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不是亡于皇帝昏庸,政治制度落后,官員腐敗,而是亡于隋煬帝不恤民力,竭澤而漁的執(zhí)行方式。
每次看隋煬帝時的史料,心情都會很復(fù)雜,每次看到一些舉措,開頭是好事,最后活生生地變成了壞事,這種落差也只有讀者自己去體會了。
我們都聽說過一句話“唐承隋制”,唐朝最著名的莫過于“三省六部制”。
三省,分別是尚書省,中書省,門下省。六部是尚書省下面的吏,戶,禮,兵,刑,工。
唐朝的這個制度有兩個特點:集思廣益,分權(quán)約束。 具體體現(xiàn)在三省長官都是宰相,集體輔政;各省對于宰相和皇帝下達的命令,有反對權(quán)。
舉例來說吧, 中書省的中書舍人負責(zé)草擬詔令,當皇帝,宰相下達的詔令,他不贊同時,可以將意見寫出來,封還給皇帝和宰相。
中書舍人擬好詔令后,送給門下省。門下省的給事中會審議,覺得不妥,也可以不蓋印,仍將意見寫出,封還詔令。 唐朝的皇帝印璽,稱為天子八寶,不是在皇帝身邊,而是由門下省統(tǒng)一收藏。
一個詔令過了中書省,門下省,發(fā)到尚書省,尚書丞有意見的話,也可以暫不下發(fā)執(zhí)行,封還給皇帝和宰相。
隋朝的尚書省特別重要。中書?。ㄋ宄袃?nèi)史?。?,門下省在隋文帝時也已經(jīng)存在,但當時的大部分職能是為了宮廷生活服務(wù)。直到隋煬帝大業(yè)三年,改革官制,將為皇室生活服務(wù)的機構(gòu)從中書省,門下省剔除,轉(zhuǎn)移到殿中省。中書省,門下省只保留了處理政府機要的職能,因此三省制的真正完善是在隋煬帝時期。
隋朝,中國的核心經(jīng)濟區(qū)已逐漸東遷。關(guān)中作為首都的歷史很長了,支撐不了100多萬人口,糧食供應(yīng)不上,因此只能從河南運糧過來。
陸路運糧,路途長,損耗大。如果走水路,沿黃河進入渭河,會經(jīng)過“三門峽”這個險地,水流湍急,河道狹窄,還有暗礁,風(fēng)險大。
公元594年,隋文帝楊堅曾遭遇饑荒,帶著百姓一起東行逃荒,越過黃河河口,到達洛陽,稱之為“就食”。
“(開皇)十四年,八月辛未,關(guān)中大旱,人饑。上率戶口就食于洛陽?!薄端鍟?/p>
隋煬帝想出了一個辦法:在洛陽新建都城,將政府搬過去,可以減輕長安的負擔,也方便更好地控制中原,華北地區(qū)。
因此在登基后第二年大業(yè)元年(605)開始著手修建東都洛陽。
從605年3月到606年初,東都修建完畢,還不到1年,效率不可謂不高,需要注意的是過程中每月征調(diào)民夫200萬人,結(jié)束時死了接近100萬。
“每月役使丁夫二百萬人,規(guī)模浩大,工程嚴急,役丁因勞役而死者十之四五,載尸車相望于道。一年建成,徙天下富商大賈數(shù)萬家以實之?!薄顿Y治通鑒》
洛陽地理位置重要,隋煬帝打算讓他成為一個大樞紐,因此決定以洛陽為中樞,修建運河,縱貫?zāi)媳薄?大運河由四段組成,從南向北,分別是江南河,邗溝,通濟渠,永濟渠。
要說明的是這四段河并不全是新修,有的是之前朝代修的,隋朝將它疏浚,連通。
我們一起來看看整個修建過程:
“大業(yè)元年,發(fā)河南諸郡男女百余萬,開通濟渠,自西苑引谷、洛水達于河,自板渚引河通于淮。”《隋書》
”發(fā)淮南民十馀萬開邗溝,自山陽至楊子入江”《資治通鑒》
“隋煬帝詔發(fā)河北諸郡男女百余萬開永濟渠,引沁水,南達于河,北通涿郡。”《隋書》
“大業(yè)六年冬十二月,敕穿江南河,自京口至余杭,八百余里,廣十余丈,使可通龍舟,并置驛宮、草頓,欲東巡會稽。”《資治通鑒》
運河修成后,可以將南方地區(qū)糧食通過水路送到洛陽,一部分向西轉(zhuǎn)到長安,一部分向東北,存儲到涿郡,為攻打高句麗做準備。 605至610,五年間,共征調(diào)200多萬人力。
如果這五年只修運河,或許百姓不會那么苦,但隋煬帝精力旺盛,一刻閑不下來。 建運河期間,他南下?lián)P州,主要是為了玩兒,帶了船夫8萬,兵士10多萬; 出塞北,去突厥部落炫耀,帶了10多萬人; 西巡張掖,去開萬國博覽會,結(jié)果天公不作美,凍死了八,九萬士兵。 修長城,這算是對國家有利的工程,征調(diào)幾十萬民夫,累死了10多萬。
隋朝時,朝鮮半島上有高句麗,新羅,百濟三國。其中百濟和日本關(guān)系好,新羅依附于隋朝,唐朝年間仍是如此。
高句麗地方最大,也最不服隋朝,繼續(xù)向西擴張,差不多到了遼河流域。
作為一個大一統(tǒng)王朝的君主來說,想將周邊國家納入自己的朝貢體系,本來無可厚非。
那么這次隋煬帝是怎么做的呢?
