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0年我大學(xué)剛畢業(yè)，處于拼命找工作又窮得吃土的階段，租了一個隔斷間，是由客廳改的，沒有窗戶，不透風(fēng)不透氣，但這不是住在這里最苦逼的地方。最讓人覺得難以忍受的是這套出租房一共住了6個人，只有1個廁所。要是早高峰時，有人拉個大號，其他5個人都得瘋。
其中有一天，就發(fā)生了這種集體發(fā)瘋的情況。廁所里的那個人整個早上都沒出來，直到有一個漢子踹開了門，才發(fā)現(xiàn)一個身形消瘦的女孩暈倒在地，一動不動。
大家手忙腳亂的把女孩從廁所冷冰冰的地板上扶起來，正商量著由誰送去醫(yī)院時，一個頭發(fā)凌亂，光腳的大男孩猛的扒開人群，沖到女孩身邊，抱起她就往外跑，邊跑邊大喊：這是我女朋友，這是我女朋友。
成都的冬天常常都有細碎的雨下個不停，比很多北方的城市顯得更濕冷。他跑出去的時候，我順眼看了看窗外，又是一個雨天。
男孩太急了，出門的時候鞋都沒穿上，我記得好像也沒披個雨衣或者外套什么的。
這哪行呢。
于是，我順手抄起一雙我的拖鞋，一把傘，帶上錢包追了出去。還好追上了他，男孩什么都沒帶，看見我追來簡直如見天神，連聲感謝。
女孩因為低血糖導(dǎo)致暈厥，躺在病床上輸了一瓶葡萄糖。她醒來后知道了今天發(fā)生的事，感動得不知道說什么好。我說：“我沒什么，倒是你，可把他給嚇壞了，外面還下著雨呢，連鞋都沒穿，光腳就跑出去了?！?/span>
聽我說完，女孩看了看男孩，男孩又看了看女孩，兩個人都沒說話，估計是顧忌我，不好意思。但還是能看到兩個小情侶眉目間傳遞的都是愛意，天氣很冷，不過這一幕讓人覺得暖洋洋的。
我們?nèi)齻€人就是這樣認識的，女孩說：“我叫李晴，這是我男朋友，唐楚瑜，聽起來很像糖醋魚吧，所以大家都叫他糖醋魚。你呢？”
我樂了，然后笑著說：“我也姓李，你們叫我小顏好了?！?/span>
“天啦，太有緣分了?！崩钋缬煮@又喜的說。
糖醋魚故意拆李晴的臺：“姓李的人多了去了?！?/span>
我和李晴一起對他翻白眼，然后哈哈大笑。
02
李晴和糖醋魚是大學(xué)同學(xué)，李晴畢業(yè)以后在一家木業(yè)公司做行政工作，糖醋魚繼續(xù)讀研。兩個人家境都不好，生活過得非常拮據(jù)，但糖醋魚還是很想給李晴租一個好點的房子，他連瓶飲料都舍不得買，煙也戒了。
這是李晴告訴我的，狗糧一碗甜過一碗。
糖醋魚并不是每天都和李晴一起住，他做課題忙的時候，每周只會待個一兩天，其余時候，李晴就和我親近，我們還常常睡在一起，她聊她的男朋友糖醋魚，也聽我聊我的異地男朋友老王。
后來，我找到了工作，就和李晴、糖醋魚商量我們不要住隔斷間了，去找個正兒八經(jīng)的小區(qū)住著。李晴猶豫，大概是因為錢的問題，但糖醋魚一口就答應(yīng)了：“搬，錢我夠?！?/span>
兩個月以后，我們終于搬家了，合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房子是清水的，除了廁所和廚房，其他地方都沒裝修過，兩個臥室各有一張床，一個衣柜，其他任何家具都沒有。雖然房子簡陋了些，但房租不高，戶型也不錯，采光很好，最重要的是以后上廁所終于不會這么難了。
搬家那天，我們?nèi)齻€高興得在新房子里又蹦又跳，竟有了一種“這就是我們自己的家”的錯覺。
我和李晴打掃衛(wèi)生，糖醋魚去超市買了很多地墊回來，鋪在空空的客廳水泥地板上，他說以后我們可以在這里斗地主，不過我們一次也沒在上面打過牌。沒錢買餐桌的時候，我們?nèi)齻€就趴在地墊上吃飯，三張臉靠得特別的近，經(jīng)常笑場噴得菜啊飯啊的到處都是。
還有一次我撞破了李晴和糖醋魚在上面打的炮。
本來我是要計劃出差兩天，正好留他們過二人世界，哪知客戶臨時改期，我走不掉，只好又拖著行李箱回去。剛一開房門，就看到這倆人在客廳的地墊上嘿咻，驚得我們仨都大呼一聲。他們趕緊找衣服穿，我也躲在房門外不敢進來。
大寫的尷尬。
因為這件事，我們幾個互相不好意思了好一段時間。最后還是李晴先放開了，她半開玩笑的跟我說：“糖醋魚這么好的身材都被你看了，你賺大發(fā)了。”我一聽連忙解釋：“賺個屁，我就看到白花花的兩個人影了?！崩钋绫晃业姆磻?yīng)笑得差點從床上滾下來。
