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E君正在籌建他的葡萄園。葡萄園處在齊市的郊區(qū)。開車從公路下來,要走一段崎嶇不平的鄉(xiāng)路。E君的葡萄園雖然說不大,但也有四畝的樣子。里面有一溜青磚平房,平常他和他的母親就住在這里。我去的時候,葡萄藤都已經(jīng)上架了,旁邊的空地還種著各樣的菜蔬。正是六月份,是東北最好也最涼爽的時候,在E君的葡萄園里喝茶、聊天,不是神仙,勝似神仙。E君讓我給他的葡萄園起個名,惺惺相惜,我便寫了“藤之緣”三個字。
說起來,我一直有一個夢想,希望自己在鄉(xiāng)下?lián)碛幸粋€小院,不必太大,院子里有幾株果樹,種上幾壟諸如豆角、黃瓜之類的蔬菜,自己去野地里拾些柴禾,燒火、做飯,想想都令人陶醉。小時候,坡鎮(zhèn)的爺爺家就有一個偌大的院子,種著沙果樹和蘋果樹,自然也種了些青菜。這是兒時的記憶,誰會想到它居然像一顆種子一樣越長越大,以至于枝繁葉茂,已然成了我的憧憬與夢想。為了解此鄉(xiāng)愁,我便試著在家里的花盆里種菜,不料想用花盆種出的小蔥竟然像頭發(fā)絲那樣細,我把它小心翼翼地剪下來,洗凈,切段兒,炒雞蛋。依附在雞蛋上的小蔥絲像毛細血管一樣,小孩子遲疑著不敢吃。想想這番情景也真是有趣兒,這便是成年人的天真吧。天真也常會觸發(fā)一些幻想。比如,我若身居鄉(xiāng)下,定要買一個像E君那樣的葡萄園,種上十幾株葡萄藤,備上兩三壟菜地,喜歡吃什么就種什么。如此一想就高興得很,愉悅得很?;孟脒^后,環(huán)視四周,樓海茫茫,其情何堪?
某年,在齊市的城郊再次見到E君。正逢他的葡萄大豐收,且釀了許多葡萄酒,送了我一大桶。我靈機一動說,分配兩棵葡萄樹給我吧,雖然說我沒有產(chǎn)權,但享有名譽權也就心滿意足了。E君說,太好了,我挑兩棵給你。我說,你得把種葡萄的全過程向我報告,何時剪的枝,何時施的肥,天氣狀況,收成如何,還有釀制葡萄酒的詳細過程……E君打斷我的話說,我專門給你預備一個橡木的葡萄酒桶,桶正在南方做著呢,這桶酒專門給你,誰也不賣。我說,每年我還要過來親自干點活兒。E君說,不用,我代耕嘛,你是作家,太忙了,何必專門為這種小事操心呢?我說,好。畢竟,我有了兩棵名義上的葡萄樹,可聊解鄉(xiāng)愁了。
由于某些客觀原因,E君這葡萄園歇菜了,好在若干年后我也有了自己的小院子。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種上小蔥,種在大地上的小蔥和種在花盆里的真是截然不同。我第一次真正理解了“青蔥歲月”是怎樣的一番情境,怎樣的一種心境,怎樣的一份甜蜜。小蔥很快如園主之所愿長出來了,筷子粗細,翠綠可人,真養(yǎng)眼。古人形容女人美麗的手如蔥,看來是有一番道理的。我小心翼翼地拔下幾棵蘸醬吃,真甜呢。還有小蔥炒雞蛋,雞蛋和小蔥,那可是人世間絕佳的美味。然而葡萄就種得不那么順利了。先是在網(wǎng)上買了幾株,或是水土不服或是經(jīng)營不得要領,都前仆后繼光榮犧牲了。要知道,為了使葡萄能夠上架,我專門做了一個漂漂亮亮的葡萄架。我還想象著坐在葡萄架下的躺椅上,仰頭看著翠葉中垂著的一串串瑪瑙似的、翡翠似的葡萄,一邊喝茶,一邊看閑書。然而,它們都死了,而且死得那么干脆、迅速。
夢想是一種動力,再難我都要把它干成。今天逢春,去花鳥魚市買了兩棵已經(jīng)長得差不多的葡萄樹,心想,畢竟是東北的山葡萄樹,要知道黑龍江冬天的最低氣溫達零下30多攝氏度,如此酷寒它們都能活下來,顯然是經(jīng)歷過風刀霜劍鍛煉出來的戰(zhàn)士,養(yǎng)在自家的院子里一定沒問題。果然,它們迅速地成活了。是啊,夢想和現(xiàn)實只有一步之遙,盡管這一步是最難的一步。我想,用不了太久的時間,我就可以躺在葡萄架下喝茶,看書,欣賞累累的葡萄了。抑或喝上一杯自釀的葡萄酒也未可知。
(作者: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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