了、學了、樂了！這也正是清華附小寓教于樂的“樂學”培養(yǎng)目標的真實體現(xiàn)。這一突破與創(chuàng)新，不僅僅是給孩子們帶來了考試形式的變化，它更是附小教育觀和價值觀的體現(xiàn)。
內(nèi)容摘自：
《中小學管理》2015年第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