那一年，我23歲，李晴22歲。我們都找了兩個窮小子談戀愛，都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期望。
李晴說：“等糖醋魚研究生畢業(yè)了，我們就結(jié)婚，到時候你一定來給我當(dāng)伴娘?！蔽艺f：“不行啊，那萬一到時候我和老王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呢，我就當(dāng)不了你伴娘了?！崩钋缬终f：“如果這樣，我就去給你當(dāng)伴娘?！?/span>
03
有一次，李晴爸媽來看她，糖醋魚跟著導(dǎo)師去了外地參加一個研討會，她就拉著我一塊和她爸媽去吃飯。我想著反正也沒什么事，就去了。
吃飯的時候，李晴媽媽突然拿出一疊照片，都是男人的。我大概就明白了，這是在給李晴重新物色對象呢。李晴特別生氣的對她媽媽喊：“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你們不是已經(jīng)見過了嗎？”李晴爸爸先是跟我點頭以示歉意，然后對李晴說：“爸爸媽媽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我們家本來條件就不好，你要是還找個條件差的，以后別說你們買不起房子，就連生孩子養(yǎng)孩子的錢，我看都很難。”
我聽李晴提過，糖醋魚的父親早年病逝，母親含辛茹苦把他帶大，一個女人要獨自供孩子念到研究生并非易事，聽說欠下不少錢沒還完，現(xiàn)在身體也不太好，可想而知，糖醋魚的重擔(dān)一天兩天是卸不下去的。
所以這都是非常現(xiàn)實的問題，李晴父母好像也并沒有什么錯，他們不過是希望女兒能在年輕的時候可以找一個條件好點的男人嫁。
雖然那頓飯不歡而散，但父母的意見給了李晴不小的壓力，那段時間李晴和糖醋魚總是會吵架。
我就在隔壁房間里聽著，不敢勸也不好勸。李晴委屈，糖醋魚也無奈，都是沒有辦法短時間可以解決的問題，吵得兇了，李晴會說特別狠的話，讓糖醋魚滾，糖醋魚也真是個心高氣傲的年輕男孩，摔門而走，就真的把李晴一個人留在房間里哭。
沒想到，此后事情更糟糕。
糖醋魚的媽媽徹底病倒了，他沒辦法，只好辦了休學(xué)，火速趕回了老家，甚至都沒來得及當(dāng)面跟李晴說一聲。
他給李晴打電話：“我不念了，我得回老家打工掙錢，照顧我媽，給我媽治病?！?/span>
李晴知道這個時候問他倆的事，顯得特別不通情理，可是她還是問了：“那我呢？”
糖醋魚半晌沒作聲。
李晴就把電話掛了。
糖醋魚也沒再打來。
04
2012年我去了合肥，不得不和李晴結(jié)束了這近兩年的室友關(guān)系。
我搬走以后，李晴也從那個房子搬出來了。
搬家的那天，李晴給我發(fā)來了一條很長的信息：新住戶嫌地墊臟，一進門就把它們?nèi)咳釉诹诉^道上，你還記得嗎？糖醋魚每次來，都會做很多硬菜，我們就跟狗似的趴在地墊上吃，哈哈，那能不臟嗎？還有那次被你看見我和他在上面做愛，這輩子一定不會有比這個更丟臉的事了。
糖醋魚存了兩個多月的生活補助，給我們買了一個烤面包機，你還記得嗎？就放在廚房灶臺的左手邊，他說我們窮是窮，也要窮講究，這個逗比，趁著新鮮勁給我倆做了好幾天的早餐，后來也沒影了。現(xiàn)在清理東西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我們已經(jīng)好久沒用過了，上面全是灰，真是好浪費啊。
我們用過的東西都還在，只是我們不在了。
我看后心里很難過，不知道該回什么。
也許這就是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的吧。在最不懂愛的年紀，遇到了一個最想要愛的人，卻保護不了這份愛，只好任它被現(xiàn)實強大的洪流沖走，一點一滴，甚至都來不及察覺。
李晴向父母妥協(xié)了，她開始不是在相親，就是走在去相親的路上，最后終于嫁給了一個高知，有房有車。
她沒通知我去參加她的婚禮，更別說當(dāng)她的伴娘了。
結(jié)婚以后，她在微信上跟我說，她老公賺得還可以，脾氣很好，對她不錯，盡管婆婆有些挑剔，但好在老公不是媽寶男，日子平平淡淡，談不上好也談不上不好。
又過了一年，李晴在朋友圈發(fā)她升級做媽媽了，她生了個女兒，眼睛大大的，像她。