612年,隋煬帝帶領(lǐng)115萬軍隊,運送軍糧的民夫200萬人,浩浩蕩蕩,開始攻打高句麗。他自己沒有親臨前線,只到了遼河。但是他下達了一個命令“讓下面的人不要貪功,各路大軍要互相通報,不能輕率冒進,所有軍事行動都要奏報給他,等待他的命令。如果高句麗人投降,就不要再繼續(xù)攻打,而是招撫”
我們都知道戰(zhàn)場情況瞬息萬變,時機稍縱即逝,古代的通訊又落后,這樣指揮肯定翻車。
果不其然,在攻打遼東城這一戰(zhàn)中。當城池即將被攻陷的時候,高句麗宣稱投降。 隋將領(lǐng)按照隋煬帝的命令,停止攻擊,派人將情況報給隋煬帝,等待他回復(fù)。等收到隋煬帝的回復(fù),再次攻擊遼東城時,城里的高句麗守軍又再次集結(jié)完畢,開始更加頑強的抵抗。
在這次征討過程中,這類情況出現(xiàn)過很多次,直到最后隋煬帝親臨前線,也沒有攻下這個城池。
“ ..........公等進軍,當分為三道,有所攻擊,必三道相知,毋得輕軍獨進,以致失亡。又,凡軍事進止,皆須奏聞待報,毋得專擅?!薄顿Y治通鑒》
613年,再次征討高句麗。這一次,隋煬帝允許下面將領(lǐng)“便宜行事”。
仍然在遼東城,隋軍攻打20多天,都沒有拿下。這時,后方督運軍糧的楊玄感起事反隋,群起響應(yīng)。隋煬帝密令撤軍,先平定楊玄感之亂。撤軍時,為防止高句麗軍發(fā)現(xiàn),將器械,軍資,帳幕全部留在原地不動,悄悄撤退。 當然,這些軍資最后全部便宜了高句麗。
平定了楊玄感叛亂后, 他對那么多人追隨楊玄感的情形大為惱怒,說”天下人不應(yīng)該太多,多了就容易生事,所以要殺了,以懲戒后人”于是殺了三萬多人。不僅如此,那些在楊玄感起事時,分到賑濟糧食的百姓也被殺了。
614年,第三次征討高句麗。士卒爭相逃竄,就算將領(lǐng)斬殺逃跑者以儆效尤,也攔不住他們逃亡的決心。經(jīng)過前兩年之戰(zhàn),隋朝,高句麗兩方都很困頓了,打了幾戰(zhàn)之后,高句麗王高元遣使請降,楊廣就坡下驢,停戰(zhàn),班師?;氐介L安,楊廣讓高句麗王高元入朝朝見,高元最終沒也有來。
為了打仗,晝夜不停地造船。民夫一刻不敢休息,長久立在水中,自腰以下的皮膚全都潰爛,生蛆,死的人百分之四十。
《資治通鑒》大業(yè)七年:壬午,下詔討高麗。敕幽州總管元弘嗣往東萊??谠齑偎?,官吏督役,晝夜立水中,略不敢息,自腰以下皆生蛆,死者什三四。
攻打高句麗是為了維護疆域完整,這個舉措本沒有錯。唐太宗也打過高句麗,他是怎么做的呢?
太宗帶領(lǐng)15萬軍隊,御駕親征, 高句麗聯(lián)合靺鞨部落抵御,一共也是15萬人。人數(shù)一比一。唐軍全殲高句麗軍,并將參戰(zhàn)的靺鞨人全殺掉。 高句麗的主力被打垮了,因此又開始他的老戰(zhàn)略,一城,一地守城池。太宗果斷決定不再戀戰(zhàn),班師。 但是高句麗這個心腹大患也不能這么放過,于是調(diào)整策略,每年小規(guī)模地攻打高句麗,專選春耕,秋收季節(jié)。這種消耗戰(zhàn),一直到高宗時 ,才把高句麗全面擊敗。
我無意對比隋煬帝和唐太宗誰更英明,這個結(jié)論不言而喻。
這里要說明的是同樣一個計劃,執(zhí)行的人不同,結(jié)果也會不同。
隋煬帝一拍腦袋,就決定征高麗,一次失敗后,不總結(jié)教訓(xùn)就再來一次。算得上是所謂的“屢敗屢戰(zhàn)”,但是卻忘了百姓經(jīng)不起這么折騰。唐朝則是深思熟慮后的理性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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