我回成都去看過一次李晴和她寶寶，她老公果然是個溫文爾雅的男人，修養(yǎng)很好，可總覺得李晴和他交流有疏離感，敬有余而愛不足。她會說：“老公，麻煩你給我遞一下水杯?！彼瞎珪⑿χf：“你等等?！蹦玫剿院?，李晴又會說一聲“謝謝”。
我想起以前李晴和糖醋魚……還是打住吧，都是過去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05
只是，我沒想到我這輩子還會再見到糖醋魚。
一天晚上，我在成都的一個飯店吃飯，結(jié)賬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后有人大叫了一聲：“李顏”，聲音又熟悉又陌生?；仡^一看，我看到了糖醋魚。他瘦多了，可我還是認出了他，他也欣喜如狂的說“真的是你啊，我沒想到還能碰見你?！?/span>
這幾年發(fā)生了許多變故，他母親去世了，債主天天去他家樓下堵他，前前后后處理了不少煩心事。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已經(jīng)沒有了以前的少年感，更像是一個歷經(jīng)滄桑的大叔。
糖醋魚告訴我，他結(jié)婚了，有一個快滿兩歲的兒子。他給我看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他媳婦很溫婉嫻靜的樣子，和李晴的感覺有點像。他們夫妻關(guān)系并不是很好，但他感謝這個女人在他最落魄的時候照顧過他，所以繼續(xù)熬著吧。
之后，我倆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靜默。
我知道他很想問李晴的情況?？墒且灰f呢，我心里沒譜。
所以我給李晴發(fā)了一條微信：我看到糖醋魚了。
過了一會兒，李晴直接打電話過來，她膽怯的問：他還在嗎？我說在，她又問我：你們在哪兒？
我告訴了李晴，李晴來了。
幾年后，我們?nèi)齻€人重新站在了一起，心境卻和以前大有不同。糖醋魚見李晴說的第一句話不是“好久不見”，而是“對不起”。
李晴冷笑了一聲“你有什么對不起我的，我們沒有誰對不起誰?！?/span>
糖醋魚說：“我對不起你，我真的對不起你，我沒臉見你，我窮，你跟著我吃了那么多苦。我媽病了，我一聲不吭就把你扔下了。每次和你吵架，我也不主動道歉，我……”
李晴聽糖醋魚這么一說，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就像當(dāng)初他們吵架的時候一樣。他們兩個人抱在一起，糖醋魚邊哭邊道歉，李晴邊聽邊默默流淚。
但最后李晴推開了糖醋魚，她說：“好了，終于當(dāng)面了結(jié)了。唐楚瑜，我們以后再也不要見了?！蹦鞘窃谖矣∠笾?，李晴第一次連名帶姓稱呼糖醋魚，她頭也不回的上了一輛出租車，消失在夜幕中。
糖醋魚向前追了兩步就停了下來，他蹲在地上，哭得很大聲很大聲。他說：每年他都會回成都來一次，去我們之前租的房子周圍轉(zhuǎn)轉(zhuǎn)，去學(xué)校碰碰運氣，可就是不敢親自向別人打聽李晴的消息?，F(xiàn)在終于再見一面，卻像被剜走了心尖上的一大塊肉，而且這窟窿恐怕這輩子也填不上了。
這就是一種永失吾愛的痛吧。
那夜，李晴也給我打來一個電話，這是她最后一次給我打電話。
她站在她家樓下，不敢以這個狀態(tài)回家。她說，恨只恨她太不勇敢了，糖醋魚太不堅持了，如果當(dāng)初誰能服個軟認個輸，他們也不至于會分開。她還說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大家再也回不去了，還提什么當(dāng)初呢……說完，她失聲痛哭。
在這之后，李晴和糖醋魚就像約好了一樣，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我。我就像可以聯(lián)結(jié)他們之間的那段橋，是時候該徹底砍斷了。
我理解，有些記憶只適合飄散在風(fēng)中，人生也總有一次刻骨銘心的失去……
作者：顏醬丨一個想做什么就去做的執(zhí)行狂魔，擅長做貼心正能量閨蜜，送你溫暖治愈雞湯，也給你 新鮮熱辣方法。公眾號：顏辭（id:yancisa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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